祁拘幽勃然大怒道:“納妾?你放屁!我把妹妹嫁作他當妻子都可惜,怎麽可能捨得她去做妾?”


    我淡淡道:“空口白舌的,自然什麽話都說得出來。你妹妹若是正妻,緣何這些日子一言不發,任由我們張羅婚禮?怕是你見巫端臣中了狀元,想要假認你妹妹做正妻,裝點門楣罷?”


    祁拘幽張口大笑道:“狀元?裝點門楣?你要皇帝來給我們祁家裝點門楣,你瞧著我要不要?”


    我聽人群中發出極熙攘的聲音,趁機向眾人微微一笑。裏頭一個穿黃衫子的少年人很乖覺地向我道:“沈夫人,這女子怕是瘋了罷?”人群裏傳來喃喃的附和聲。祁拘幽在天子腳下,張狂地開口輕王侯,卻又偏偏要認巫端臣作妹婿,這一點大大超出了民眾的理解力。他們一則不懂其中關節,二則萬萬想不到世上竟當真有人是瞧不上皇帝的。我也不欲偽造個什麽故事給民眾,隻不能讓他們認為優姝理虧,私底下去編排她。


    祁拘幽道:“我瘋了?”她眯起眼睛四下掃射,冷冷道:“我怕是當真要發一回瘋了。”話畢她微微抬起手臂,秋天的長安城颳起罕見的狂風,卷得滿城落葉蝶兒般飛舞。


    ☆、【章六 問翠】23


    枕壺大喝一聲道:“祁拘幽,長安城也容得你撒野麽?”


    祁拘幽清泠泠道:“若是蘭圖在這兒守著,我還真不敢。可他不是和深鸝一起去大雪山了嗎?如今恐怕還未歸來罷?”


    她揚起長袖,身如楊柳披拂柔軟,霎時間風沙迷了眾人的眼。我當先一步用帕子蒙了臉,才見她輕盈地躍進了宅邸。我大駭道:“可不能讓她去傷了優姝。”枕壺順手打開街邊一個禮箱,從裏頭摸了把摺扇,笑道:“送給你妹妹的新婚賀禮,我這個當姐夫的先使著。”我眼疾手快地摸了一柄軟劍在手,憂慮道:“咱們倆加起來也未必鬥得過她。”


    當下不容多想,我倆匆匆躍進了宅子,疾馳到禮堂上。堂內花團錦簇一屋子的人,言笑晏晏地說著什麽,正中見得優姝和巫端臣執了手在拜天地。他倆一躬身,堂上眾人便鬧笑著鼓掌。枕壺環顧四周,沉吟道:“她人往哪裏去了?”我道:“怕是先去尋白梅了。”枕壺道:“祁白梅約莫能勸住她。”我苦笑地望他一望,枕壺用摺扇敲敲腦袋,道:“我真是急糊塗了,祁白梅可沒理由勸她。”又憂慮地向外望一望,道:“太史局的人若是曉得了,祁白梅和祁拘幽都要完蛋。”我道:“你莫急,我瞧著祁拘幽雖怒,倒還是有分寸的。她在街上露的那一手隻是道法,可沒泄一點兒妖氣。”


    這時候嫩嫩和優澤由兩邊分別朝我奔過來,我彎下身子,被他倆撞得“誒喲”一聲,一手攬了一個。嫩嫩見了優澤,扭頭便要走。我忙捏了他的脖子道:“等等。”嫩嫩回過臉道:“我不要見到他。”優澤怒道:“我也不要見到你。”


    我強行拽出他倆一人一隻手,勉強放在一塊兒握了握,道:“你們倆乖乖的,我要去做正事,顧不得你們,你們要相互照顧,相親相愛。”又格外向嫩嫩道:“祁拘幽來了。”嫩嫩怔了怔,不再掙紮,隻憂慮地環顧四周,道:“小姨,怎麽辦呢?我打不過她。”我笑道:“你小娃娃別操心,小姨來管。”嫩嫩毫不客氣道:“你更打不過她。”又瞥了枕壺一眼,委屈道:“小舅舅也打不過她。”我苦笑道:“也不見得一定要打贏。”


    枕壺在邊上催促我,我甩了他倆一句:“你們千萬要乖。”便鬆了他們的手,任由他們私底下去鬧。枕壺道:“我在邊上轉了一圈,祁拘幽似乎沒到禮堂來。”我鬆口氣道:“那準是白梅牽住她了。”心裏漸漸泛起一層苦澀,幽幽道:“我真是對不住白梅。”


    堂上敲鑼打鼓,司儀高聲道:“夫妻對拜。”忽地平地起大風,狂風颳走了優姝臉上的紅巾,吹熄了堂前的龍鳳花燭。她張皇失措地四下一望,簡直沒了主意。巫端臣當即將她攬到身後,擋在前頭,蹙緊了眉頭。我“刷”的一聲抽出軟劍,指向半空。隻見那祁拘幽浮在空中,羽毛似的飄下來,白色的長裙掩映著傍晚的煙霞,被抹成斑斕顏色。她輕盈地落在堂前,白紗覆了臉,輕笑著向巫端臣道:“端臣,你這種好事,怎麽不請我來見見禮呀?”


    巫端臣淡淡道:“露出臉來,藏頭掖尾算什麽本事?”


    祁拘幽道:“還是你本事足,先是引誘了我妹妹,如今再拋棄她。天底下誰比得上你巫公子的手腕呢?”


    巫端臣道:“一則,我不曾引誘祁白梅。二則,我也沒有拋棄她。她如今好好在後院住著,我若是拋棄她,你覺得她會在哪裏?”


    祁拘幽憤怒地指了他身後的優姝道:“那這算怎麽一回事?”


    巫端臣坦然道:“白梅是我妾氏,我自然憐惜她。可天底下總沒有為了妾氏不娶正妻的道理。”


    祁拘幽怔了怔,再朗聲笑道:“看來你們是咬定了白梅是妾。巫端臣呀巫端臣,我當初是瞧得起你,才把妹妹嫁給你;如今你鯉魚躍了龍門,便想將她一腳踢開,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她慢慢向四周望了望,輕笑道:“諸位既然參加這負心漢的婚禮,自然不是什麽好東西。等會兒若是丟了性命,也怨不得我。”也不見她如何動作,隻是伸手一抓,便遙遙將堂外的優澤拽到手裏,冷冷道:“便從這個孩子開始如何?”她朝著優澤的天靈蓋拍下去。


    我嚇得肝膽俱裂,渾身都軟了。忽有一個小身影奪了我手中寶劍,鷹隼般向祁拘幽刺去。他那一劍如流星趕月,正正刺向祁拘幽的胸膛。祁拘幽哪裏想到有此驚、變,衝著優澤那一掌轉而沖向那孩子。嫩嫩喝道:“莫傷我阿澤哥哥!”話罷一個輕靈地轉身,避過祁拘幽那一掌。祁拘幽拉著優澤,動作到底慢些,避開時被嫩嫩那一劍刺破了衣袖。


    祁拘幽道:“深鸝的兒子?”嫩嫩挽了個劍花,冷冷站在她身前,隻一丁點兒高,褪去了肥圓,倒是個頗漂亮幹淨的小少年了。祁拘幽怔怔問:“你叫什麽?”嫩嫩道:“嫩嫩。”祁拘幽柔聲道:“我問你正名。叫鹿什麽?”嫩嫩咧嘴道:“我不曉得。阿娘隻叫我嫩嫩。阿娘沒有姓氏,我若要取正名,想跟小姨姓。”祁拘幽好笑道:“你爹姓鹿,你自然也姓鹿。”嫩嫩道:“這我可不管,我偏要跟小姨姓。”祁拘幽道:“這是瞞得住的麽?明眼人都瞧得出你是鹿白荻的兒子。”頗感傷地上下打量他道:“頭一回瞧著還是像深鸝多些,如今竟和鹿白荻長得一模一樣了。”


    優澤被挾持得痛了,張嘴咬了祁拘幽一口。祁拘幽隻笑吟吟望他一眼,優澤便鬆了口痛呼起來。嫩嫩又捏緊了劍,道:“你放開我阿澤哥哥。”祁拘幽奇道:“這是你哥哥?”細看了優澤道:“他可既不像深鸝,也不像鹿白荻。”嫩嫩道:“你再不放他,我可不客氣了。”祁拘幽道:“要我放他也容易。”指指巫端臣和優姝道:“你去把那兩人一劍殺了,我便把你阿澤哥哥奉上。”嫩嫩抿了抿唇,拎起劍便向祁拘幽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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