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教授咧嘴一笑,說:“另一方麵呢,林鬱英卻從小就對經商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林佐駿曾將名下的一家小綢緞鋪子交給林鬱英經營,沒想到短短兩年不到,林鬱英就把這家綢緞鋪子經營得紅紅火火,變成了林記商號最賺錢的綢緞莊。可以說,林鬱英就是一個天生的做生意的料子。”


    杜撰想起了在林園看到的林鬱英的照片,圓盤臉,圓框眼鏡,整齊油順的頭髮,薄薄嘴唇上的一撇八字鬍,看上去就是一副商人的模樣,而高高瘦瘦的林鬱哲則全身上下透著一股書生氣,完全看不出商人的圓滑和市儈。


    “可是這對林佐駿來說,就顯得相當諷刺了,”丁教授輕吐著煙霧,說,“自己親生的兒子對經商毫無興趣,而老婆和別人生的兒子卻是一個天生的商人坯子,最要命的是就這件事還偏偏不能讓別人知道。”


    杜撰會意一笑,說:“這確實夠諷刺的,估計林佐駿也相當苦惱吧。”


    “那是自然,”丁教授皺著眉頭撣了撣落在自己身上的菸灰,說,“雖然周圍的人一致認為應該把林記商號交給林鬱英來繼承,可是林佐駿卻有著無法告人的苦衷。林佐駿頭腦精明,但本質上是一個非常守舊的人,他無法容忍把自己的家業交給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人去繼承——這也是為什麽林佐駿一直希望林鬱哲能早日給自己生下一個孫兒,也是為了能早早地培養出一個合適的繼承人。”


    “可是偏偏弄巧成拙,反而因為這件事激化了林佐駿和林鬱哲之間的矛盾,”杜撰舔舔嘴唇,說,“這也是林佐駿一開始所沒有想到的吧。”


    “是啊,”丁教授嘆了口氣,說,“這可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就這樣,事情一直拖到了民國二十五年,這一年已經八十一歲的林佐駿終於病倒了。在此之前,林鬱英已經逐漸接管了林記商號的大部分事務,可以說林記商號的實際經營者正是林鬱英,大部分人也都認為由林鬱英來繼承林記商號是理所當然的事。”


    “民國二十五年的時候林鬱哲多大啊?”杜撰問道。


    丁教授想了想,說:“嗯,林鬱哲是光緒十五年生人,民國二十五年的話應該是四十七歲。”


    “那麽林鬱英是四十一歲?”


    “是的,”丁教授低頭看了看桌上的筆記本,說,“那個時候林鬱英的長子林暉盛也已經十八歲了。”


    “對了,林鬱英的妻子叫什麽名字啊?”


    “叫白雪娟,是恆順輪船公司老闆曹大庸的外甥女,這也是林佐駿做主的一場政治婚姻,不過看上去林鬱英和白雪娟之間的關係還不錯。”


    “這麽說來,林鬱英可謂是一個極為理想的繼承人,”杜撰晃晃腦袋,說,“唯一的不足之處就是他並不是林佐駿的親生兒子,可是這個不足之處對林鬱英來說卻是致命的,最關鍵的是,這件事除了林佐駿之外,別人都不知道。”


    “確實如此,”丁教授靠在椅背上,說,“所以當林佐駿宣布把林記商號交給林鬱哲繼承的時候,輿論一片譁然,大家都以為是林佐駿老糊塗了——包括林鬱哲和林鬱英在內,沒有人知道林佐駿其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嗯。”


    “從民國二十五年林佐駿去世開始,林鬱哲就開始接掌林記商號了,可是他對於經營方麵可謂是一竅不通,於是把具體的事情統統交給了弟弟林鬱英去打理,也就是說這段時間林記商號實際上的當家人還是林鬱英。”


    “林鬱英是什麽時候去世的呢?”


    丁教授看了看筆記本,說:“應該是在民國三十四年,也就是抗戰勝利的那一年。那年春天,林鬱英偕妻子白雪娟乘車外出,可是偏偏遇上了一架迷航的日本戰鬥機。那架戰鬥機看到小汽車,知道坐車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物,於是對汽車進行掃射,林鬱英、白雪娟連同司機一起被打死了在汽車裏。”


    “這確實太倒黴了,”杜撰看了秦慧一眼,說,“還有幾個月就抗戰勝利了,卻死在了迷航的日本飛機手裏。”


    “是啊,從民國二十五年到民國三十四年,林鬱英主持林記商號近十年的時間,在這段時間裏他將林記商號的產業一步步擴大。尤其是抗戰爆發以後,他在林園修建了一座西洋風格的小樓忘憂館,並在這裏招待了許多重慶政府的達官貴人,將自己的關係網拓展到了中央政府。”


    “這個林鬱英真是一個長袖善舞的人。”


    “是的。”


    “那麽林鬱英去世之後林記商號又是由誰來支持局麵的呢?”


    “是林鬱英的兒子林暉盛,當時他隻有二十四歲。”丁教授拍了拍椅子扶手,說,“林鬱英從很早的時候起就開始培養林暉盛,因為他知道大哥沒有子嗣,百年之後還是會把林記商號交給自己——或是交給自己的兒子。”


    “我明白了,那林鬱哲呢,林鬱英死後他還是一貫地對商號的事不聞不問嗎?”


    “是的,林鬱哲樂得有人幫他主持局麵,他對於商號的事情向來沒有興趣,一直過著半隱居的生活。不過在此期間,他也做了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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