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位很慈悲的上帝,」雷恩沉重地說,「起碼對那個可悲的小傢夥不怎麽慈悲……此時我的問題是:傑奇會做什麽?確實,他在好幾方麵都沒有服從大綱的字句,而現在大綱已經結束了,他會就這樣罷手嗎?如果他到此為止,如果他沒有再企圖毒害露易莎或任何人,我下定決心絕口不提他的罪狀,佯裝我無能破案,從此踏出這齣戲,這個男孩子可以有機會改邪歸正……」


    薩姆巡官表情很不自在,布魯諾瞪著一隻搬了一小片幹葉子的螞蟻忙亂地往小土丘爬上去。「我看住實驗室,」


    毫無生氣的聲音傳來,「那傑奇可以取得更多毒藥的唯一所在——如果他要的話。」稍稍停頓一會兒,「他要,我看見他潛入房間,刻意拿下一個標明有毒的瓶子,裝滿一支小瓶子,然後離開。」


    雷恩一跳站起來,用腳尖站起來,用腳尖踢一團泥土。


    「傑奇給自己定了罪,兩位先生,對流血和謀殺的欲望已經深植他的腦海……當時他已經開始使用他自發的意念,跨越現成和特定的指示——事實上,違背了大綱,這時我知道,他已經無可救藥,如果不受嫌疑地活下去,他會一輩子成為社會的害蟲,他不適宜再活下去,同時,如果我告發他,繼之而起的,將是一場社會報復一名十三歲大男孩子犯罪的慘烈局麵,至於他所犯的罪,最後分析起來,其實是社會本身的……」雷恩沉默不語了。


    等他再度開口, 語氣已然不同,「整個事件的悲劇,你們可能會說,正是y之悲劇——就如他所自稱——約克·黑特以小說寫作的精神計劃一件罪案,卻在自己孫子的心靈裏創造出一頭自我毀滅的怪物,後者把計劃承接過來,一步步實踐到叫人毛骨悚然的地步——甚至遠超過y在小說裏的願意。 當那個孩子死亡時,我選擇演出眾人中的一角,仿佛我也被這悲劇嚇壞了——而不揭露他的罪狀。揭發能對誰有什麽好處嗎?對所有關心他的人來說,永遠不公開這男孩子的罪是比較好的。如果我當時揭露他的罪狀,在正值你的上司和新聞界都在叫囂要求一個結果的時候,很自然你會把事實公布……」


    薩姆想要說什麽,但雷恩又接著講,「還有傑奇的母親瑪沙,也要列入考慮,更重要的,小傢夥比利,總也要給他一個機會……同時,巡官,我沒有意思要害你受苦。假使,譬如說,你因為逮不到兇手而被降級,那麽我就不得不出麵,讓你用這功績保住職位,那是我欠你的,巡官……」


    「謝了。」薩姆淡淡地說。


    「但是經過兩個月,抗議的風暴平息了,你的地位安穩如前,我不是有理由隱藏事實不讓你們兩位知道——提醒一下,是把你們當朋友,而非執法的官員來看。我唯一的希望,是你們能從人道的立場來理解我在這整樁難纏的事件中的所有動機——並繼續把傑奇·黑特可怕的故事保密到底。」


    布魯諾和薩姆沉重地點頭,兩個人都心事重重,情緒低沉,薩姆兀自點了幾次頭……突然他在草地上坐直起來,把兩隻肥大的膝蓋抱在厚胸前。「你知道,」他隨口說,「這檔事最後有個地方我不明白。」他扯起一片葉子,放在嘴裏咀嚼起來,「那孩子在最後一次下毒的時候竟然犯錯,自己喝下了他原來要給卡比安那女人的毒牛奶,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嗯,雷恩先生?」


    雷恩沒有回答。他的臉稍微避開薩姆,默然把手探進口袋,拿出一巴掌的麵包,開始把麵包屑投向池麵,天鵝優雅地向他遊來,開始啄食麵包。


    薩姆靠向前去,不耐煩地輕敲雷恩的膝蓋,「嘿,雷恩先生?你沒聽到我說什麽嗎?」


    布魯諾檢察官忽地起身,他粗魯地捶了薩姆的肩膀一拳,巡官嚇了一跳,仰頭看他,布魯諾臉色蒼白,下巴抿得緊緊的。


    雷恩緩緩轉過身來,以痛苦折磨的眼神望著兩位男土,布魯諾語調奇異地說,「走吧,巡官,雷恩先生累了。我們最好上路回城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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