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有天晚上,喬治出現在皮特辦公室門口。邀他一起喝一杯。瑪麗不知道他是誰,隻用她那懶洋洋的腔調和他打了聲招呼。他們並肩走出,喬治用少見的簡明辭語和警衛道晚安,接著在華爾道街的酒店裏他說:“我被炒魷魚了。”僅此而已。


    然後他們離開那家小酒店。到市中心區一家有音樂的地下室內,但是隻有他們兩個顧客的酒吧。“他們有沒有說任何理由?”皮特問道:“還是隻因為你發福了?”


    喬治便就“理由”這兩個字大發了一套議論。那時他雖仍然有禮,卻已經醉了,他是當他們步伐不穩地沿著泰晤士河河堤前行時,他想通了。


    “是邏輯的理由,還是動機的理由?”他追問著,語氣聽起來不象他自己。倒象是韓彼爾在牛津盟校養成的那種好辯的腔調。“還是生活方式的理由?”他們坐在長凳上。“他們不必告訴我任何理由,我自己就寫得出一大堆見鬼的理由,但這卻是不同的。”皮特小心翼翼地扶他坐進一輛計程車,把錢和地址給司機時,他仍堅持道:“這和因為不關心而產生的半寬容態度是不一樣的。”


    “阿門。”皮特望著計程車絕塵而去,心中十分明了根據“馬戲團”規則,他們的友誼就在此刻已告終結。第二天,皮特獲悉更多上級人物都已滾蛋,葉普溪已以代理局長的身分出現,而韓彼爾——每個人都感到極驚訝,但最生氣的可能會是老總——將在葉普溪手下工作;或者,如比較聰明的人說的,成為實際掌權之人。


    聖誕前夕,老總死了。“他們下一個就會找上你。”瑪麗說。她把這一連串事件視為“馬戲團”的第二陣風暴,當皮特啟程前往和西伯利亞一般荒涼的布列斯頓,接替裴傑岷的職位時,她哭出了聲。


    在這個濕漉漉的周一下午,當皮特跨上門前的四級台階時,心中對他即將把一切搞得天翻地覆極為得意,回想過這些事件,決定今天該是他回頭往上走的時候了。


    昨夜他和凱蜜同宿於伊頓園那處寬廣的公寓,凱蜜是音樂係的學生,有副修長的身材及一張悲傷而美麗的臉龐。雖然她才二十歲,黑髮中卻已摻雜幾許灰白,似乎曾遭受過她不曾說出的驚嚇。或許這不可名狀的創傷也促使她不吃肉,不穿皮衣,而且不喝酒;在皮特看來,隻有愛能使她解除這些神秘的限製。


    這天早上他第一次使用自己組裏的店鋪中拿來的超小型照相機,獨自在布列斯頓他那間黝黑的房間裏拍攝“馬戲團”的文件。當他和店員友善地討論照相機的底片時,店員還問他:“要白天照的還是帶閃光燈的?”他吩咐他的秘書不許有人打擾,關上門,開始遵照喬治的指示進行。牆上的窗開得極高,他坐下時隻能看見天空及路那頭新學校的頂端。


    他開始拍攝原來鎖在他私人保險箱內的文件,喬治已經告訴過他優先順序。首先是隻發給高級官員的職員名冊,上麵登載了國內全部工作人員的住址、電話號碼、真實姓各以及工作上的化名。其次是職稱手冊,包括夾在折頁中的一張葉普溪重組後的“馬戲團”組織表。圖表當中是韓彼爾主管的倫敦總部,象個坐在自己網中的大蜘蛛。“裴傑岷這次慘敗事件之後,”韓彼爾曾大怒說道:“我們不會再有見鬼的私人部隊,也不會再有左手竟不知道右手在做什麽的事。”他看到葉普溪有兩個職銜:一為局長,一為“特殊情報來源組”的組長。據傳,沒了這些情報,“馬戲團”就沒事可幹了。依皮特的看法,這同時也說明了“馬戲團”的惰性和政府還願尊敬他們的唯一原因。由於喬治的堅持,他在這些文件上加上“行動組”修訂後的表,那是葉普溪一封以“親愛的皮特”開頭的信,並且詳細說明了權限的縮減。由許多事例看來,唯一的獲勝者是“燈夫組”的組長艾德比,“燈夫組”是橫向主義下日益強大的組織、


    接著他移到辦公桌旁,仍然依照喬治的指示,拍攝一些可以當作背景數據的日常傳閱文件。包括一封行政單位抱怨大家不愛惜倫敦地區的“安全屋”的公文(《請將這些房子當作自己的產業般看待》),另一封是“馬戲團”裏未列入電話簿的電話被私人濫用。最後則是一封措辭嚴厲的私人信件,“最後一次”警告他,他用化名登記的駕駛執照已經過期,若不速換新照。“將通知管理部門採取適當的處分”。


    他放下照相機,又回到保險箱前。最底層的架子上放有一疊由艾德比簽署,並蓋有代號“戰斧”戳章的“燈夫組”報告。這上麵列有兩、三百名在倫敦工作的蘇聯情報人員的姓名及其身分掩護,這些掩護有些合法,也有不盡合法的:包括有貿易、塔斯社、蘇航、莫斯科電台、領事及外交官。他們並在適當之處填上燈夫調查的日期以及“支線”的名字。“支線”乃是指在監視期間失去了聯絡,但是卻無需再窮追者。這些資料主要來自一份年度報告及每個月的補充報告。他先查看年度報告,再看補充報告。十一點二十分時,他鎖上了保險箱,用專線打電話到倫敦總部,找銀行組的石樂德。


    “樂德我是布列斯頓的皮特,生意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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