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潤卻看了他好幾眼:“你當時可是說,不中舉不娶親的呀!”“雖然沒有中舉,家中也已經開始給相看人家了,以前是我想多了,想中舉之後再考慮親事,隻是如今老父老母年邁,想早日看到我成家立業,家裏也有人照顧他們,我就同意了。”許攸道:“何況我打算後年繼續考,先生原來不也說了嗎?我要是考的話,勉強能考上,很大可能考不上,要我再讀兩年,是我逞強了。”“你也是想給家裏爭口氣。”溫潤道:“你家裏……還想給你說李家的小姐嗎?”前提說過,李氏一族是本縣最大的家族,李氏族長又是本縣的縣丞,哪怕溫潤去辦事的時候,沒跟這位打過交道,也知道這位就是本地的地頭蛇。而且平時沒事的時候,那位李縣丞是不上衙門去的,有事情都是去他們家找他,弄得他們家跟個小衙門似的,索性有事情他也解決,沒事他也不找事兒。不然縣令大人這位置也不會坐的這麽輕鬆。許家原來的意思,聽許攸提過一次,好像是想跟李家結親。“不了,李家不合適。”許攸搖頭道:“外祖父說,李家最多算是個地頭蛇,他想給我說個書香門第的淑女為妻,以後也對我有幫助。”“那倒是,到底是名門淑女,這教養上肯定好。”溫潤明白了,許大戶心挺大的啊,找個書香門第的兒媳婦,將來兒子當了官兒,也不至於妻子太拿不出手。李家雖然是當地大族,卻沒幾個出息的,也就三五個秀才,其他的族人,要麽是手工藝者,要麽就是匠人,或者是在官府裏充當個衙役,在外麵經營個小買賣。人口多但是沒什麽前途。要是個書香門第的姑娘,她的父兄甚至是子侄們,都有可能考出個功名,甚至是進士及第,當個官兒。那就是官宦之家啦!就算這一輩不能,下一輩呢?隻要門風好,一代一代的讀書下去,總有一代會考上去的。這就是當下百姓們的出路之一。另外一個就是當兵,戰場上打出來的功勞,那是鐵一般的功勳,誰都不能抹殺,一路升遷上去,因為開國的時候,皇帝身邊的好幾個大將軍,就是這麽上去的,而且從龍之功那叫一個榮華富貴啊!隻是如今天下太平,有戰事也都是小摩擦,更多的時候是剿匪。“是啊,現在父親和母親正在張羅此事。”許攸笑了笑:“還麽恭喜你,中舉了。”“客氣了,本來應該早點知道的,結果陰差陽錯,耽誤了時間。”溫潤沒說別的,隻說耽誤了時間,內裏緣由不說,也沒人會追問,官麵上已經解釋過了。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聊天,這會兒已經到了學齋,也就是他們上課讀書的地方,不過這裏沒什麽人,他們倆路過,隻是看了看,然後就去了後頭的舍裏。學舍,也就是宿舍,縣城的書院不大,宿舍也有上下之分,下舍有五十間,住著的學生,從八歲到十八歲不等,甚至還有二十歲的呢!而原主的宿舍,也隻有十幾個房間,一間房裏住兩三個學生,沒有什麽下人伺候,隻有五個負責洗衣做飯的老媽子。而此時,學舍裏人都在,有的在看書,有的在吟詩作對,還有的在彈琴吹簫。這裏是學舍裏的上舍,住著的這十幾個人都是秀才,溫潤是他們裏頭,唯一一個考中了舉人的秀才。大家看到他來,頓時都出來了:“溫兄!”“如玉兄!”眾人紛紛跟溫潤打招呼,溫潤則是團團作揖:“諸位同窗好,許久不見,甚是想念。”眾人也說很想念他的話。見過了禮,才坐了回去。這裏是學舍的一個大廳,平時大家也是聚到這裏說事兒,偶爾在點名的時候,先生也會來考校一下他們的功課。現在大家坐在這裏,許攸去倒了一大壺的熱茶過來,而跟著溫潤進來的劉三兒,趕緊將拎著的點心盒子放在了桌子上,打開將裏頭的七八個點心都拿了出來。這是他們路過點心鋪子的時候,溫潤去買的點心,本地有名的荷花酥,還有元寶糕,鬆子糖和芡實糕,以及桂花糕、糯米團子蛋黃酥。東西製作精美不說,主要是量大啊!這十幾個人,也不是人人都跟許攸似的,家裏富裕,衣食不愁,很多人都是出身富農,說是富農家庭,實際上,還是個種地的,麵朝黃土背朝天,一年到頭也沒剩下什麽錢財和糧食,隻能維持溫飽,豐年還能小有富裕,這在村裏已經是好日子的人家了。有個秀才的功名,全家算是能免除賦稅和勞役了,日子也能更好過一些。在書院裏,吃的是大鍋飯,也沒什麽點心,大家都過的很清貧,所謂的“安貧樂道”,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話。現在溫潤帶來了點心,請大家夥兒吃,尤其是還有兩盤子的豬肉脯。這可是豬肉脯,肉呢!眾人好一頓歡喜,吃了點心豬肉脯,又喝了熱茶,劉三兒早就退到了門口那裏站好,負責給他們端茶倒水,他剛才看到了許攸許大少爺,去了水房拿了熱水,他也就記住了。眾人人手一杯茶,可惜續杯兩次呢,隻要是開水就好。這個時候,他們吃飽喝足了才有心情說話。“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我們一起去考試,那個時候說要出門走一走,你卻要急著回家,連榜單沒放就走人了,我們也隻好自己走了。”許攸道:“結果回來就聽那邊的人說,你跟人結契,當了契兄弟?”他們當時隻有五個人去考試,別人都沒把握,也不想浪費銀錢,就沒去,反而因為那個時候春天嘛,忙了一些,都暫時回家去了。五個人考試,隻有原主一個人堅持到了最後,其他人都是半路上就被送出來了,不是拉肚子就是感冒了,其實在溫潤看來,就是考試綜合症而已。所以其他人都走了,溫潤也走了,基本上那裏沒永年縣的學子啦!要不然,那縣令大人的小舅子也不會得逞。溫潤隻好苦笑了一下,說了一些他的事情,尤其點明,他之所以火急火燎的回來,是因為溫小嬸托人給他捎話說溫小叔要不行了!溫家莊雖然都是族人,但是溫潤爹娘早逝,他一個人其實要不是個書呆子,也能過得很好,可溫小叔從他父母去世之後就惦記上了他們家的家產。眼看著溫潤要出息了,這家產就是惦記不到手,而且原主太書呆子了,這幾年讀書花銷很大,家產縮水了不少,溫小叔越看越著急,幹脆將人騙了回去,直接嫁人!霸占了他的家產。隻是沒想到,溫潤來了。他可不是個吃虧的性格,既不是書呆子也不愚孝什麽的,利落的處理了自己的家產,直接在蓮花坳落戶了。隻是他的學業,也就到這裏了,再往上考,也不會有人取中他的,因為他已經有了瑕疵,那就是跟男人結契,成了“嫁”過去的那個。聽的十幾個同窗眼睛都紅了:“你小叔太過分了!”劉三兒聽著,什麽話都沒說,他隻是給他們添了一次熱水。“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我嫁過去的時候身體很不好,病都沒好,整個人都燒的糊裏糊塗的,是王家的兩個孩子照顧的我。”溫潤將事情說的可憐無比:“而且我庚帖都跟人交換了,既成事實,我也不多說什麽,隻我那位去參軍了,家中三個孩子,我也不能不照顧啊,因為是公家耽誤了我的事情,故而學台大人特意賞了東西和銀錢,我又自己填補了一些,蓋了個房子,終於有了個像樣的宅院,以後這書院我就過來看看,在家照顧孩子們……今天來是想請同窗們去吃一頓飯,當是慶祝我中舉吧。”他這麽一說,這些人更是替他難受了。第44章 擺上兩桌報喜的人沒去找溫潤,鹿鳴宴也沒有參加,溫潤這個舉人,悄無聲息的就這麽誕生了。就算是中了舉人,也沒有慶祝。“這算是怎麽回事兒啊?”“十年寒窗無人問,一朝成名天下知,你這成名了,卻沒人知道!”“如玉兄真是……。”他們都為溫潤抱不平。“所以,我才想請大家幫我熱鬧一下!”溫潤笑著道:“可否?”“不敢請耳,固所願也。”這八個字,是所有人異口同聲說出來的,可見平時的默契,不由得轟然而笑。意思是“這本來就是我的願望,我不敢請求罷了”。出自戰國時期的孟子所著《孟子公孫醜下》一段。孟子致為臣而歸。王就見孟子曰:“前日願見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棄寡人而歸,不識可以繼此而得見乎?”對曰:“不敢請耳,固所願也。”意思就是,孟子辭去齊國的官職準備回鄉,齊王專門去看孟子,說:“從前希望見到您而不可能;後來終於得以在一起共事,我感到很高興;現在您又將拋棄我而歸去了,不知我們以後還能不能夠相見?”孟子就回答說:“我不敢請求罷了,這本來就是我的願望。”一看這幫人就是讀書的那種,而且都是成績非常好的人呢!說話都是文縐縐的那種啦!溫潤立刻就跟他們約定,明日中午,鴻升酒樓見。鴻升酒樓,就是張大哥當掌櫃的那個地方。彼時已經是下午了,說定了明日中午去赴宴,正好有個同窗又說:“明天山長與先生都回來,不如一起啊?”“好啊,那就麻煩諸位同窗了。”溫潤聽聞之後更是大喜,這三位可是縣裏頭僅有的舉人老爺了。有他們在,他更有把握一些。留下了好吃的給他們,約定了時間,溫潤這才告辭,同窗們送他到了大門口,他上了馬車離開,那些人才回去。在馬車上沒什麽可說的,他們又回到了鴻升酒樓,張大哥一看他們回來了,就安排人去做飯上菜。“是在這裏吃,還是帶回去吃?”他們酒樓跟客棧離得不遠。“不用了,在這裏吃,剩下的帶回去當宵夜。”溫潤道:“我還有個事情要麻煩您,我打算在這裏定兩桌席宴,請我的山長和先生,以及同窗們來吃。”“哦,可以啊,多少人?”張大哥可是知道溫潤不差錢呢。“二十個人左右,訂兩桌,然後再備一桌,萬一有人再來,就單獨開席。”溫潤覺得三桌應該夠了。“那菜都選什麽?”張大哥讓人拿來了菜牌子:“葷素搭配?紅燒肉怎麽樣?有人不吃什麽?我這裏有今天新來的兔子,活的,明兒吃?”“必要有一道東坡肉!”溫潤沒點紅燒肉,而是點了東坡肉。“這是為何?”張大哥有些愣怔:“紅燒肉更好一些啊?”“不,東坡肉更適合一些。”溫潤卻道:“這可是宋代大文豪蘇東坡傳下來的美味佳肴。”“還有叉燒鴨,白斬雞,糖醋鯉魚。”溫潤又點了菜:“鼎湖上素,香菇菜心,主食就要金銀米飯。”其實所謂的“金銀米飯”,就是二米飯。白色的大米,金色的小米。就像是“疙瘩湯”也叫“珍珠湯”一個意思。無非是說出來好聽,叫起來不那麽粗俗而已。“好的,隻是白斬雞不太合適,不如換成紅燒蹄?”張大哥提議:“或者是水晶蹄膀也好。”白斬雞,雞太小了,擺出來不太好看,這些菜裏頭沒有幾個大氣的,倒是樣子好看一些。“那就換成紅燒蹄,水晶蹄膀不行,已經有了東坡肉了。”溫潤道:“麻煩張大哥再給琢磨兩壇好酒。”“櫃上還有兩壇上好的女兒紅,十六年的,這個怎麽樣?我壓箱底的好東西!”張大哥一臉的舍不得:“一直沒敢賣,價格高一些,也得找個合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