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的過道沉浸在一團黑暗和安靜之中。孩子們臥室的門半掩著,透過門縫看不到一絲光,甚至連夜燈淡淡的光都沒有。這有些出乎意料,我立刻警覺起來,因為剛才樓下的門鈴聲和男人的尖叫聲應該吵醒了他們,又或許他們已經藏起來了?


    我低聲喊他們的名字:“傑普,貝阿特麗絲。”但沒有回應。


    已經有一會兒聽不到門鈴聲、敲門聲和吼叫聲了。我猜想胖子一定在想辦法悄悄溜進來,或許“眼鏡蛇”已經毀壞了門鎖,很快他將踩在木地板上,整個樓梯將會搖晃。我得快點兒了。


    我推開臥室門,門鉸鏈發出吱吱聲,像正在演奏的管弦樂隊。那一刻,我的大腦已經開啟了原始人狩獵模式,它已經下達了指令,往我手臂的肌肉裏輸送了大量血液,隨時準備殊死搏鬥;我的耳朵可以聽到比平常多十倍的聲音;我的瞳孔擴張到極限,準備好觀察一切可疑物。


    但是,房間裏一片祥和。


    我屏息仔細檢查兩張床上的兩團被子。先走近第一個,傑普保持著一貫的睡姿。毯子蓋到他的下巴,一隻小手伸出來放在臉下邊。我把手指放到他嘴邊,感受到他小小的身體呼出的溫暖氣息。


    我搖晃他的肩膀,低聲說:“我的兒子,快醒醒。”


    我的小可憐睜開疑惑的雙眼,正要說點什麽,但我做了個手勢讓他別說話。然後我叫醒了貝阿特麗絲。


    “有人闖進我們的家了,” 我對他們說,“你們別出聲,貝阿特麗絲,你的電話在這兒嗎?”


    “有人?”她驚恐地說,“小偷嗎?”


    “是的,”我回答說,“小偷進屋了,你有手機嗎?”


    “手機嗎?有,但是在客廳的背包裏。”


    “見鬼,好吧……沒事。你們躲到床底下稍等,我去找電話。”


    “別走,爸爸!” 貝阿特麗絲喊道。


    “我馬上就回來,你們先鑽到床下。”


    貝阿特麗絲帶著她的弟弟鑽到傑普的床底下,那裏離門口最遠。我走到門口,先貼到一邊,然後再貼到另一邊,觀察過道裏的動靜,但什麽也沒有,甚至連一隻蒼蠅都沒飛過。


    我走了出去,穿過過道走到浴室,等了幾秒鍾,看看有沒有什麽異樣,但同樣的,房子留給我奇怪的沉默。之後,我兩步並作一步穿過走廊走到我的臥室門口。


    臥室正對著房子的正麵,下麵就是大門。我把棍子扔在床上,撲倒在地以防止那些傢夥透過窗戶看到我。我想回憶起究竟把手機放哪兒了,可能在大衣的口袋裏。我爬到衣櫃前,小心地打開它,打開時,鉸鏈再次吱吱作響(等一下,我之前關上衣櫃了嗎?)。在一片黑暗中,我摸到大衣,拽到地板上。然後,當我把手插進口袋,我摸到了熟悉的金屬環,那是朱迪送我的筆記本。


    我轉身看床頭櫃,我發誓,幾分鍾前我寫完後明明把本子放在櫃子上了。


    鉛筆套在環內,我打開本子,裏麵竟一個字也沒有。


    我匍匐著爬到窗口,胸中雜糅著奇怪的情緒,一方麵我舒了一口氣,另一方麵仍然保持警惕。我透過窗簾觀察外麵,看到夜空中劃過的流星。天空中沒有雲,更沒有暴風雨的跡象。海浪拍在沙灘上。院子前麵沒有停車,柵欄也是完好無損的。


    我感到雙腿發軟。


    又來了,我的上帝,又來了。


    我不再害怕外麵有人會看到我,便站起來拉開窗簾。家門外沒有商務車,也沒有圍堵在門口的殺人犯。


    5


    朱迪在半夜接到我的電話後趕到我家,我給她講述了整個過程。“這一次別說什麽清醒夢了,這真的不是夢。”


    她穿上牛仔褲,開著她的“小鋼炮”穿過濕地來到我家,前後隻用了20分鍾。她就像一個醫生或者天使一樣出現了。傑普仍在發抖,貝阿特麗絲坐在床上哽咽著。


    但我堅持:“絕對不是夢。”


    我承認,其他的一切都消失了。我寫在筆記本上的字消失了。“我感到害怕,我的恐懼如此真實。”我回憶起這句話。


    “但……你確定嗎,皮特?”


    “像我站在這裏一樣真實,朱迪。你的本子標價7.5歐元也出現在我的夢裏了,一模一樣。”


    外麵當然一個人也沒有,除了朱迪和我的車也沒有其他車開過的痕跡。我從車庫裏拿出手電筒,打開庭院路燈,和孩子們一起仔細檢查了房子周圍。他們倆不想離開我們的視線,顯然被嚇壞了,這不是他們的錯。


    首先,柵欄完好無損地立在那裏。我解釋說,在我的“噩夢”裏,柵欄被破壞,碎得滿地都是。而現在這些柵欄靜靜地立在那裏,像生長了幾百年的樹一般牢固。


    其次是暴風雨。朱迪告訴我整晚沒有下過一滴雨,隻需要檢查地麵就知道了,道路是幹的。


    “但是,我,”我摸摸自己的頭髮,“我很確定我確實在雨中走。我穿著雨靴大概走了五分鍾,直到發現車子和……”


    我向她展示雨衣、靴子和睡衣上沙子的痕跡,以及我在山上摔倒的劃痕,我還給她看了胸部撞擊到沙丘的位置。我跟她說如果我們拿手電筒,順著這條路往上走,肯定會在某個地方找到我的腳印。


    “所有這一切都是真的,皮特,” 她一邊說一邊安撫著我的兩個孩子,“但是,這有什麽用呢?”


    天快亮的時候孩子們才重新入睡。朱迪連續講了三個故事,他們卻沒有一點要閉上眼的跡象。然後她給他們唱古老的愛爾蘭民謠,美妙的歌聲讓整棟房子變得溫暖和安全。終於,朱迪趕走了鬼魂,房間的空氣又變得清新了。關於瘋狂的爸爸拿著撥火棍四處跑的記憶消失了。我聽到他們的呼吸逐漸變緩,半張著嘴巴,從毛毯後麵望著朱迪,直到眼皮放棄抵抗,沉沉睡去。


    “爸爸做了一個噩夢,非常抱歉嚇到你們了。現在睡吧,睡吧,明天將是新的美好的一天。”


    等他們睡著後,朱迪回到我的房間。我的頭和心髒都很疼。我吃了點藥,又喝了點威士忌,然後便躺在床上。朱迪坐在我的床邊。我注意到她避免靠我太近,因為我太累了。外麵的太陽正在升起。


    “如果克萊姆在阿姆斯特丹的話,她肯定命令他們回去。”我說,“他們的繼父雖然是個混球,但人家至少不是瘋子。”


    “皮特……別說胡話了。”朱迪輕柔地“偷”走我放在床頭櫃上的威士忌,然後將她的手指插入我的發間,輕輕地撫摸,說,“你確實有些異樣,但你不是瘋子。”


    “之後還會發生什麽呢?如果在下一個場景裏我把他們混同為殺人兇手,那我是不是會用該死的棍子敲破他們的頭骨?”


    這聽起來合理得近乎可怕,朱迪試圖不讓我受到驚嚇:


    “你也不知道是否還會有下一次,對不對?”


    “這就是我們所‘希望的’,朱迪,這就是我們祈禱的‘好消息’。但是今晚我嚇壞了我的孩子們。我把他們拖下床,還衝他們大吼大叫讓他們藏起來。這是這回,誰知道下一回會發生什麽?我不願意拿孩子當賭注,對你也一樣。現在我希望你坦白告訴我,我是不是可能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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