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並不是。”元城走出了自己的憂思,重展笑顏。他提起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後抓住了畫扇剛剛落下的拳,輕拉著女兒的手引她立在自己身側,然後轉過身來仰起頭看著她的麵。比起初見時的平淡素顏,此刻的畫扇已然秀麗了不少。新購置的染花長裙掩飾起了她的身形瘦小。而前日,自己還特意找了位脂粉師替她繪了個俏麗的妝容,使原本普通的麵龐變得清秀且亮眼。再加上幾支精美的髮飾作為點綴,原先那個灰頭土臉的姑娘轉眼就成了纖纖佳人,而此刻,從她的身上仿佛也能瞧出幾分素頎的影子了。看著女兒如今的模樣,元城心滿意足。


    “對了,孩子,前日與你說的事考慮得如何了?”


    “前日?爹說的可是讓我住回府上的事兒?”畫扇垂頭,默默扯出了個笑臉。該來的還是會來,躲也躲不掉。


    “是啊。”元城一臉慈祥,“爹不光想讓你住回家裏,還想認認真真地辦場儀式,把你給認回來,讓這京城裏大大小小的名流都知道,你是我們趙家的大小姐。”


    “不要啊……”這樣的想法可真把畫扇給嚇著了。她實在無法想像要自己承受這樣的注目是一種什麽的樣的感覺,光是想想那個場麵便無措了。“若爹執意要辦這樣的宴席,那女兒還是不回來比較好。”


    “行行行!你既是不願意張揚那爹自然也不會勉強。”對於畫扇的低調怕怯,元城自是能理解。可無論如何,他還是希望這個懂事貼心的孩子留在自己身邊。“若是不辦宴席,你可願意回來府上住?”


    這個問題在畫扇的耳中無異於“你可願意放棄天空,來這精美的籠子裏做一隻漂亮的金絲雀兒?”


    怎會願意呢?


    可女子攥緊了裙邊兒,竟生生念出“願意”二字。


    “真的?這可太好了!”元城喜出望外,甚至激動地站了起來,“爹這就派人幫你去客棧收拾東西,今晚你就能住在家裏了。”


    “畫扇還是自己去收拾吧,否則嚇到別的住客就不好了。”話既已說出口,倒是輕鬆了些,也無可糾結了。“不過,畫扇有個不情之請,爹可否答應呢?”


    “但說無妨。”


    “在女兒真正回到府上做趙家大小姐之前,爹能否帶女兒去一個地方呢?”畫扇的麵上多少有些少女撒嬌的神情。怕是過去這麽多年裏她都不曾料到吧,竟有一天這樣的表情也會出現在自己的臉上。


    “你說的地方是?”元城神思略動,記憶中某一片令人沉迷的景色忽又浮現在眼前。


    “我想,爹定能理解女兒的用意吧。”畫扇的手指輕纏著長發,笑意盈盈,“爹可否帶女兒去一次流亭?”


    元城不語,卻把麵前的瘦小女子輕輕擁入懷中。這麽多年過去了,素頎,今日你的元城哥哥終於又能回去瞧一眼了。這一次,我會帶上我們的孩子,讓她也看一看,那個載滿我們回憶的小鎮究竟有多美麗。


    伏在元城肩上的畫扇也終是偷偷舒了口氣。就當是金絲雀兒進籠子前的最後一次展翅罷。去一趟流亭,來回少說也需要大半個月。不知這半個月的時間,留給他可算是夠了?


    ☆、蛻變(1)


    這是靜妤嫁入黃府的第六日。


    六日來,靜妤過的多是安生閑暇的日子。初時她也自戰戰兢兢,生怕自己這假冒的“齊家小姐”會引來諸多麻煩,可那奇甫少爺卻好像也沒怎麽在意。興許在他眼中,就算是真的齊小姐嫁了過來,對他而言不過也就是個賞心悅目的美人兒。反正他自是過了一把要挾的癮,且這回娶進門的又不是當家正室,隻要夠漂亮,娶誰不是娶呢?


    也多虧了他的不計較,幾日來,這府中的上上下下對自己也算得上是有禮——至少麵上如此。在廳堂或是院子中,但凡有丫鬟或家丁遇上自己,都會恭恭敬敬地彎個腰行個禮喚聲“姨娘”。每次聽到這樣的稱謂,靜妤的心裏多少會更釋懷些——幸好嫁過來的是自己,倘若要雅安小姐在這裏屈尊做姨娘,家裏該多傷心啊。


    這幾日裏,唯一令靜妤心煩的卻是自己房裏的那個貼身丫鬟,名喚珠兒。這珠兒的麵相便有幾分戾氣:兩條濃眉有些倒八字,一眼看上去便生硬得很;眼睛不大,可眼角卻勾畫過度,使人覺得太淩厲了些;皓齒薄唇間吐出的言語也總是不中聽,人前倒是一副謙恭有禮的模樣,可私下裏單獨麵對靜妤時卻鮮有好話。


    記得那日青藍帶著珠兒來到靜妤的房中時,還當著靜妤的麵認真地告誡過那丫頭“對待姨娘要像對待少夫人一樣懂事有禮”,並且溫溫和和地拉著靜妤的手,笑逐顏開地囑咐道:“若珠兒有任何不周到之處,姨娘隻管來告訴我便可。青藍定會好好教訓她的。”


    隻是,青藍前腳才走,那珠兒便拿出了一副懶散模樣。


    幾日來,靜妤念著她是少夫人派過來的人,不好得罪,而侍奉自己想必也不如從前得到的好處多,心有怨氣也是自然。且那日青藍的言語也算讓自己掙足了麵子,自己也該明些事理,哪可因為這麽些小事兒便去麻煩少夫人?這般想著,靜妤便默默忍了,也不和那珠兒丫頭多計較——其實並非真不想計較,初時靜妤也欲豎個威信,可是剛開口說她一句,這丫頭就能尖聲頂上十句。那些咋咋呼呼的歪理兒吵得靜妤頭疼,於是索性任由她去了。


    誰知這珠兒竟變本加厲,平時暗笑譏諷靜妤不說,前幾日竟不告知靜妤該按著規矩去廳堂和老爺夫人們一同用膳。老爺夫人當然不知是一個丫頭在其中故意隱瞞,隻道是新進門的齊姨娘不願與長輩們一起吃飯,一怒之下索性讓這新姨娘自食其力、自己管飯去。靜妤吃了啞巴虧,卻也沒法子,隻得暗自認了。


    可這絕不是事由的終止,自己來管飯問題更多。那珠兒每天端來的盡是些殘羹冷飯,讓她去要些正常的食物,她便百般推託著說廚子不願做。靜妤是侍女出身,對廚房中的事務本是有所了解,她知道除了日常的食膳外,廚子們每樣都會多做一些以備不時之需,若主子們另有要求,廚子也會如意奉上。眼下自己雖隻是姨娘名分,可怎麽說也算得上半個主子不是?


    於是,這一日她索性瞞著珠兒自己偷偷去了趟廚房,好言好語地問了廚子廚娘,然後人家恭恭敬敬地保證屆時定會有佳肴呈上。可到了飯點兒,那珠兒竟又端回來一堆下腳料。直到這時靜妤才明白,原來這一切的波折都是因為這府上有人要排擠自己。


    她一句話都未曾說,隻是伸出手把珠兒和那堆難以下咽的食物全都推到了門外,然後插起門閂,坐在床邊,一邊咬著方絹兒,一邊任由淚珠撲簌簌地往下掉著。自己究竟是得罪了誰?為何要受這般羞辱?淚水劃過女子麵上的脂粉,刻出一道淺淺的痕,濕潤的眸子中眼波流轉,惹人憐惜。隻可惜,此時此刻,無人捧心憐之,隻有躲在暗處的豺狼,細細籌劃著名如何將她撕扯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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