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萊埃達偏過頭:“是誰?”“重煥。”楚辭道,“你和他熟悉嗎?”“不熟,”埃達玩味的笑著,“我和他哥哥倒是很熟。”“說起所提斯,”楚辭抬了抬眼眸,“這次我們找到你,他倒是幫了不少忙。”“他已經死了。”“我們找到了他丟失的記憶。”“哦?”埃達似乎饒有興致,“是什麽。”楚辭將重煥泄漏威廉姆斯的藏身地並綁架星星、昆特背叛西赫女士、所提斯為他轉移數據,因此被重煥抹消記憶這些事一一道出。埃達沉默了一瞬,道:“這麽說,重煥是西赫女士的人。”楚辭點頭。“我沒有想到,凜阪還有這樣的密辛……”卡萊埃達微微皺眉,“現在看來,喬克雅應該也是西赫女士的人,這位神秘的女士才是凜阪背後的掌權者。”她看著楚辭,染色劑逐漸消退眼眸中有冰晶一般的光芒沉浮:“西赫女士是你的敵人?”楚辭淡然道:“目前來說,是的。”“目前來說,”卡萊埃達的笑意加深,“她也是我的敵人。”她曼聲道:“我想,你幫我殺了黃庭也是這個意思。”楚辭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認。“除了這些,他還忘記了什麽?”卡萊埃達漫不經心的問。楚辭張開嘴,停頓了一下,道:“他忘了那天是你的生日。”埃達一愣:“什麽?”楚辭看著她的眼睛,平鋪直敘的道:“所提斯從實驗室回來那天被重煥抹消了當天的記憶,那天你問他,記不記得你們第一次見麵是什麽日子,他回答不記得。“但他說了謊。他一直記得你們初遇的情景和時間,隻是忘掉了當天是你的生日。但這恰恰是他最不願意忘記的事情,所以記憶被抹消之後,他患上了精神記憶疾病,這就是他後來頭痛病症的原因。”卡萊埃達的眼睛變回了它原本的顏色,冰晶一般剔透晶瑩,她眨了眨眼:“原來他在騙我。”她輕輕歎了一聲,笑道:“他要是那天不騙我,或許我會晚一點殺了他。”在楚辭沉靜的目光中,她輕聲道:“我以為,那不是他。”楚辭驀然想起,西澤爾編輯過的所提斯的記憶中,卡萊埃達問這個問題的當天,她知道了紮努博士的實驗項目,是複製人。而這,是所提斯一直以來拒絕她打聽的情報。“可是你後來知道了,”楚辭道,“他死的那天,你拿走他的眼鏡就是為了驗證那是不是他?”“嗯。”埃達點頭,“那副眼鏡是我送過去的,如果不是他本人,根本不會戴。”“可能不僅我覺得他不是他,”埃達道,“他也覺得我不是我。”說完這句繞口令一般的話,她眼眸中像是升騰起一層模糊不清的霧氣,誰也看不出她在想什麽:“我們認識很多年了,人都是會變的。”“而且,”她的麵上又換上了雲遮霧罩的嫵媚笑容,“殺他不完全是因為這件事,他的存在,對我來說就是危險和阻礙。”楚辭“嗯”了一聲。他站起身,往病房外走去的時候聽見撒普洛斯低沉的問卡萊埃達:“姐,你會殺了我嗎?”他的聲音裏沒有恐懼,隻有幾分困惑不解。而卡萊埃達懶洋洋道:“你這種傻小子,殺你有什麽意義?”撒普洛斯道:“可是你殺了他。”卡萊埃達看著狹長的、昏暗的走廊裏,楚辭的背影正在消失,無菌材料的地板上反射出一行一行病房門倒影,盡頭有明亮的光照進來,暈作巨大的一團,像極了夢裏沒有邊際的世界。她想起,無數次在黑夜,在白晝,在愛欲的河流中,所提斯總會一遍一遍的問她:“卡萊,你愛我嗎?”她耐心的,一遍一遍回答:“我愛你。”可是他當她是個騙子,他一次都沒有信過。這時候,撒普洛斯的叫聲驚醒了她的回憶:“姐,莫利醒了!”卡萊埃達站起來,再往走廊盡頭看去時,那團光已經消失了,隻剩下窗外晦暗的黃昏。三個小時後,黛瑞亞趕來,帶來的醫生從卡萊埃達身邊匆忙經過,擁擠著,低語著。隻有她站在門口沒有動。半晌,黛瑞亞回過頭來叫道:“老板?”埃達淡淡答應:“嗯。”楚辭剛邁上台階,看到從飛行器裏出來西澤爾,驚訝道:“你怎麽來了,不是讓你休息嗎?”“天都黑了。”西澤爾說道,“我也該醒來了。”第295章 蝶“你什麽時候醒的?”楚辭問。西澤爾想了想,道:“你早上走的時候。”楚辭果然皺起眉:“那你才睡了多久。”“你走後我又睡一會。”“你剛才為什麽要停一下才回答,”楚辭走下台階,“什麽時候醒來這個問題很難?”西澤爾“嗯”了一聲:“我要想一下。”楚辭斜過目光看著他:“想什麽?”“想,是騙你還是說實話。”“那你是騙我還是講真話?”“當然是真話。”西澤爾無辜的道,“我不會騙你的。”楚辭嘀咕:“不行,你連騙我的念頭都不能有。”“好。”西澤爾答應,“萊茵先生呢?”“沒想到你們來的這麽快,他先去找藥販子買藥了。”楚辭說著往病房裏走去,走了幾步不見西澤爾跟上來,回頭問:“怎麽?”“那你呢?”西澤爾問,“你的傷有沒有換藥。”“害,你不說我都忘了……”“我帶了你的藥,”西澤爾拉著他往裏走,“走,我去給你換藥。”楚辭隻好跟著他找醫生開了一間空病房。病房內彌漫著濃鬱的消毒液味道,楚辭脫掉上衣,用一種即將赴死的大無畏語氣道:“來吧。”西澤爾忍不住想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幹嘛。”“幹嘛,”楚辭低著頭動手去拆繃帶,“你想幹嘛?”“我不想……”西澤爾說著聲音低微下去,楚辭回過頭道:“是不是快好了?”西澤爾拆掉了最後一圈繃帶。覆蓋之下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結起一片一片鱗片般深紅的痂,沒有結痂的地方更像是斑駁深紅的印跡,橫亙在蝴蝶骨上和旁邊完好的皮膚形成了極度鮮明的對比,漆黑的發絲繚繞其上,竟然有一種殘破的、陰森奇詭的美麗。西澤爾慢慢將黑霧一樣的長發慢慢撥開在一邊,道:“不要劇烈活動,應該很快就能好。”“不活動……”楚辭念叨,“那有點難。”“我會看著你。”西澤爾說。“你不是都說我是大人了嗎?為什麽還要管我。”“你不想讓我管?”“那倒也沒有,”楚辭隨口道,“但你又不可能管我一輩子。”“我……”“你今天怎麽了?”楚辭想回過頭去看他,“說話怎麽總說半句。”西澤爾笑著,語氣半真半假:“我倒是想一直管著你,一輩子也行。”楚辭“嘖”了一聲:“你有這麽閑?”“以後的事情,”西澤爾輕聲道,“誰知道呢?”病房的窗戶裏透進來今天的最後一縷日光,空之中萬千塵埃浮遊,他的聲音比那些塵土還要輕。未來不可預見,所以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絲毫底氣。他拆開一卷新的繃帶,看到楚辭脊背上的暗紅傷疤,莫名的就想起了蝴蝶。仿佛那傷疤會幻化成一隻隻猩紅的蝶,從他掌心飛走,從他麵前飛走。於是他內心生出一種極端的衝動,想要低頭去親吻那片傷疤,想要將楚辭擁入懷中。他伸出手,穿過塵埃的海洋,就在指尖將要碰到楚辭的肩膀時,楚辭忽然問:“不用包紮了?”“要。”西澤爾收回了手,重新將繃帶整理好。最後一縷亮光消失了,黑夜降臨。==老婆婆睜開眼,她第一次醒來的時候覺得身邊擠擠挨挨的,吵得她頭暈。隨即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直到剛才再次醒來。屋子裏一片光明,似乎是白天,她並不知道自己身在什麽地方,陽光落在她臉頰上,沒有溫度,但有些刺眼。她張了張嘴,隨即發現自己口鼻的位置扣著一個氧氣罩,四肢僵硬虛軟,似乎也沒什麽知覺。“您醒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問道。她費力的偏過頭,看見楚辭坐在病床邊,他似乎在看什麽東西,說著將終端上方漂浮的對話框撤銷。老婆婆聲音沙啞的問:“他們呢?”崳.熄.“撒普洛斯去睡覺了,”楚辭道,“埃達女士正在和黛瑞亞女士談事情。他們都沒事。”老婆婆示意楚辭拿掉她嘴唇上的氧氣罩,低低的喘了一下,道:“是你找到我們的?”“是我和萊茵先生,”楚辭解釋道,“我們在二十三層找到你們的。”“我已經忘記了什麽時候去的二十三層……都怪卡萊,真不知道她總是在搞些什麽。”老婆婆說著,又急促的喘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