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紳殷德,你太放肆了!”嘉慶的語氣很平靜,“不過朕不得不承認,你說的有道理。你果然如先帝所言,心思細膩,可堪大用。”


    豐紳殷德並未回話,隻是淡淡的看著嘉慶。


    “那你看看這條罪如何?”說著嘉慶提起筆來在書案上寫了幾個字,又將紙遞給小左子。


    豐紳殷德接過薄紙,隆目光觀看,之間上麵赫然寫到:“並將出宮女子娶為次妻,罔顧廉恥,其大罪四。”


    紙在豐紳殷德手掌中不住顫抖,幾乎被捏碎。嘉慶滿意的笑笑:“額駙可是身子不適,朕再提你傳太醫來瞧瞧?”


    豐紳殷德盯著手中的紙,又緩緩鬆開,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陛下既然已恨阿瑪若此,豐紳無言以對,我鈕祜祿一族,隻全憑陛下處置罷了,唯請陛下全了阿瑪一片癡心。”


    嘉慶有些好奇的看著豐紳殷德:“為了一個宮女,你們父子到這是讓朕看不透了。也許和珅確實與她有情,又有先皇的旨意,可是你……雖說她名義上是你的庶母,可是俱朕所知,你與錦瑟姑姑之前並不相識。”


    豐紳殷德抬起頭:“自古聖賢有言——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


    “夠了,”嘉慶的聲音很冷,“朕不用聽你的教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朕今天詔你進宮是想給你留條路,也全了朕與和孝的兄妹之情。明日這旨意便會昭告天下,不過和珅那裏這還是需要一個宣旨官的,不知額駙可願意前往?”


    豐紳殷德看著嘉慶的眼中露出兩道寒光,讓嘉慶幾乎為之一顫:“豐紳曾跟陛下說過,不敢置父母於俎上任人魚肉,而安享太平!”


    嘉慶冷笑一聲:“你是想抗旨了?”


    豐紳殷德表情平靜:“臣不敢,”突然一口鮮血吐了出來,“臣的身子,恐怕是不能再為陛下盡忠了,請陛下成全。”


    嘉慶緩緩點頭:“好,好,小忠子何在?”殿外小忠子快步走進,看了一眼豐紳殷德胸前的血跡,又馬上收回目光向嘉慶行禮道:“陛下有何吩咐?”


    “正黃旗護軍統領兼正白旗漢軍統領,內務府大臣,固侖額駙豐紳殷德,不敬君王,著革去官職,交宗人府暫時收押,容後議罪!”


    “奴才遵旨。”小忠子施禮後起身,走到豐紳殷德身邊,“額駙爺,奴才對不住了。”說著摘下了豐紳殷德的頂戴,“額駙爺,請隨奴才走吧。”


    豐紳殷德微微一笑,向嘉慶施大禮後隨小忠子走出養心殿。


    宗人府牢房。


    豐紳殷德一身囚衣,坐在監舍之中,胸前竟有點點血跡。小忠子站在監舍之外,周圍並無旁人。


    “你跟那位交手了?”小忠子一臉疑惑的看著豐紳殷德。


    “沒有,現在還不適宜暴露身份,我想救出和珅。”


    “我不明白,你不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


    豐紳殷德微笑:“那位有句話說的不錯,人是會變的。”


    小忠子搖搖頭:“你不必瞞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隻有這次,我看不透你。”


    豐紳殷德歎了口氣:“說實話,我不想瞞你的,隻是不知從何說起,等這事了了,我向你賠罪可好?隻是那位明天恐怕便會有所行動,如果可能,你幫襯和珅一些。”


    “這我知道,隻是前些天那位在乾清宮布了結界,有一次差點發現了我的行蹤。”


    “那你千萬小心,還有那個小左子,不過也這是的,你們兩個還真是難兄難弟啊。”豐紳殷德不禁感到好笑。


    “你……竟往我傷口上撒鹽!看看人家跟的主子,是一國之君啊,在看看我,真是應了這兒的一句老話,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啊。”


    豐紳殷德笑的有些岔氣:“你還說改不了自己貧嘴的毛病,咳……咳!”幾滴血跡有落到了囚衣之上。


    小忠子擔心的上前一步:“你何時受了這麽重的內傷,不是沒跟那位交手嗎?”


    豐紳殷德無奈搖頭:“那日受了些刺激,真氣總是不時的逆行,不過也好,這樣病著也是個借口。”


    小忠子不滿的看著豐紳殷德:“你總是這個樣子,遲早要出大事,今天我還要回去複命,明天抽空過來幫你療傷吧。你自己多加小心。”


    豐紳殷德點頭:“你也一樣。對了,你出宮方便嗎?”


    小忠子一愣:“有什麽事嗎?”


    豐紳殷德微微有些臉紅:“找人給十公主送個信,讓她安心。”


    小忠子不覺輕笑:“真沒看出來你還說個多情的,”突然止住話音,二人同時看向牢門,一個獄卒快步走了進來,趴在小忠子耳朵上說了幾句,小忠子微微一笑,點頭答應,獄卒快步離開。


    豐紳殷德疑惑的看著小忠子:“什麽事讓你笑的如此猥瑣?”


    小忠子得意的一笑:“一會你就知道了,你小子真是有福啊,我先回了,明兒再來瞧你。”說罷哼著新學的小曲離開了監舍。


    豐紳殷德又是一陣咳嗽,無奈的搖頭,看了自己的傷勢確實不輕,母親去世那日自己沒有太在意,隻怕再不好好調息,難免會落下病根。隨即坐到床上,正要調息,卻聽到一陣伴著釵環的腳步聲響起。


    豐紳殷德睜開眼睛,隻見牢門上的鎖鏈已經被打開,十公主站在自己對麵。


    “回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豐紳殷德冷冷的說道,這是初四不快之後,他對十公主說的第一句話。


    “你是我的額駙,你在哪,哪裏便是我的家。”十公主也是口氣冷淡。


    “你這樣隻會讓你皇兄更忌憚鈕祜祿家,咳……咳……”豐紳殷德一時情急,再次咳嗽不止,一條潔白的手帕遞了過來,豐紳殷德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不經意間兩人的手指相交,都停住了動作。


    “回去吧,你剛生完孩子不久,這牢房太陰冷了。”豐紳殷德放緩了語氣,“孩子還在發燒,這個時候,不能離了額娘,你放心,我沒事。”說著用手帕展了展嘴角的血跡。


    “孩子更不能沒有阿瑪,你,你就不能向皇兄服個軟嗎?”十公主的淚水滑過臉頰。


    豐紳殷德起身,看看手帕上的血跡,收起手帕,用自己的袖子拭去十公主的淚水:“小語,有些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即使我和阿瑪不在了,陛下也不會為難你們母子,反倒是一直這樣,你們才沒有安生日子過。”


    “我都知道的!皇兄要你去阿瑪那裏傳旨,我已經勸過皇兄了,他也不在堅持,隻要你認個錯就會沒事……”十公主哽咽住,靠在豐紳殷德肩頭輕輕抽泣。


    豐紳殷德輕輕拍打十公主的後背:“你可知陛下給阿瑪定的是什麽?”


    十公主抬頭差異的看著豐紳殷德:“左不過是秋後問斬吧……離秋後還長著呢,等皇兄氣消了,我們再去求他……”


    “是淩遲!”豐紳殷德慢慢吐出三個字,似乎每一個字都帶著血,刺進十公主的耳朵。


    十公主不禁打了個冷戰:“你別急,我這就回去求……”


    “不要去!”豐紳殷德堅定的看著十公主,“如果你還說我鈕祜祿家的媳婦,就回府去,明天便會有人去抄家,家裏不能沒有主事的。”看著十公主憔悴的麵容,豐紳殷德放緩了語氣,“小語,回去吧,算我求你了。”說完又不住的咳嗽起來。


    十公主慌忙扶著豐紳殷德坐下:“你別著急,我聽你的就是,不過我相信皇兄不會那麽絕情,你安心養病吧,家裏的事交個我好了。”


    豐紳殷德勉強點頭,起身將十公主推出監舍:“現在就走吧,以後也不要再來,你是大清的固侖公主,不是連坐的罪婦,知道嗎?”


    十公主點頭,又想要說什麽,卻沒有說出口,低頭片刻,又抬起頭:“你有沒有話要我帶給雪兒的?”


    豐紳殷德微微一愣,隨即知道了十公主的意思,那個豐紳殷德的紅顏知己自己還真是已經忘在腦後了。他微微搖頭:“沒什麽好說的,她本就與我們沒什麽關係。”


    十公主身子微微一震:“是啊,你總是為她考慮的很妥帖,我差點害了她。”


    豐紳殷德微微皺眉:“你不要想得太多。”十公主落寞的點頭,轉身離開,看著她的背影,豐紳殷德說不出的心痛,看了十公主心中的刺已經紮的很深了。


    嘉慶四年正月初十,和珅與乾清宮乾隆靈前負罪,嘉慶並未如豐紳殷德所想公布罪狀,昭告天下,隻是將和珅下獄刑部,著百官繼續議罪。


    正月十三,嘉慶宣布和珅二十條大罪,隻字不提貪汙,娶出宮女子為側妻赫然在列,天下嘩然。僅下旨抄沒家產白銀八億餘兩,可抵清廷十五年稅負。正月十八,廷議淩遲,不過,固倫和孝公主和劉墉等人複議,和珅雖然罪大惡極,但是畢竟擔任過先朝的大臣,遂改賜和珅獄中自盡。其長子豐紳殷德因娶乾隆帝第十女固倫和孝公主,得免連坐,革除大部分官職僅保留散秩大臣頭銜及伯爵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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