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


    這片刻的動搖,就被少女收斂眸底。


    栗褐色的秀發垂落,她輕輕閉起眼睛,仿佛明白了什麽。


    無聲無息的風刮了起來,周遭趕來想要助陣的契靈紛紛止步,看向忽地站在原地不動的姬狩鳴依,感到困惑。


    緊接著,他們表情驟變!


    那不是什麽風。


    是無數,成千上萬,極為細小的刀芒。


    倘若說在此前那長時間的戰鬥,少女隻是在走向目的地,但因為沿路阻礙伸出的枝葉,她才斬落刀劍將之清除。


    那麽此時,此刻——那如北風般凜然徹骨的刀芒,就是真正殺意的體現。


    第一次地。


    姬狩鳴依展露出了殺意,那是宛若凝滯般實體化的『死』。


    “很好.看來,你們確實有所長進。”


    她的瞳眸緩緩睜開,灰暗而空洞的眼神,環顧起周遭的契靈,輕淡的說,“而且比我預料的,還要更加優秀。”


    凡是被姬狩鳴依視線掃過的契靈。


    都麵露痛苦表情的半跪,像是被一把透明的刀斬過了靈魂。


    那些避之不及的人類契靈使,就更是連慘叫都做不到,因為突來的劇痛而倒地,昏死了過去。


    因為在想象中。


    姬狩鳴依真正“斬”了這些人,拿著凝為實質的殺意將他們一刀兩斷。


    所以,他們也產生了自己死亡的錯覺,身體無視了理智給出沒被攻擊的客觀,自顧自地疼痛到昏死過去。


    這種靈魂上的劇痛不會死。


    但是會很痛,靈魂被直接撕裂,而且需要更長時間治療——過去姬狩鳴依一次都沒使用過。


    但現在,她用了。


    在她日漸淡薄的情感中,那僅存的底線被觸及,唯一的逆鱗,被肆無忌憚的撥弄。


    “為了動搖我的心神,而模仿那個人習慣的戰術風格,就連這種方法都采用了必須說,你們很成功。”


    少女輕語的低喃沒有人能聽見。


    本來勉強能牽製的戰場,這下徹底潰散,再無人能阻擋這柄此世無雙的朽敗之刀。


    “因為真的,非常像。”


    在一陣驚慌聲中,女孩的嗓音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眼下的戰局從泥沼轉化為明朗。


    再沒人能阻擋她一步。


    就連遠處,那憑空矗立在大地上被本多鬼鋼給呼喚出來的『守城要塞』。


    那是曾經在數萬鬼潮之下,屹立不倒的佇立了七年,成就他蕩世級將軍名號的權能具現化。


    可在姬狩鳴依走近時,那些火槍轟擊,比鋼鐵還堅硬的城牆。


    也被少女繚繞在身側的無數刀芒,像是用小刀一點點不斷削鑿挖掘。


    快速脆化,發出鋼鐵被扯碎的噪音,看上去維持不了多久時間。


    眼下戰場的情況令人絕望,看起來距離少女去觸及核心,再次將此地轉化為被黃泉覆蓋的冥土隻是時間問題。


    可在這時


    哐啷。


    所有身處戰場的契靈,都能夠聽見天空中傳來這道清脆的聲響。


    他們仰首,隨即愕然的呆滯。


    又用手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景色。


    他們想呢喃:“那是什麽?這個戰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究竟涉及了什麽層次的戰鬥?又有什麽怪物要出現了?


    可是他們卻驀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不止是他們。


    整片夜空都被靜止了下來。


    那無數連合金都可以輕易切碎的刀光,在那片被框選出來的夜空當中,卻連一縷柔和的輕風都無法斬斷。


    像是天空映照出了一麵巨大的鏡子。


    殺意也好,刀光也好.乃至於現在同樣駐足沉默的凝望天空的少女也好。


    那鏡麵一視同仁的映照萬物,於是萬物便必須停滯,被定格在此景。


    “一段時間不見,你變得比過去要聒噪了許多,劍士。”


    空靈的嗓音在戰場中央淡淡響起。


    明明遍地都是潑濺的鮮血,傷員在外圍倒了一圈,繁忙的救護人員來往趕路搬運,喊叫聲吵雜而混亂。


    可是當那名身穿著藍白交織的巫女服,擁有著晶藍狐耳與尾巴的少女。


    她的木屐踏足在戰場的瞬間。


    波濤洶湧的水麵倏然間寧靜下來,成為了能倒映天空的安靜湖泊。


    一切的紛擾雜亂恍若都被消止,這裏成為了神明的淨土,絲毫擾亂秩序的存在都不容許被倒映。


    “是啊.好久不見,狐狸。”


    話語伴隨著浸染鮮血的長刀斬落,姬狩鳴依的嬌軀化作了閃爍的影。


    在說“是”的時候屈膝,在說“狐狸”的時候刀鋒距離巫女白皙的脖頸隻餘幾寸之隔,黑色的羽織在狂風中淩亂舞動。


    一連串哐啷的鏡麵破碎聲這才出現。


    在那短暫的刹那。


    無論是擺脫了【鏡映·此影永恒】的束縛,斬出了近百刀的姬狩鳴依。亦或是似乎早已猜測到這情況,將其那些攻勢一一阻攔的星見鏡璃。


    對於尋常契靈來說,一秒就足以決定生死的襲擊攻防。


    對這兩名數十年未見的昔日戰友而言。


    不過,隻是普通的“打個招呼”。


    “在當年伱的行動就快過思考,思維單純的毫無美感可言,但至少想做什麽還有跡可循。”


    星見鏡璃淺金的瞳眸微瞥,看向那距離了脖頸幾寸不斷顫動,卻始終無法再進一步的染血長刀。


    她輕淡的評論:“但是,現在終於放棄了那貧瘠的思維,徹底化為了隻追求廝殺的野獸了嗎?”


    狐耳巫女周遭升起了無數的紙人,在妖力之下朝著四處飄散。


    每個紙人都化為了一個『姬狩鳴依』,向著本尊斬出刀光,如鏡影倒映。


    而狐耳少女則以腳輕點地麵,拉開距離。


    華美的巫女服的振袖輕飄,哪怕是深陷戰鬥,她的舉手投足間,仍然貫徹著一種教養良好的素雅美感。


    無數的手段被其一一放出。


    宛若繽紛變化的萬花筒般,旁觀的絢爛就令人目眩神迷。


    但是與她相比。


    姬狩鳴依的戰鬥過程就簡單粗暴,她嬌小的身軀穿梭踏步,那柄破朽的太刀和絢爛的碎鏡相比,毫無美感可言。


    斬出的刀身沒有任何特效。


    幹瘦而單薄。


    可是,每當與漫天的鏡影相碰時,她卻輕易就劃破了那些威勢相當,看起來是複刻她的攻勢斬來的假刀。


    穿梭,斬。跳躍,斬。防守,斬。


    戰鬥成為了重複的公式。


    任憑再華麗的鏡影,但劍客少女卻始終如影隨形,拉不開太長遠的距離。


    這名狐耳巫女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這對姬狩鳴依來說並不重要。


    她本來就不擅長思考與對話。


    既然對方出現,而且出手妨礙了。那麽理所當然的,對方會成為阻礙她將此地重新化作黃泉的阻攔。


    她很清楚這隻妖狐的性格,唯獨敘舊兩個字不可能出現在她的行動邏輯裏。


    即便姬狩鳴依疑惑對方為何會在此地。


    但她也不需要知道。


    現在的話,對方體內的妖力紊亂,習慣的戰鬥風格又是肆意揮灑妖力已經不是當年勢均力敵的情況了。


    想解決她,不難。


    而且不需要殺了她,這很好。


    當年那個人為了將自己等人救下,在最後連生命都舍棄了。姬狩鳴依雖說不喜歡妖狐,卻不想否定那個人最後的意誌。


    況且


    現在的話,妖狐與自己誰更惡劣,這還不好說。


    少女的瞳眸低垂,將這份思緒給壓抑。


    她沒意識到。


    自己在這短短兩個多小時的思考,已經快要超過了過去二十年的總和。


    這場前往e-026過程的戰鬥,已經發生了太多她始料未及的事情。


    無論是那被模仿熟悉的戰術,還是數十年未曾見過麵,如今在這裏碰上的星見鏡璃,都像是不斷將水杯晃動一樣。


    令姬狩鳴依在一百多年來,逐漸停止了思考的情感與心靈.


    都被迫的,像是活性化的刺激療法般,重新恢複當年,鮮活了起來。


    “哼粗暴,野蠻,就連刀身都不清洗,還是這樣令人生厭的戰鬥習慣。”


    晶藍狐耳的巫女修長睫羽蹙起,神情有些不快的低哼一聲。


    她那身藍白色的巫女服,腰部再一次的被淩厲的刀芒劃破,露出了些許白皙肌膚,再更深一點就要斬出傷口。


    哪怕星見鏡璃的語氣再清冷。


    但事實證明,沒藍的法師跳刺客的臉,這就是純粹送人頭的行為。


    兩人一退一進間速度飛快,早就遠遠甩離了聯盟的包圍。


    深入到一座被廢棄的城市中央。


    四下已經無人可旁觀。


    “.特意把我引來這裏,是陷阱嗎?”姬狩鳴依草鞋落地,她沒有繼續追擊,而是駐足環顧周遭。


    眼下戰鬥的優劣已經很清楚了。


    對方雖說還沒有受傷,但從她那已經被撕裂露出眾多白皙肌膚的服飾,再繼續打下去,結果也一看便知。


    姬狩鳴依現在其實隱隱也有些迷惑。


    以對方的能力,按理來說不會看不出一百多年後兩者一進一退的差距。


    都是缺乏了契約給予的以太補充。


    靠技能吃飯的,和靠平a吃飯的,兩者之間削弱幅度是天差地別。


    可是,星見鏡璃卻依然出現,甚至哪怕被砍成了現在的戰損立繪,卻還是沒有絲毫要撤離的打算。


    就算是不善思考的劍士少女,也察覺到了有幾分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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