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晝還處於震驚之中,楚辭問道:“可你是怎麽知道的?”“我也是來霍姆勒之後才知道的。”他看著楚辭,呼嘯的風沙把老費頓稀疏的頭發扯的亂七八糟,他的喉嚨裏也像是堵了沙礫,聲音嘶啞難聽,實在不適合講故事,但是那些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卻驚心動魄的平靜。“阿瑞斯l……他們那一代被稱作‘黃金一代’,多少偉大人物都在那個時代誕生,傅淮、汝焉兮、雲照、拉斐爾白蘭,還有阿瑞斯l,但他是他們中活的最久的一個,一直到銀河曆的開端,他還以165歲高齡指揮著探索艦隊為聯邦開拓新的疆域。”“但他的星艦就是在這墜毀的,沒人知道墜毀原因。但當時霧海的移民計劃剛剛啟動不久,霍姆勒就是為數不多幾個基建還算完整的星球之一。“阿瑞斯l的星艦在星球的地表上直接砸出了一個天坑,方圓幾千公裏都因為引擎的能量物質泄漏而被輻射的焦黑一片,當時死了多少人……還有多少人在輻射和能量場隨時異變中等著救援。”楚辭皺起了眉:“難道聯邦沒有派救援艦隊過來嗎?”老費頓沉默了半響,風聲呼嘯,他喉嚨動了動,道:“沒有。”沈晝愕然:“這不可能!”“有什麽不可能的,”老費頓冷哼一聲,“你沒有經曆過災厄紀,基因異變在聯邦整個星域內頻發,裁判所連基因異變的怪物都獵殺不完,聯邦政府自顧不暇,哪裏還顧得上霧海一顆小行星?”沈晝沉默下去,艾略特萊茵歎了一聲,安慰道:“曆史真相總是殘酷的,不要太在意這些。”老費頓自顧自的繼續道:“沒有救援的霍姆勒就這麽在輻射裏存活了幾百年,然後成了現在這個鬼樣子。霧海的移民計劃在災厄紀被迫中止,而災厄紀之後霧海就逐漸和聯邦割裂開來,社會生態殘缺,科技和經濟都落後於聯邦,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那些垃圾船為了方便就把垃圾直接從霍姆勒星的上空傾倒下來。”他陰森的笑了兩聲:“反倒成了我們這些可憐蟲賴以生存的基礎。”沈晝沉默著,老費頓像是幸災樂禍般對他道:“所以你看,所謂的崇尚自由的聯邦,不過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罷了……知道中央軍校嗎?他們宣稱‘捍衛生命’,但是災厄紀就是當時的中央軍校校長向議會提交了建立裁判所的提案,聯邦?聯邦早就腐朽了,它甚至還不如像鬼一樣活著的霍姆勒!”楚辭忽然道:“所以,這就是你不願意再回聯邦的理由?”老費頓道:“我寧願在這裏做個鬼。”他不再言語,帶著楚辭三人穿行過大大小小的垃圾堆,一直走了將近四個小時,周圍的垃圾山逐漸變少了,老費頓才道:“這裏是6區,比你們降落的11區要安全的多,但也別掉以輕心,這裏的人都是惡狼。”“11區危險是因為距離漆黑之眼太近了,”艾略特萊茵解釋道,“漆黑之眼因為是輻射中心,周邊經常會發生一些詭異的空間變化,最好是連11區都不要接近。”老費頓帶領著他們又走了快兩個小時,來到了一座看起來還算完好的兩層小樓前,他對艾略特萊茵道:“今天暫時先在這裏落腳,等達奇放好了你們的星艦,明天去烏拉爾巷。”他沒有解釋烏拉爾巷是什麽地方,慢騰騰的挪到牆角蹲坐下來,沒一會就傳來了打呼的聲音。艾略特萊茵道:“先休息吧。”楚辭將背包放在了地上,沈晝卻依舊沉默著,他走到窗口,破窗台上裂開了無數條細小的縫隙,裏麵藏著陳年的風沙汙垢,絮絮的蜘蛛網結了一層,他像是對其中一個產生了興趣,盯著那隻黑蜘蛛出神。艾略特萊茵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當故事聽,你還年輕,等以後經曆多了也就見怪不怪。”“沒事,”沈晝回神後笑了笑,道,“我隻是在想一個問題。”艾略特萊茵看了一眼牆角已經睡著的老費頓,低聲道:“費頓先生平時沒有這麽健談,今天也不知道怎麽了……”==“普利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我們的交易不是已經結束了?”桐垣走進了某私人會所的包廂內,拿下墨鏡坐在了褐發中年男人的對麵。這間包廂裝修的幾乎嚴絲合縫,隱私性極好,包間裏除了客人自己攜帶的智能設備之外沒有任何智能工具,完全不用擔心信息泄漏。又是會員製,是上流圈子裏大家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時比較喜歡來的地方之一。坐在桐垣對麵的是上次她找來的私家偵探,已經專門給王成翰打過招呼,委婉的表示都是為了應付王斯語,所以如果王次長發現自己有被跟蹤的情況不要擔心,隻是做做樣子而已。但是實際上,這位名叫普利的偵探,是真的在桐垣的授意之下調查王成翰。調查持續了一個月後隻有些無關痛癢的收獲,桐垣終止了交易,可就在昨天晚上,他忽然又找上了門,聲稱自己有重要事情告知桐垣。“我有新的發現,”普利偵探淡笑道,“所以不得不邀請桐垣小姐過來。”“什麽發現?”普利拿出一張細小的芯片:“都在這裏。”桐垣要伸手去接,他卻沒有給她的意思。“待會我離開之後你的賬目上會多出300萬因特。”普利卻搖了搖頭:“我不會額外收費。”桐垣挑眉:“那你要什麽?”普利的目光深了深,在她纖細潔白的脖頸上流連,然後一直往下,似乎想要鑽入她的衣領之中。桐垣笑了笑:“我怎麽知道你給我的東西值不值得……”她故意沒有說完,語氣卻輕柔而曖昧,普利不由得前傾身體,道:“我可以先給你看一部分,然後你再決定。”桐垣笑意優雅溫柔:“好啊。”那是一段影像。普利給桐垣看的隻有前半段影像裏王成翰對旁邊的人說,最好是8號之前送一台t係511去君赫。桐垣足足盯著這句話看了五秒鍾,直到普利低聲叫她:“桐垣小姐?”桐垣一彈指甲打散了浮在麵前的光幕,凝聲問:“你是從什麽渠道拿到這段影像的?”普利笑的胸有成竹:“我當然有我的門路。”桐垣看著他,忽然也笑了起來,笑意逐漸加深,明花照一般嬌豔動人。普利這個蠢貨大概是根本不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麽。桐垣雖然麵上笑容的動人,眼底卻一片凝重。t係511是機甲中軸的型號,隻有內行才會這麽叫,而君赫是坐落首都星城郊度假區的一家高級酒店,8號隻是個普通的時間,這個月8號已經過了,所以應該是下月8號。這些事物本身都沒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但如果組合在一起而桐垣前天中午剛從舅母口中得知,下月8號總統先生會攜夫人參加侄女的成人禮,地點就在君赫酒店!這件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因為總統夫人想要邀請桐垣出席才特意拜托穆赫蘭夫人提前告知桐垣。如果王成翰要運送一架機甲進去,總統先生的安保工作輪不到他頭上,他要做什麽?!桐垣不敢多想,她忍不住微微吸氣,普利把弄著手裏的芯片,道:“桐垣小姐?”沉思中的桐垣像是剛剛驚醒一般,手裏動作一亂,不小心將桌上的杯子碰落在地,“啪啦”一聲摔得碎片飛濺。如果是普通的晶體杯子這一下也摔不碎,但會所為了追求複古格調,杯子采用的全都是古老的玻璃,一摔就立刻稀碎。“哎呀!”桐垣驚叫一聲,連忙彎腰去撿,普利也跟著彎腰攔住了她的動作:“這種事找服務生來就可以……”他說著聲音一頓,因為桐垣的手指虛虛點在他剛剛伸出去攔他的手腕上,她就這樣傾著身體,領口下滑,露出的弧度惹人遐想:“普利先生……”普利的喉嚨動了動,腰彎得更低了些,剛要說一句什麽,桐垣忽然扣住他的手腕將他往前一拽,普利重心不穩超前倒去,與此同時,他感覺到有亮晶晶的白光在自己眼前一閃喉嚨裏忽然有什麽溫熱的液體湧了出來,舌尖上的味蕾甚至品出了一點猩甜味,他愣了一下,恍然大悟的反應過來這是鮮血的味道,再一低頭,奔流的血已經浸透了他的西裝外套和襯衫。普利的像是被放了慢動作一般,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再慢慢抬頭看向桐垣。他連忙抬手去捂自己的脖子,可是無論他怎麽用力,血都會順著他的指縫流走,逐漸帶走他渾身的熱度。他僵硬的倒在了地上,桐垣打開包,從裏頭抽出一雙蕾絲手套戴上,非常迅速的檢查了普利渾身上下攜帶的東西和他的終端,拿走了剛才那枚芯片。然後退後一步,靜靜的看了幾秒鍾地上抽搐的普利,扯亂了自己的衣服,然後將那片剛剛用來割開普利喉嚨的碎玻璃片,緩緩地按進了自己的小腿。一簇鮮紅的血順著她細細的腳踝流淌而下,她彎腰,慢條斯理的調整了一下玻璃片的位置,使它看上去像是飛起來紮進去的。然後抬手,一把掀翻了桌子。玻璃器皿碎的四分五裂亂七八糟,有的紮在已經奄奄一息的普利的臉上、脖子上,但是瀕死的他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隻能偶爾掙紮一下,像是在沙灘上曬久了的魚。桐垣又散開了自己的頭發,輕而易舉的在臉上調整出一個驚懼萬分的神情,眼眶也跟著紅了,眼淚撲簌簌而下,她“啊”的尖叫一聲去拽門把手,可和她臉上驚恐害怕的神情完全不搭調的是,她的動作不急不緩,甚至稱得上從容。她的高跟鞋踩著地上蔓延開的、還有幾分溫度的緋紅血液,隨著她邁開的步子,在光潔的地板上留下觸目驚心的印記。“哢噠”一聲門開了。第94章 網門開了。桐垣的染血的腳印在大理石地麵延伸出去,像是誰瘋狂迷亂的塗鴉,而她身後的門框就像一方僵硬死板的畫框,畫裏是滿室狼藉、血流遍地、屍體橫陳,趴在地上的普利偵探雙目圓睜,永遠的盯著畫框外桐垣惶然驚恐的背影。半個小時後。聯邦調查局出動了一整個調查組秘密低調的從後門進入了會所之中,也幸虧這家會所保密性堪比警察局,經理也是行事謹慎經驗吩咐,立刻就以有逃犯混進來為理由封閉了整個會所,然後通知調查局,不然聯邦大明星桐垣身涉命案,恐怕早就鬧得滿城風雨。穆赫蘭夫人早在接到桐垣的通訊之後立刻扔下手頭的事情趕到了會所裏,看見自己的侄女渾身狼狽,腿上還紮著玻璃碎片,滿腳踝都是血跡的時候立刻大驚失色,連忙叫來了家庭醫生,因此等到調查組到現場,醫生已經將玻璃碎片從桐垣小腿裏取了出來。調查組兵分兩路,一半去勘查現場,一半去找會所負責人了解情況,調查組長和他的副手親自去休息室探望桐垣。醫生正在給她包紮傷口,她顯然是受了過度驚嚇,眼眶周圍都是緋紅的,泫然若泣,手指緊攥著穆赫蘭夫人的衣袖微微顫抖,任誰看了都覺得心疼。調查組長向穆赫蘭夫人問了聲好,拉過來一把椅子坐在桐垣對麵,穆赫蘭夫人不滿道:“她現在最需要的是去醫院,而不是在這裏被你們詢問。”調查組長陪著笑道:“我理解桐垣小姐受了驚嚇,但是畢竟出了人命,該走的程序還是要有,您理解理解。”桐垣吸了吸鼻子,鼻音濃重的道:“沒關係。”副手打開終端上的詢問筆錄,例行問道:“姓名?”組長往後敲了一下椅子靠背,低聲道:“該省略的就省略一下。”桐垣卻已經低聲開口:“艾黎卡德貝爾弗特穆赫蘭。”副手又問了幾個常規性的個人檔案問題,組長接著道:“桐垣小姐,麻煩您從頭到尾敘述一下,在包廂裏發生的所有事情的經過,任何能想起來的細節都不要放過。”“我之前拜托約翰普利先生調查一些事情,交易在上個星期就已經結束了,他今天忽然通訊給我說有新發現,讓我來這裏找他,我就過來了。我們聊了幾句,在我察覺到他並沒有所謂的新發現之後就準備離開,他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腕,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我想掙脫,他就……”她沒有再說下去,似乎眼眶裏又泛起了淚水,但還是接著道:“然後我們在拉扯的過程中,他被地毯絆倒,我要去開門,他抓住我的腳踝……我掙紮的時候碰倒了桌子,玻璃杯和盤子都砸在了他身上,不知道怎麽的他的脖子就開始流血,我打開門就跑了出來。”調查組長問道:“那,您在包間裏的時候,為什麽不呼救?”“我喊的聲音很大,”桐垣道,“但是那裏麵隔音很好,外麵不容易聽到。”“這一點我們回去查證,”調查組組長道,“您的終端上難道沒有緊急處理裝置麽?或者說,包間裏也沒有麽?”“終端上有,但是我當時很害怕,沒有意識到……”“最後一個問題,”調查組組長調整了一下坐姿,“按理說您出行應該會有專門的安保人員或者助理跟隨吧?”桐垣點了點頭。“那為什麽會單獨一個人去見約翰普利先生呢?”桐垣猶豫了一下,道:“我們之前談的事情比較隱私,我不希望第三個人知道。”“連您的助理都不行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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