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理由相信,在這麽絕妙的機會裏不殺死安妮,對方必須是個出色的殺手。在卡米爾的身邊,這樣的人不算多。


    而當提出這個問題之後,其他的問題也必然隨之浮現。


    昨天晚上卡米爾也走的一樣的路,相反的方向,從巴黎出發。安妮則筋疲力盡,從旅途的一開始就睡著了,在抵達目的地的時候才醒的。


    在晚上,環城大道、高速公路和國道上也還有很多車。但卡米爾停了兩次,等了幾分鍾,觀察車流然後繞路走,三次開上了省道,在那條路上別的車的車頭燈遠遠地就能看見。


    這裏麵有一種令人不安的重複:他在對塞爾維亞人大搜查的時候把殺手一路帶到了哈維克那裏,然後他又把他們帶到蒙福爾引向安妮。


    這是最說得過去的假設。至少,這是別人想讓他相信的。因為現在他知道了安妮不是安妮,知道了這件麻煩事完全不是之前所想的那樣,最牢固的假設變成了最不可信的。


    卡米爾很肯定,他當時沒有被跟蹤,也就是說,那人來蒙福爾找安妮是因為他知道她到了那裏。


    那就需要另外一種解題思路了。而這次,一隻手就能數出來有幾種可能。


    每一個思路都是一個名字,一個親近的人:和卡米爾親近得足以知道蒙福爾這個地方;足以知道他是這個在莫尼爾長廊被毆打的女人的密友,等等。


    足以知道他會將她帶到這裏藏起來。


    卡米爾想著,研究著,但一次次都是白費力氣,這些名字並沒有二十個那麽多。如果不算上阿爾芒——畢竟四十八小時前,他就不再存在了——那名單會更短。


    而文森特·阿福奈爾,他從沒見過,不計入內。


    這個結論對卡米爾來說深不可測。


    他已經肯定安妮不是安妮,現在他也肯定阿福奈爾不是阿福奈爾。


    就像是整個調查重啟了。


    回到起點。


    而對卡米爾來說,在經過他所做的一切之後,這幾乎等於得到了一張通往監獄的門票。


    那小警察又再次上路了,在巴黎和他的鄉間小屋之間來來回回,像鬆鼠關在它的轉輪裏,或者像一隻倉鼠。他有點焦躁。我希望最後能有點實質性成果,不是對他的成果,顯而易見,我甚至覺得他的命運已經註定了:他身處牢籠之中,而且很快就會確認自己的處境了。盡管他不高,但也會高高地摔下來。不,我是在希望這對我帶來點實質性的成果。


    現在我不會再失手了。


    那女的做了她該做的,甚至可以被看作是她親手做了的一樣,沒什麽好說的。到時會十分驚險刺激,但就現在來說,一切都進行得非常順利。


    由我來結束。和哈維克在一起的時候,我已經做了充分的熱身。如果他還在這個世界上,他可以為此做證,盡管考慮到他最後剩下的手指數量,他可能無法在聖經上起誓了。


    回想這件事,在他身旁時我算體貼了,甚至表現出了同情。一槍打進他的頭,這可以說是慈善了。很明顯,塞爾維亞人就像那些土耳其人一樣,他們不會說謝謝。這是他們的文化註定的。他們就是這樣子。他們討厭麻煩。


    回到嚴肅的事情上來。無論在哪裏(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個天堂是為塞爾維亞搶劫犯準備的,但確定的是,有這麽一個是給恐怖分子的),哈維克總會滿意的。他可能會在死後對我進行報復,因為我想將他活體解剖。我得靠點運氣,雖然直到現在我還不需要運氣,但我得在上帝那邊有點信譽才行。


    而如果範霍文幹好他的活兒,這不會太久了。


    當下來說,我要去到我的避風港裏恢復一下精力,因為之後得快速行動。


    我的思維有點鈍化了,但我的動力依然保持不變,這才是最主要的。


    12:00


    在浴室裏,安妮又去看她的牙床,那上麵有個洞,簡直不堪入目。她以一個假名進了醫院,所以無法取回她的理療檔案、x光片、分析和診斷,一切都要重新開始。一切歸零,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這樣。


    他聲稱不想殺她是因為需要她。他想怎麽說就怎麽說吧,她一個字也不會信的。安妮就算是死了,也能把事情辦了。他那麽兇狠地打她,帶著那種亢奮……他當然可以說為了表現給旁人看,那是必要的,她不懷疑;然而這樣打她也讓他獲得了極大的樂趣,如果他還能把她毀得更徹底些,他也會下手的。


    在醫藥櫃裏,她找到一些尖頭的小剪刀和一個脫毛鉗。那個年輕的印度醫生之前向她保證說這是一道不太深的傷口,十來天後就可以拆線了,但她現在就想把它拆掉。她還在卡米爾的書桌抽屜裏發現了一個放大鏡,但在一個不亮的房間裏靠著兩個臨時的工具做這種拆線的操作,還是不太理想的。除非她真不想等了。這一次,不是因為單純執著於清理,而是因為當她和卡米爾在一起的時候,她說她想清理。與之後卡米爾在一切結束時以為的相反,哪怕是最輕微的程度,她也很少對他撒謊。因為那是卡米爾,她很難對他撒謊,或者說,要騙他太過簡單,兩者都是一回事。


    安妮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獨自取出線口已經不容易,何況,有十一個線口在那兒,她眼睛還是模糊的。她左手拿著放大鏡,右手拿剪刀。從近處看,這些黑色的細線像是昆蟲。她把尖頭滑到第一個結的下麵,疼痛旋即而來,尖銳得就像剪刀。正常情況下,這樣做不會痛,隻是她的傷口還沒有癒合,或者是感染了。要把剪刀頭移得足夠遠才能剪斷連著的線,安妮臉皺了起來,剪刀快速合上了一下,第一隻昆蟲應聲死去,剩下要做的就是把它拉出來了。她的手在抖。線在抗拒,仍粘在皮下,用脫毛鉗的話,就算手抖也可以把它抽出來吧。那隻昆蟲放棄抵抗了,它在皮下的滑動激起一種糟糕的感覺,安妮連忙仔細查看起來,但什麽都還沒有看見,她開始弄第二根線,但全身過於繃緊,她必須先坐下緩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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