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伊特,你自己的丈夫,你所愛的丈夫是第一個遇害的,而你竟然還能這樣說——這麽冷靜、這麽冷酷?”


    一絲莫名的表情掠過凱伊特的臉龐。她瞄了雷妮生一眼,似乎帶著某些嘲諷的意味。


    “你有時候很像泰娣,雷妮生。真的,我發誓,就跟她一樣大!”


    “你並沒有為索貝克感到悲慟。”雷妮生緩緩說道:“沒有,我一直就注意到了。”


    “得了吧,雷妮生,我已經盡了一切禮俗。我知道一個新守寡的婦人該怎麽樣。”


    “是的——就隻是這樣……因此——這表示——你並不愛索貝克?”


    凱伊特聳聳肩:“為什麽我該愛他?”


    “凱伊特!他是你的丈夫——他給了你孩子。”


    凱伊特的表情軟化。她低頭看看全神貫注在粘土上的兩個小男孩,然後看著牙牙學語,兩條小腿搖搖晃晃的安可。


    “是的,他給了我的孩子。這我謝謝他。但是,畢竟,他是什麽?一個漂亮的吹牛大王——一個總是去找其他女人的爛男人。他沒有高高尚尚的把情婦帶進門,某個謙遜,對我們大家都有幫助的女人。沒有,他跑去見不得人的地方,把大把大把的金幣銅幣花在那裏,喝酒作樂,召喚價錢最貴的舞女陪酒。幸好應賀特把他的口袋守得緊緊的,把他經手的買賣算得一清二楚。我該對像這樣的一個男人有什麽愛和尊敬?再說,無論如何,男人又是什麽?他們隻不過是生孩子的必需品,如此而已。力量是操在女人手上的。把我們所有的一切交給孩子的是我們女人,雷妮生。至於男人,就讓他們傳宗接代然後早早死去……”凱伊特話中嘲諷、不屑的意味突然加深。她醜陋的臉孔變了形。


    雷妮生沮喪地想著:“凱伊特是個堅強的女人。如果她愚蠢,那也是一種自足的愚蠢。她痛恨而且輕視男人。我早就該知道了。我曾經窺視出這種——這種險惡的性情。是的,凱伊特是堅強——”


    雷妮生的眼光不自覺地落到凱伊特的手上。它們正在捏壓著粘土——強壯、男性的手,而當雷妮生看著它們擠壓著粘土時,她想到伊比以及一雙強壯的手把他的頭壓進水裏,冷酷地一直壓著。是的,凱伊特的一雙手是做得了那種事……


    小女孩安可搖搖晃晃的跌到一株帶刺的香料樹上,大聲哭號起來。凱伊特急忙向她跑過去。她把她抱起來,緊緊抱在胸前,嘟嚷著哄她。她的臉上現在全是愛和溫柔。


    喜妮從門廊上跑過來:“出什麽事了嗎?這孩子叫得這麽大聲。我以為也許——”


    她失望地停頓下來。她急切、卑鄙、惡意、希望看到什麽災厄的臉拉了下來。


    雷妮生看看兩個女人。


    一張臉上有的是恨。另一張臉上是愛。她懷疑,那一張比較可怕?


    三


    “亞莫士,小心凱伊特。”


    “小心凱伊特?”亞莫士顯露出驚愕的神色:“我親愛的雷妮生——”


    “我告訴你,她危險。”


    “我們平靜的凱伊特?她一向是個溫順、謙恭的女人,不太聰明——”


    雷妮生打斷他的話。


    “她既不溫順也不謙恭。我怕她,亞莫士。我要你小心提防。”


    “提防凱伊特?”他仍然一臉不信:“我看不出凱伊特會搞出這些死亡事件。她沒有那種頭腦。”


    “我不認為這是有頭腦沒有頭腦的問題,下毒的知識——需要的隻是這個。而你知道這種知識經常在某些家族裏出現。由母親傳給女兒。他們從強烈的藥糙中提煉出這些毒藥來。這種知識凱伊特可能輕易就可得到。孩子們生病時她自己替他們配藥,你知道。”


    “是的,這倒是事實,”亞莫士若有所思地說。


    “喜妮也是個邪惡的女人,”雷妮生繼續說。


    “喜妮——是的。我們從沒喜歡過她。事實上,要不是我父親的護衛——”


    “父親受了她的騙,”雷妮生說。


    “這很有可能。”亞莫士一本正經地加上一句說:“她拍他馬屁。”


    雷妮生驚訝地看了他一會兒。這是她首次聽到亞莫士說出對她父親帶有批評意味的話。他一向似乎對他父親十分敬畏。


    不過如今,她了解到,亞莫士正逐漸掌握領導權,應賀特在過去幾個星期中老了好幾歲。如今他無能發號施令,無能做決定。甚至他的體能活動似乎也減弱了。他常常呆呆坐著凝視前方,眼神恍惚,視線朦朧。


    “你是不是認為她——”雷妮生停了下來。她四周看看然後又說:“你是不是認為,是她,她——她——?”


    亞莫士抓住她的臂膀:“不要開口,雷妮生。這種事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甚至是耳語也不好。”


    “那麽你是認為——”


    亞莫士緊急而溫和地說:“現在什麽都不要說。我們有計劃。”


    ------------------


    第二十二章 夏季第二個月第十七天


    一


    第二天是新月的節慶。應賀特不得不上山到墳地去祭拜。亞莫士請求他交給他去辦,但是應賀特執意要自己去。他以如今看來似乎是往日態度的拙劣模仿的態度喃喃說道:“除非我親自去,我怎麽能確信辦得妥當?我曾經逃避過我的責任嗎?我不是一直供養你們所有的人——”


    他停了下來:“所有的人?所有的人?啊,我忘了——我兩個英勇的兒子——我英俊的索貝克——我聰明、深愛的伊比——都離我而去了。亞莫士和雷妮生——我親愛的兒子和女兒——你們還跟我在一起——但是能在一起多久——多久?”


    “很多很多年。我們希望,”亞莫士說。


    他講得有點大聲,好像是在對聾子講話。


    “呃?什麽?”應賀特好像隱入昏迷狀態。


    他突然令人驚訝地說:


    “這要看喜妮而定,不是嗎?是的,是要看喜妮的。”


    亞莫士和雷妮生彼此對視。


    雷妮生柔聲清晰地說:“我不懂你的意思,父親。”


    應賀特喃喃說了些什麽他們沒聽出來。然後,他聲音略微提高,兩眼呆滯、空洞地說:“喜妮了解我。她一直都了解。她知道我的責任有多麽重大——多麽重大,是的,多麽重大……總是不知感恩……因此一定要有報應,我想,這是個公認的常規。放肆的行為必須受到懲罰。喜妮一向溫順、謙恭、而且忠實奉獻。她將得到回報……”


    他挺直身子,裝腔作勢地說:“你知道,亞莫士。喜妮將得到一切她想要的。她的命令必須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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