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大門口,基吉停下說:“想去喝一杯嗎?”


    亞歷克斯搖搖頭:“我開了頭就停不下來了。這兒也不是我倆該久留的地方,這裏的很多人依然認為我們殺了人,卻逃脫了法律的製裁。不了,我要回格拉斯哥去。”


    基吉擁抱了一下亞歷克斯:“新年的時候我們還能見麵吧?市政廣場,午夜?”


    “是的,我還有琳,我們會來的。”


    基吉點點頭,明白了這寥寥數語中的含義。他揚起手,虛敬了個禮,轉身走進夜色之中。


    從那一次後,亞歷克斯再沒有去過公墓。那一次經歷沒能幫他擺脫陰影,他也不希望在那種場合遇見基吉。這種場合太傷感,承載了太多他倆都不願意麵對的東西。


    至少他不需要像其他幾人那樣默默地承受這一切。琳知道羅茜?達夫命案的一切。那個冬天過後,琳和亞歷克斯就在一起了。有時候,他也不明白,是否就是這起命案才讓他最終愛上了她,他人生中最大的秘密成了兩人之間溝通的紐帶。


    命案是亞歷克斯永遠擺脫不了的心結,是在他記憶中留下的永遠抹不掉的汙點。如果有人知曉他的過去,知曉如今依然有眾多的懷疑縈繞在他周圍,那他們一定不願和他交朋友。然而琳知曉這一切,可依然不顧一切地愛著他。


    這些年來她的愛無處不在。而且,表明這份愛的終極證據不久即將到來。就在兩個月後,她就要產下他倆期盼已久的孩子了。他們想要在兩人都穩定下來之後才組成家庭,生兒育女,但後來他們發覺等到一切安頓下來之後,這件事又被拖得太晚了。其後他們努力了三年,就在兩人約好了要去不孕症診所時,琳懷孕了。這仿佛是二十五年才等來的一個脫胎換骨的全新開始。


    亞歷克斯從窗口迴轉過來,他的人生即將迎來改變。或許,隻要下定決心,他就能一舉擺脫過去的種種經歷,就從今晚開始。他在蘇格蘭博物館頂樓的餐廳訂了一張桌子,帶琳出去享用一頓特別的晚餐,而不是悶坐在家裏。


    他正要拿起聽筒打電話時,鈴聲響了。頗感吃驚的亞歷克斯盯著電話一會兒,然後才想起去接。“我是亞歷克斯?吉爾比。”


    他想了一陣子才認出對方的聲音。不是陌生人,但也不是他能預料到會打電話過來的人。“亞歷克斯,我是保羅,保羅?馬丁。”來電者話語中的激動和不安讓分辨他的聲音變得更加困難。


    保羅,基吉的伴侶,一個粒子物理學家,擁有橄欖球四分衛的體魄,長相在過去十年中一直令基吉傾倒。“嗨,保羅,你居然打電話過來。”


    “亞歷克斯,我不知道該怎麽說……”保羅沙啞地說,“是個壞消息。”


    “基吉有事?”


    “他死了,亞歷克斯,基吉死了。”


    亞歷克斯抖了抖話筒,仿佛是線路問題,讓他聽錯了保羅的話。“不,一定是搞錯了。”


    “我也希望如此。”保羅說,“但沒有搞錯,亞歷克斯。那間房子,昨晚著火了,被燒成了灰燼,基吉……他死了。”


    亞歷克斯的目光一直落在牆上,卻什麽也看不見。他的腦海裏浮現出基吉彈吉他的樣子,腦袋嗡嗡作響。


    他再也彈不了了。


    21


    盡管吉米?勞森花了整整半天在一大堆分類文件上自己的簽名旁標註日期,但沒有一份說得上是重要的。其後,他發現一份來自警員帕哈特卡要求對一名他正在調查的懸案嫌疑人進行dna測試的申請報告。日期和懸案調查組這兩樣東西合在一起,讓他紛亂的思緒終於有了著落。今天是羅茜?達夫的二十五周年祭日。


    他很想知道格雷厄姆?麥克費迪恩今天會怎麽度過,他倆不久之前那次不快的約見讓他有些坐立不安。起初,他感到難以置信,羅茜案的調查過程中,從來沒人提過她還有個孩子,她的朋友和家人對此也隻字未提。


    但是麥克費迪恩態度堅定。


    “你一定知道他有個孩子。”他堅持說,“是法醫事後才發現的?”


    勞森立刻想起肯尼斯醫生那老態龍鍾的身影。命案發生時,他已是半退休的狀態,碰威士忌的機會遠多於碰福馬林,他這輩子處理的病例多數都很簡單,對於謀殺案鮮有經驗。他依然記得麥克倫南公開懷疑是不是該調一名更有經驗的醫生來。“沒有結果。”他說了一句,之後再無別的評論。


    “那不可能。”麥克費迪恩說。


    “或許是傷口掩蓋了證據。”


    “我覺得有可能。”麥克費迪恩猶豫地說,“我覺得你知道我的身份,但沒辦法查到我的下落。我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被領養的。”他說,“我覺得隻有等到養父母過世之後再去尋找我的生母才對養父母公平。我的養父三年前去世了。我的養母……呃,她住在一所敬老院裏,她得了老年癡呆症。這麽不清不楚地活著,其實和死去也沒多大區別。所以,幾個月之前,我開始探訪自己的身世之謎。”他走出客廳,不一會兒便捧著一隻藍色的紙板箱回來。“看看這些吧。”他邊說邊遞給勞森。


    勞森覺得接在手裏的仿佛是一瓶硝化甘油,他不明白心中為何有一絲噁心的感覺。紙板箱內的文件按字母順序排列,首先是麥克費迪恩的詢問函,他瀏覽了個大概。最後他停在了一份出身證明上。在填寫母親名字的一欄裏,他看到了熟悉的字眼:羅斯瑪麗?瑪格麗特?達夫,生於1959年5月25日。母親職業:未就業。父親一欄中填上的“未知”兩字就好像清教徒衣服上的紅字一般。地址也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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