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蹤他們的時候,我偷偷去了他們家。”


    “然後呢?”糙薙有些不安。


    “我很想進屋裏看一下,但裏麵的門都鎖著。”


    “你真是胡來。”


    “但是我聽見,”她做了一大口深呼吸,一字一頓地說,“有聲音從裏麵傳出來……”


    “啊?”糙薙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就像是家具撞在牆上的聲音,又像有人來回奔走的聲音……”


    “有人說話嗎?”


    “沒聽到。”


    “然後你怎麽做?”


    “我想,那可能是我丈夫。”


    “……”


    “我試著敲了敲窗戶,他可能被囚禁在裏麵但是沒有回答,最後,連原來的聲音都聽不到了。窗簾拉得緊緊的,完全看不到裏麵的情形。”


    糙薙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劇。難道那家裏,除了這四個人,還住著別人?


    “糙薙先生,你說裏麵是不是我丈夫?他是不是被軟禁了?那些人在的時候他沒法出聲,隻有等他們外出,才掙紮呼救?”


    彌生有些興奮,說話也缺乏冷靜,但也不能說她完全在胡思亂想。


    “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下。”


    糙薙又一次下車,朝高野家走去。


    房子周圍有木板做的圍牆,他踮起腳也看不到裏麵的情形。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整理了大腦中的思緒,來到門前。門上有個塑料門鈴,他按了下去。


    十多秒鍾後,門開了。大概是結構不嚴實的原因吧,門嘎達嘎達地搖著。一個男子露出臉來,是那個年輕的。


    “這麽晚打擾您真是不好意思,”糙薙努力做出和氣的表情,跨進門,“有件事想跟您確認一下。”


    “什麽?”男子皺起眉頭,露出多疑的神情。


    糙薙把警察證給他看,男子的臉色更加陰沉。


    “我們接到了近鄰的電話,說你們家有人喧鬧擾民。”


    “這裏沒人喧鬧。”


    “是嗎?但是有人說聽到了這種聲音。”


    男子的表情發生了明顯的變化,糙薙仿佛能聽到他血色退去的聲音。


    “我覺得是誰搞錯了,請不要講沒有根據的話。”


    “能讓我進去看看嗎?”


    “你幹嘛非得這麽做?”男子麵露怒色,“隻是看一眼都不可以嗎?很快的。”


    “我拒絕你的要求。”


    這時一個聲音從裏麵傳出來:“沒什麽關係。”穿著白襯衫的男子在年輕男子的背後出現了,他對糙薙露出一副討好的笑容。


    “讓他看看沒什麽關係的,那樣更節省時間。”


    年輕男子打蔫一樣低下頭,沒有吱聲。


    “打擾了。”糙薙進了屋。


    脫鞋的地方雜亂地放著好幾種鞋子,顯然有四雙以上。但是糙薙沒怎麽細看,因為他知道,如果他們真的把誰軟禁在這裏,是不會把他的鞋子也擺在這裏的。


    房屋內部呈縱向細長的形狀,進來後,正麵就是樓梯,樓梯旁是通向裏麵的走廊。糙薙沿著走廊往前走。


    走廊的右側應該對著院子,但現在,被木板套窗嚴嚴實實地捂住了。套窗內側有四扇玻璃門,在兩扇門重疊的部分,有條形鎖。因為玻璃門有四扇,所以鎖有兩把。但是其中一把可能是壞了,並沒有鎖上。


    走廊的左側是兩間相鄰的日式房間。裏麵有兩個女的,年長一些的女人一隻胳膊拄在矮腳飯桌上,抽著煙,年輕些的抱膝坐著,正守著一台14英寸的舊電視。兩人都抬起頭來,用敵視的眼神看著糙薙.“這人來幹嘛?”年長的女人問。


    “是警察,”穿白襯杉的男人回答,“據說附近有人向他們舉報了什麽。”


    “唔……”一瞬間,女人的目光與糙薙對上了,但馬上又轉向了電視機。糙薙注意到,她手腕上戴著念珠。難道她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糙薙環視著房間裏麵。牆皮脫落的牆壁和褪色的榻榻米在訴說著這個家的年深日久,矮矮的茶櫃看起來也有年頭了。


    兩個花瓶倒在茶櫃旁邊,嵌著彩紙的鏡框也平放在榻榻米上。它們原來應該都是放在茶櫃上的,這一點從茶櫃頂上殘留的灰塵形狀就可以判斷出來。糙薙尋思著他們為什麽不把這些東西擺回原位,但他一直沉默著,因為沒有詢問的理由。


    旁邊的日式房間裏,陳列著舊衣櫥和佛龕。榻榻米上布滿了灰塵,非常髒。令人奇怪的是,這個房間兩沒有燈,本該吊在天花板上的日式螢光燈,被卸下來放在了角落裏。


    “為什麽不把燈安上?”糙薙問。


    “啊,我們本來要安的,出了點毛病。”白襯衫男人解釋道。


    房間裏有一個小窗戶,拉著茶色的窗簾,估計彌生就是在這扇窗外聽到響動的。


    糙薙查看了廚房,又上了二樓。二樓也有房間,被子都沒有疊。


    “怎麽樣?沒什麽問題吧?”下了台階之後,白襯衫男子問道。


    “看起來是沒問題。能把這裏的電話號碼告訴我嗎?此外,如果可以的話,請告訴我你們每個人的名字。”


    “名字就不用了吧,我們又沒做什麽壞事。”男子冷笑道。


    “那就報戶主一個人的名字吧。以前這裏的戶主是高野秀,現在是誰呢?”


    “是我。”年輕男子在旁邊說。


    糙薙取出筆記本,問他叫什麽名字。年輕男子說自己叫高野昌明。聽起來,的確是高野的侄子。


    “其他幾個人和你是什麽關係?”


    “老婆,還有……朋友夫婦。”


    “朋友?”糙薙重複了一遍,“你和朋友同住?”


    “我們隻是暫時住在這裏。”穿白襯衫的男子說。


    糙薙本想嘲諷一句這“暫時”可真夠長的,不過還是忍住了。


    4


    第二天晚上,糙薙和彌生把車又停在昨天的老地方。不過換了輛車,用的是糙薙自己的愛車——尼桑陽光。


    方向盤上的電子鍾顯示,已經到7點50分了。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彌生不由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準備好了嗎?”糙薙問她。其實他想問的是精神準備。


    “沒問題。”她回答道,聲音稍微有些嘶啞。


    他們今天要做的事,已經完全超越了搜查的範圍,一旦被發現,將難以推脫,弄不好會被人家抓住。


    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力法了。現在讓警察介入是很困難的。


    糙薙心裏還有一個盤算:即便被他們抓住,估計他們也不會報警。昨晚進入那家後,他確信了這一點,因為他看出那些人肯定在隱瞞著什麽。


    “啊,他們出來了。”彌生低聲說。


    那四個人從家裏走了出來,裝束和昨天完全一樣,朝著與昨天相同的方目走去。


    今晚糙薙不打算跟蹤。他在座位上盡量低下身體,一動不動,直到看著他們四人的身影逐漸遠去,消失在街角處。


    確認了一下時間,剛好8點。他打開了車門。


    “過去吧,快點。”


    彌生迅速從車裏出來。


    兩個人一路小跑,走近了高野家。環視了一下周圍,確認沒人,他們閃進了門。


    糙薙來到了院子裏。和昨天一樣,木板套窗關得嚴嚴實實的。他從懷中取出一把螺絲刀。


    “用這個能打開嗎?”彌生不安地問。


    “看我的吧。”


    他在木板套窗前蹲下來,將螺絲刀插入一片木板下的空隙之中,利用槓桿原理,把木板翹了起來。陳舊的窗戶就這樣被卸下來了。


    昨天已經確認,玻璃門的部分沒有上鎖,所以糙薙沒費多大氣力就成功地進入了宅內。


    這個屋子可真夠古老的。”跟著他進來的彌生說。


    “注意,別碰這裏的東西。”


    “知道了。”


    糙薙謹慎地打開日式房間的拉門。昨天那兩個女人所處的房間,還是那樣淩亂,矮腳茶櫃上的薯條敞口放著。


    “一個人都沒有啊。”彌生看過旁邊的房間後說。


    “好像是。”


    “但昨天我確實聽到了聲音,”她側著頭,“好奇怪……”


    糙薙打開了衣櫥,裏麵隻有一個舊紙殼箱。


    “這是怎麽回事呢?”彌生把手捂在額頭上,“難道是我搞錯了?可我覺得絕對不會錯的。”


    “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先出去吧。看來你丈夫沒有被囚禁在這裏。”


    “真對不起,麻煩您做出這樣的事來……”


    “不用往心裏去。”糙薙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


    可就在這時——


    糙薙聽到了輕微的響動,像木頭滾動的聲音。他正想著,這是什麽聲音,忽然,整個房子都劇烈地晃動起來。


    家具咣當咣當地響著,茶櫃裏傳來了餐具碰撞的聲音,旁邊居間裏的佛龕也在搖晃,佛龕的門被晃開,裝飾物咕嚕咕嚕滾了出來,燈泡劇烈地擺動著,投在榻榻米上的影子也在亂晃。


    彌生發出了驚叫,緊緊抱住了糙薙,糙薙摟住她,環視著周圍。他沒有出聲。就一直那樣站著。


    榻榻米上的花瓶倒了,滾到了一旁。茶櫃上的薯條也從包裝袋中散落出來。到處都有散落的東西。


    這是——


    糙薙髮覺自己也在顫抖。


    5


    湯川聽完糙薙的話,抱著胳膊陷入了一時的沉默。眼鏡片後麵的雙眼裏,盪起了一絲不快和疑惑。他的右肩輕微地顛動著,眉頭皺了起來。


    糙薙早就想到,他聽了這些會心情不慡,畢竟他最討厭這樣的話。但事實就是這樣,沒有辦法。


    “你這個傢夥,”湯川終於開口了,“總是給我製造這些古怪的難題。之前是幽魂,再往前是靈魂脫體、預知夢什麽的……”


    “沒辦法啊,因為職業關係,我遇到的怪事就是比別人多。”


    “也不是所有的警察都像你一樣,經常遇到這種裝神弄鬼的事吧?你剛才說,這次是‘騷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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