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為什麽一次摘這麽多?”邁爾斯一邊為自己找吃食,一邊問。海琳娜聞了聞瑞克森尋回來的那個小東西,隱約有些腐爛的味道,卻並未成熟。遠處的聲音愈發大了,像是又一場爭吵開始了。她咬了一小口,苦澀的味道讓她瑟縮了一下。


    “他們之所以拿走那麽多,是因為他們不是一家人。”瑞克森說。他的聲音從漆黑的莊稼後麵傳了過來,他所過之處傳出一連串窸窣聲響。


    小邁爾斯將手電筒朝瑞克森那邊照去,隨即見他從幾排玉米中間兩手空空地走了出來。“可咱們也不是一家人呀,”邁爾斯說,“算不上真正的一家人。可我們就從不這樣。”


    瑞克森撐著圍欄,跳了過來。“我們當然是一家人,”他說,“咱們在一起住,在一起幹活,隻有一家人才會這樣。可這些人不是,你沒看到嗎?他們為了彼此區分開來,還特意穿上了不同的服裝。他們也不住一起。這些陌生人會像我們父輩那樣幹仗的。我們的父輩也不是一家人。”瑞克森鬆開了自己的頭髮,將散落在臉前的那幾縷攏了攏,又紮了起來。他沒再說話,而是朝黑暗中那些爭吵的方向看了看。“他們會像我們的父輩那樣,為了食物和女人打個你死我活,最後大家一起完蛋。這也就是說,我們如果想要活下去,也得跟他們幹才行。”


    “我不想打架。”海琳娜說。她縮了縮身體,將寶寶從酸痛的乳頭前抱開,開始整理衣服,打算給孩子換一個乳頭。


    “你用不著打架的。”瑞克森一邊說,一邊幫她整理衣服。


    “他們以前就沒理會咱們,”邁爾斯說,“咱們在這後麵住了好幾年,他們隻是來拿走自己想要的東西,沒打過咱們。也許這些人也會一樣。”


    “你也不想想那是多久以前。”瑞克森說。看到寶寶在媽媽的胸前安靜下來,他隨即翻下圍欄,又走進黑暗,希望能夠再找點東西出來。“他們當時之所以沒理會咱們,是因為我們都還小,而且我們還是他們的後代。海琳娜和我才和你現在差不多大,你和你弟弟也才剛會走路。不管打得多厲害,他們都沒管過我們這些孩子,讓我們自生自滅。他們拋棄了咱們,倒成了咱們的福氣。”


    “可他們還是常來,”邁爾斯說,“還給咱們帶東西。”


    “就像艾莉絲和她姐姐?”海琳娜問。現在,她和瑞克森都已帶大了同胞弟弟和妹妹。她意識到,過去充斥著死亡的大廳已經不見了,那份天賜的寧靜。“會有爭鬥,”她告訴似乎還不大相信的邁爾斯,“瑞克森和我都不再是孩子了。”她晃動著懷中的嬰兒,這嗷嗷待哺的孩子正在提醒著她,孩提時光已是多麽遙遠。


    “我希望他們能離開。”邁爾斯愁眉苦臉地說。他又拍了拍手電筒,聲音聽起來像寶寶打嗝。“我希望一切都能回歸正常。我希望馬庫斯能在這兒。沒有他感覺怪怪的。”


    “一個西紅柿。”瑞克森說著,喜氣洋洋地從暗影裏走了出來,將那鮮紅的果子舉在邁爾斯的手電筒光裏,在他們臉上投下一片紅暈。一把小刀出現在手裏,瑞克森將那果子分成三份,先給了海琳娜一塊。鮮紅的汁液,猶如鮮血一般從他的指尖,從海琳娜的唇齒間,從那把小刀上滴了下來。他們安靜下來,吃著果子,大廳下麵的吵嚷聲遙遠又令人不寒而慄。


    吉米一邊沿著樓梯往上爬,一邊咒罵著自己。一如往常,這咒罵隻有他自己能夠聽清,出了他的口便入了他的耳,從不曾傳向他方。他一邊咒罵著自己,一邊拖著沉重的步伐,沿著螺旋梯轉了一圈又一圈,將震顫聲朝上下兩個方向送出去,同其他聲響混成一片。想要看住艾莉絲,真是越來越難了。隻要稍不留意,她便會立刻跑得無影無蹤。就像是過去的小影,燈一滅,便立刻跑得沒了蹤影。


    “不,不像小影。”他對自己嘀咕道。小影絕大多數時間都在腳邊,時不時地絆他一下。艾莉絲和它不一樣。


    又是一層樓過去,孤單而空寂。吉米想起來了,這事並不新鮮,並不突兀。艾莉絲永遠是想去哪兒便去哪兒。當這裏空著的時候,他從未曾擔心過她。這使得他開始思索,究竟是什麽讓一個地方危險起來。興許,根本就和地方本身無關。


    “你!”


    吉米來到了另外一個平台上,一百二十二層。一名男子在門口招了招手,身上穿著一套金色的服裝,在過去一切都還有意義的時候,這顏色想必是代表著什麽意思。這麽多層樓過去,這還是吉米看到的第一張臉。


    “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小女孩?”那人顯然也有問題想問,但吉米沒管他,徑直問道。他一邊問,一邊將一隻手抬到了腰部位置,“這麽高。七歲。缺了一顆牙齒。”他指了指自己鬍鬚後麵的牙齒。


    那人搖了搖頭。“沒有。不過你便是那個一直生活在這兒的人,對不對?倖存者?”此人手中拿著一把刀,閃爍的寒光猶如一條遊動的魚。隨即,這名身穿金色服裝的男子,一邊隔著圍欄注視著這邊,一邊笑了起來。“我猜咱們都是倖存者,不是嗎?”他伸出手去,抓住了先前吉米和茱麗葉固定在牆上用來抽水的一根軟管,手中的刀子寒光一閃,那水管便被分成了兩段。隨即,他將下麵垂著的一段向上拽出來。


    “那是抽積水用的——”吉米開口說道。


    “你肯定熟悉這個地方,”那人說,“抱歉,我叫特裏。特裏·哈爾森。我在籌備委員會——”他斜著眼睛,注視著吉米,“算了,你既不知道也不關心,對不對?我們都是從一個地方來到你這兒的。”


    “吉米,”他說,“我叫吉米,但大多數人都叫我孤兒。還有那條水管——”


    “你知道電是從什麽地方拉下來的嗎?”特裏轉頭朝那些點綴在樓梯下麵的綠色應急燈的方向比劃了一下,“我們從這兒往上找了四十層樓,那地方的無線電有電。掛在頭頂上方的一些電線也有電。是你接通的嗎?”


    “有一些是,”吉米說,“其中一些原先就是那樣的。一個名叫艾莉絲的小女孩朝這個方向來了。你有沒有——”


    “我就覺得這電應該是從上麵拉下來的,可湯姆非要讓我到這下麵來檢查。他說在我們地堡,電通常都是從下麵拉上去的,這個地方也應該一樣。其他所有的東西都一樣。可我在這地方明明看到了水位線,說明這地方先前積滿了水。所以,我覺得這下麵應該有一段時間沒電了。不過你應該更清楚,對不對?這地方有沒有什麽秘密可以告訴我們的?我很想知道電是怎麽回事。”


    水管已經盤成了一圈,正躺在那人腳下。刀回到他手中,閃閃發光。“你有沒有考慮過加入我們的委員會?”


    “我需要找我的朋友。”吉米說。


    又是一刀,但電線卻沒那麽容易割斷,裏邊包裹的是銅絲。那人將黑色的電線握成一圈,來回鋸著,滿是汗漬的襯衫下麵,大塊的肌肉立刻突了出來。一番努力過後,電線終於被分成了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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