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四年正月初九,豐紳殷德奉詔入養心殿見駕。鄂羅哩將豐紳殷德引入內殿後便退出,豐紳殷德並未馬上行禮,隻是緩緩的與端坐在龍書案後的嘉慶帝目光接觸,又見身後隻有站在一個太監隨侍。可是看清太監長相之後,豐紳殷德不禁一愣,他竟是小左子,一瞬間,豐紳殷德想明白了各種原委,不絕有些無奈之感。藍鋌,藍家家主侍衛,也可以說是他唯一的入室弟子,藍鈿的助手,竟然跟藍鑲一樣,成了太監,不絕嘴角微微上揚。


    見豐紳殷德看著自己發呆,小左子也有些不自在,嘉慶也很是不滿。


    “額駙,多日不見,怎麽忘了君臣禮數,莫不是真的病糊塗了?”


    豐紳殷德並未驚慌,隻是微施常禮:“謝陛下體恤,臣確實病的不輕。”


    嘉慶眉毛微挑,隨後有麵色如常:“既然額駙還病著,就別站著說話了,小左子,給額駙搬椅子,上茶。”


    小左子一陣忙活之後,豐紳殷德並未推辭,坦然坐下,拿起茶喝了一口,微微一怔:“陛下竟然換了口味?記得小時候您是最不喜甜食的。”


    嘉慶微微一笑:“你知道人都是會變的,你便已經讓朕刮目了。”


    豐紳殷德放下茶杯:“臣惶恐,不知必須詔臣有何吩咐。”


    嘉慶冷笑一聲:“先皇在世之時,總誇你文武雙全,詩文在我輩之中更是最佳,朕這有個東西想讓你斟酌一下。”說著將一份折子遞給小左子,小左子恭敬的接過,又呈給豐紳殷德。豐紳殷德展開折子,眉頭皺起,隻見上麵赫然寫到:


    “朕於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蒙皇考冊封皇太子,尚未宣布諭旨,而和珅於初二日即在朕前先遞如意,漏洩機密,居然以擁戴為功,其大罪一。


    上年正月,皇考在圓明園召見和珅,伊竟騎馬直進左門,過正大光明殿,至壽山口,無父無君,莫此為甚,其大罪二。


    又因腿疾,乘坐椅轎抬入大內,肩輿出入神武門,眾目共睹,毫無忌憚,其大罪三。


    貪贓枉法,賣官鬻爵,上欺先帝,下壓群臣,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至民不聊生,其大罪四。


    自剿辦教匪以來,皇考盼望軍書,刻縈宵旰,乃和珅於各路軍營遞到奏報,任意延擱,有心欺瞞,以至軍務日久未竣,其大罪五。


    皇考聖躬不豫時,和珅毫無憂戚,每進見後,出向外廷人員敘說,談笑如常,其大罪六。


    昨冬皇考力疾披章,批諭字畫,閑有未真之處,和珅膽敢稱不如撕去,另行擬旨,其大罪七。


    前奉皇考諭旨,令伊管吏部、刑部事務,嗣因軍需銷算,伊係熟手,是以又諭令兼理戶部題奏報銷事件,伊竟將戶部事務一手把持,變更成例,不許部臣參議一字,其大罪八。


    上年十二月,奎舒奏報循化、貴德二廳,賊番聚眾千餘,搶奪喇嘛商人牛隻,殺傷二命,在青海肆劫一案,和珅竟將原奏駁回,隱匿不辦,全不以邊務為事,其大罪九。


    皇考升遐後,朕諭令蒙古王公未出痘者,不必來京。和珅不遵諭旨,令已未出痘者俱不必來京,全不顧國家撫綏外藩之意,其居心實不可問,其大罪十。


    大學士蘇淩阿,兩耳重聽,衰邁難堪,因係伊弟和琳姻親,竟隱匿不奏,侍郎吳省蘭、李潢,太仆卿李光雲,皆曾在伊家教讀,並保列卿階,兼任學政,其大罪十一。


    軍機處記名人員,和珅任意撤去,種種專擅,不可枚舉,其大罪十二。


    昨將和珅家產查抄,所蓋楠木房屋,僭侈逾製,其多寶閣,及隔段式樣,皆仿照寧壽宮製度,其園寓點綴,與圓明園蓬島瑤台無異,不知是何肺腸,其大罪十三。


    薊州墳塋,設立享殿,開置隧道,附近居民有摵土陻之稱,其大罪十四。


    家內所藏珍寶,內珍珠手串,竟有二百餘串,較之大內多至數倍,並有大珠,較禦用冠頂尤大,其大罪十五。


    又寶石頂並非伊應戴之物,所藏真寶石頂有數十餘個,而整塊大寶石不計其數,且有內府所無者,其大罪十六。


    家內銀兩及衣服等件,數逾千萬,其大罪十七。


    且有夾牆藏金二萬六千餘兩,私庫藏金六千餘兩,地窖內並有埋藏銀兩百餘萬,其大罪十八。


    附近通州、薊州地方,均有當鋪錢店,查計資本,又不下十餘萬,以首輔大臣,下與小民爭利,其大罪十九。


    伊家人劉全,不過下賤家奴,而查抄貲產,竟至二十餘萬,並有大珠及珍珠手串,若非縱令需索,何得如此豐饒?其大罪二十。”


    看完折子,豐紳殷德原本皺緊的眉頭,漸漸舒展,輕輕將折子放在桌案之上,起身向嘉慶躬身施禮:“陛下聖明!”隨即長跪與殿中。


    嘉慶見他如此,也是一愣:“你要說的就這些?”


    豐紳殷德冷冷的看著嘉慶:“臣久病之人,何敢妄議朝政。”


    嘉慶隨手端起茶杯,緊盯著豐紳殷德的眼睛:“你們鈕祜祿家的人就是這麽搪塞皇室,欺上瞞下的嗎!”


    豐紳殷德亦看著嘉慶,語氣平淡:“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一聲脆響,嘉慶將手中的茶杯摔到了豐紳殷德勉強,滾燙的杏仁茶濺到豐紳殷德手上,瞬時燙起了一片水泡。豐紳殷德並未移動,依然長跪:“陛下息怒,我鈕祜祿家已經風雨飄搖,實不敢在擔上不敬陛下的罪名了!”


    嘉慶冷冷一笑:“說的好,朕也不想擔上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你起來說話。”


    “謝陛下。”


    “既然你說是欲加之罪,那你到說說,朕哪裏屈了和珅!”


    “回陛下的話,此詔若昭告天下,恐怕第四罪才是您真正想說的吧。”


    “你說的不錯,其他的你想說是欲加之罪也無不可。但隻這一條,也夠得上淩遲了吧。”


    “貪贓枉法,賣官鬻爵,上欺先帝,下壓群臣,朝野上下人人自危,至民不聊生。此詔若詔告天下,陛下百年之後如何去見先帝在天之靈!”


    “豐紳殷德,你的膽子也太大了吧,如此大逆之言也敢……”


    “陛下容稟,自聖祖爺起,我大清國泰民安,風調雨順,至先帝一朝更是國富民強,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先帝也自稱十全。敢問陛下,何來欺上瞞下,民不聊生之言?阿瑪身居高位,兼吏、戶、刑三部尚書,位極人臣,若真如陛下所言之不堪,則可見先帝查人不明,何來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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