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按照達奇的說法,漆黑之眼外的時間竟然隻過去了不到一天?楚辭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在那片黑色的荒漠中跋涉了多久,但覺得不止一天。那裏沒有白天和黑夜,難道是因為……時間靜止或者變慢的緣故?如果這麽說的話,那發射艙的星艦還能正常運作倒也不是說不過去……但他心裏依舊有諸多疑問,並且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預感,這不會是他最後一次來霍姆勒,也不會是他唯一一次……進入漆黑之眼。楚辭默不作聲的將那顆糖剝開吃了,長時間不進食的結果就是口腔幾乎失去了味覺,一直到糖塊在他嘴裏都要融化完了,他才嚐出來一點甜味。達奇似乎還想跟他說話,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撓了撓頭道:“你的傷疼不疼?”“不疼,”楚辭將手腕上一道已經結痂的口子給他看,“都已經愈合了。”外麵又起了一陣風,清晨的氣溫還沒有回升,風凜冽如刀的割在臉頰上,很疼。達奇問道:“外麵已經春天了嗎?”楚辭“嗯”了一聲。“霍姆勒沒有四季,”達奇說,“有時候前一天還在夏天,第二天氣溫就降到零下,但是大部分時間都是風沙。”楚辭好奇道:“你和費頓先生是什麽時候來的霍姆勒?”達奇埋著頭道:“很久之前。”外麵忽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楚辭回過頭,沈晝大步走了進來停在他麵前,手在空中停了半響,最終還是握成拳收了回去,無奈道:“謝天謝地,否則南枝姐和neo一定會殺了我。”楚辭往前走了一步,張開手臂抱住了他,輕描淡寫的道:“劫後餘生的慶祝。”沈晝怔忪,但很快就放鬆下來,溫和的撫了一下他的頭,道:“沒事就好……”楚辭鬆開他,沈晝回頭看向達奇,語氣鄭重:“謝謝你,達奇先生。”達奇擺了擺手,沒有說話。大概半個小時之後,艾略特萊茵和老費頓同時抵達,老費頓還是那副陰沉樣子,看了楚辭一眼咕噥道:“沒事就盡早出發,誰也不知道今天還會不會忽然又有風沙……”但卻回頭對達奇道:“你背著她走,快一點。”艾略特萊茵低下頭問楚辭:“肋骨沒事吧?”“你怎麽知道我肋骨受了傷?”楚辭問。“這種包紮手法一看就是腰腹傷,你又固定了夾板,就一定是傷到骨頭了。”艾略特萊茵輕聲道,“我們盡快去烏拉爾巷,那裏能買到藥品。”“不用,”楚辭緩慢的道,“傷的不嚴重。”其實是已經快好了。艾略特萊茵頓了一下,才笑道:“這樣的傷勢都不在乎,真不想象你過往經曆了什麽……”楚辭沒有回答,卻道:“這次的任務失敗了。”艾略特萊茵喟歎:“失敗也有失敗的理由,是我低估目標了,他能在高壓懸賞之下逃竄這麽多年,足以說明他本身的戰力不俗。”他搖頭:“但是我的推測方向發生了偏差,沒有人完成狩獵他的懸賞,並非他躲藏的太隱蔽難以找到,而是……”楚辭接著他的話,低聲道:“而是企圖殺他換取懸賞金的人,都被他殺死了。”“確實是這樣。”艾略特萊茵看著楚辭,麵上卻沒有多少遺憾的情緒,反倒語氣輕鬆:“所以說,哪怕是老獵人,也會有失手的時候。”而楚辭忽然問:“萊茵先生,劉正鋒的懸賞裏有腔調必須活捉才算是完成懸賞嗎?”“那倒沒有,”艾略特萊茵搖頭,“隻要有證據足夠證明他已經死了就可以。”他莫名道:“怎麽忽然想起問這個?還有,叫我艾略特就可以。”楚辭緩慢的眨了一下眼,偏頭看向牆邊破推車上的纖維袋,又回頭看著艾略特萊茵,道:“那這個懸賞任務,我們完成了。”艾略特萊茵愣了一下:“什麽?”楚辭指著破推車上的纖維袋子:“那就是。”艾略特萊茵看著他,狐疑的走過去解開袋子,一股濃鬱的血腥混雜著金屬味道,首先跌出來是一顆血跡幹涸的金屬頭顱,上麵掛著軟塌塌的、撕扯的血肉模糊的臉皮,因為在運輸過程中過於暴力,它和脖頸隻剩下一點點皮肉相連,沈晝湊過去看了一眼,然後麵無表情走到牆角,幹嘔了一聲。他不可置信道:“你昨晚就靠著這玩意睡了一宿?!”楚辭聳肩:“他值700萬因特呢。”沈晝:“……”艾略特萊茵驚訝道:“劉正鋒?”“嗯,”楚辭點頭,幹脆的道,“總之他死了,懸賞金是你的了。”半響,艾略特萊茵歎道:“不,懸賞金是你的,林。”……老費頓一路都在嘀咕今天極有可能也會有風沙,因此他們走的飛快,原本老費頓讓達奇背著楚辭,但是楚辭說他有個東西要達奇幫忙回收,於是帶著他去找到那架老古董星艦,達奇將他搬去了托管的場地裏。因此回去的路上是沈晝背著楚辭,他問了一句星艦是怎麽來的,楚辭低聲道:“回去告訴你。”然後他嚼著能量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滿嘴都是蛋白質的澀味,抓著水瓶灌下去一大口,才終於恢複了些許清明。他這才來得及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這是他來到霍姆勒之後第一次見到還算像樣的房子,隻是窗戶很小,屋內昏暗的厲害,簡直就像是洞穴一般。“這是我家,”達奇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要彎著腰才能通過低矮的門口,“你休息的怎麽樣?”楚辭清了清嗓子,道:“很好。”“萊茵先生去找人修星艦了,”達奇站在床邊,高大的身軀給原本就不亮堂的小屋投下一大片陰影,“你們應該明天就可以離開。”他想了想,又安慰似的道:“別擔心。”楚辭問他:“為什麽要擔心?”達奇慢吞吞道:“沒有人喜歡霍姆勒。”“那你呢?”“我也不喜歡。”楚辭從床上跳下來,若有所思道:“那為什麽不離開呢?”這是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上次問的是老費頓,他的回答非常籠統,楚辭隻大概猜到他可能對外麵的世界失望透了,所以才會選擇留在霍姆勒,可是明明,混亂危險的霍姆勒隻會比外麵更糟糕。達奇聲音沉甸甸的道:“我們是通緝犯。”楚辭愣了一下,問:“聯邦的通緝犯嗎?”“聯邦的螻蟻!”老費頓嘶啞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那裏,醜陋恐怖的麵孔蒙上一層憎恨的陰影。他恨恨道:“他們什麽時候管過普通人的死活?”“可是在霍姆勒”“在霍姆勒至少沒有誰有心思去顛倒黑白,欺騙世人,”老費頓冷冷道,“這裏的人隻想活著。”楚辭目光寧靜的看著他,道:“您從前是聯邦人。”“我從前是個曆史老師,”老費頓將一瓶水放在了床邊的桌子上,麵無表情的道,“我的妻子基因異變成怪物襲擊了我的鄰居,我不得已將她殺死,調查局為了避免公眾恐慌,就歪曲事實,將她說成一個精神失常的殺人犯,在犯罪現場被擊斃……”“她是一位公正而且受人尊敬的警督,就算是死,也不應該受到這樣的侮辱!”也許是已經過去了太多年,他說這些話時候幾乎是雲淡風輕的,隻是每一個音節都咬的很重,仿佛唇齒間都會溢出點凝滯的血腥氣。“我對處理結果不服,於是上訴,被駁回,再上訴,再被駁回,”老費頓淡淡說著,“最後他們幹脆不受理,我就將整件事實寫出來發在公共媒體上,最後他們以編造、故意傳播虛假信息罪逮捕了我。在看守所裏,他們讓我寫保證書,對我刑訊逼供……”“拘留結束我被放出來之後第二次將我妻子的事實公布在星網上,”他嘲諷一笑,“然後我也成了精神失常的通緝犯,連帶著我的孩子,一起都被通緝。”“所以你才帶著孩子來到了霍姆勒?”“一開始並沒有,中間經曆了不少事情,最後才留在了霍姆勒。”“這裏的人隻為一件事而思考、奮鬥,那就是活著,”老費頓道,聲音麻木沙啞卻又透著歇斯底裏,“這是人最原始,也是最簡單的狀態,讓那些所謂的秩序和法律都他媽見鬼去吧!”楚辭沉默了半響,道:“那達奇的妹妹”老費頓的麵容終於有了變化,就像是僵硬的殼裂開了一條縫隙,他終於流露出幾分痛苦和懊悔:“那孩子體質不好,得了輻射病,最後……也沒能活下來。”他仿佛不願意回憶,卻又忍不住想要傾訴:“她病死的時候和你差不多大,長得很漂亮,像她媽媽……”說著,他咧開嘴笑了一下,那笑容更像是即將枯盡的燈,隻是火光閃爍,轉瞬就滅了。老費頓說,幾百年前古董號墜毀在霍姆勒時,聯邦因為基因異變的大災難而無暇去救援這裏的人們;而幾百年後,他因為妻子基因異變而輾轉到霍姆勒,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楚辭想起落水集上被老林殺死的小乞丐,想起老林,想起主衛三的空港大廳裏,那個可憐的站務員,想起被站務員一口咬掉半個腦袋的莫森調查員……還有過往無數個一掃而過的新聞中,那些突發基因異變的人,和事件的受害者們。從地球到銀河之外,人類文明的疆域在不停拓展,心智和科技在不停進化,人們常說,我們連災厄紀都挺得過來,還有什麽是人不能戰勝的。可如果,你要麵對的是自己一直信奉的文明理念呢。一個叫費頓的人固執地說,他寧願遠離秩序,置身於混亂險惡之中,等待死亡。==“但是最終,費頓先生還是給你了你聯係他的辦法,”沈晝笑道,“盡管他一再強調,讓你永遠都不要再去霍姆勒。”“是啊,”楚辭聳了聳肩,“但未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彼時他們剛剛離開霍姆勒的大氣層,正逐漸進入深遠的宇宙之中。艾略特萊茵找人修好了他們之前的星艦,而楚辭堅持要將自己從漆黑之眼開出來的那架古董星艦帶著,於是就暫時拆卸之,裝載進了底艙裏。離開霍姆勒的引力圈之後不楚辭就打開了人機交互接口,精神力網覆蓋上去,駕駛星艦成了一項輕輕鬆鬆的活計。“我們先去山茶星,”艾略特萊茵說道,“等我去換好懸賞金你們再回二星。”楚辭和艾略特萊茵商量過後決定懸賞金楚辭分六成,畢竟目標是他殺死的,而其他前端情報和準備工作都是艾略特萊茵做的,所以他分四成。這筆生意做的幹脆而愉快,艾略特萊茵放鬆的躺在一張躺椅邊,眯著眼打量舷窗外的星空。而楚辭在和馮修斯通訊。在不知道多少天之後,他們終於聯係上了馮修斯,他在通訊裏沉聲警告楚辭和沈晝:“不準去霍姆勒!那是什麽地方你們心裏沒點數嗎,太危險了,還要不要命了!”楚辭撓了一下耳朵,無辜道:“你說得有點遲,我們從霍姆勒已經回來了。”馮修斯:“……”第100章 三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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