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對石燈,又是一段陡石梯。登上石梯就是座落在杉樹叢中莊重的本殿。左側有塗朱漆的小廟。右側是白木製的宮司居室,看來裏麵還兼作氏子的集會場所。


    天陰,再加上樹枝遮蓋,室內顯得更暗,點著暖融融的電燈。門開著,棟居喊了一聲,希望有人來領自己進去,但室內傳來熱鬧的談笑聲和收攏圍棋子的響聲,沒人回答他。似乎裏麵聚著的人正興致勃勃地評棋。


    棟居提高嗓門再喊,裏門終於聽到了:“請進來吧。”對方大聲回答。


    穿過走廊,來到大聲喧鬧的房間。一開拉門,霎時,棟居感到一股暖氣拂撫著自己冰涼的臉。室內有五、六個男人。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看來宮司的居室成了老人們下棋的場所。


    突然闖進一個陌生的棟居,嘈雜的談笑聲立刻停止了,大家都向客人投有疑惑的目光。


    “冒昧來打擾你們。我叫棟居,這兒有一位前田讓司先生嗎?”


    被棟居一問,大家的目光立刻從棟居移向一位老人。隻見這位老人身形似鶴,瘦如枯木或木乃伊。一張刻著無數皺紋的臉上布滿了老年性褐斑。幾絲白髮象破棉絮似的貼在腦袋上。他隻要閉上眼,就同死屍沒什麽兩樣。但是,他那張旱地似皸裂的臉堅定、沉著、坦然。這是一張經過長期風霜吹打、磨練的臉。一眼看出他是高齡,但多少歲數卻猜不出來。而且長得不象前田良春。


    “我就是前田,你有什麽事?”老人的目光慢慢地離開棋盤,移向棟居。


    “打斷了您的棋興,真對不起,我是……”為了不使大家掃興,棟居隻向前田一人遞上名片。但是,前田好象沒有領會棟居用心似的,透過老花眼鏡,滿不在乎地念起名片上的字來:


    “嗯——,警視廳曲町——警察署、棟居弘一良……謔,警察先生,找我有什麽事呀?”


    人們都圍住棋桌和前田老人,其中一個身材魁梧、臉色紅潤的老人說:“你們要是有話談,請到神社辦公室來吧。”這位老人就是宮司。


    第二節


    棟居懷疑是前田良春殺害了奧山。但是,大概沒有一個父親會提供對兒子不利的證言。不下功夫誘導前田讓司,棟居就得不到需要的材料。棟居的目的是從美軍和731部隊的罪惡關係中找出揭舉千岅義典和前田良春的突破口。


    在神社辦公室裏,棟居首先告訴對方,你的地扯是井崎良忠提供的。


    “謔,井崎良忠說的。井崎君身體好嗎?好久沒同他見麵了。”前田眷戀地說。


    “現在已經回到日本啦,女兒夫家的父親去世了,大概是來參加葬禮的。”


    “回日本了嗎?那好,一定要去會會他。”


    “井崎先生也想采拜訪您,他很快就會同您聯繫的。聽說停戰時您是美軍統帥部第二參謀部的審問官,審問過井崎先生以及其他部隊的幹部。”


    “是有這麽回事呀。”前田老人凝視著遠方說。


    “您審問過的‘731’幹部中有沒有千岅義典,就是現在的民友黨幹事長。”


    “說不定有,為什麽要查那麽久的事呢?”前田老人的視線轉向棟居,他的眼色溫和,但從眼窩裏射出的目光卻很尖銳。


    棟居講了千岅在“731”女文職人員被殺案中的疑點。前田仔細傾聽了棟居的敘述後說:


    “棟居先生,這種過了時效的事情現在為什麽還要追查呢?”


    趁棟居一時沒有回答,前田緊接著說:“你一定知道我兒子做千岅的女婿才來找我的吧。”


    “知道。”


    “知道後,你想叫我談些什麽呢?我的證詞或許對千岅沒有好處。”


    “我隻想了解你和千岅之間的關係,還不知道這是不是對千岅不利。我還要講清楚的是:我們對千岅的個人秘密不感興趣。由於涉及到偵破工作的機密,我不能詳細告訴您。不過,女文職人員被殺案件確實過了時效,但它卻在最近發生的一件事上拖了個尾巴。”


    “最近的事情……”


    前田一邊回味棟居的話,一邊思忖著。棟居心想,如果前田問“最近的事情”是怎麽回事,那就隻好把他兒子的嫌疑講出來,但一講出來他就不肯協助了。前田要是不肯協助,破案的關鍵就不知道能不能解決了。棟居等待對方作出反應。


    “千崎義典確是我審問過的‘731’幹部中的一個。你想打聽千崎哪一方麵的事情呢?”片刻,前田讓司好象下了決心似地問。


    “您的兒子是千岅的女婿,我想這是您當時審問他時結下的姻緣,或許當年您給千岅提供了什麽方便。”


    棟居幹脆抓住中心提問。美軍和731部隊之間的交易已經查明。棟居認為前田讓司和千岅義典之間或許還有什麽交易。前田對棟居露骨的質詢,報之以嘴角一絲淡淡的微笑。


    “千岅把女兒嫁給良春,為的是保密呀。”


    “保密?”


    “千岅的辮子在我手裏攥著的太多了,所以他要把女兒嫁給我兒子,這樣就可以封住我的口。”


    “他把女兒當保密費使用,那您一定掌握著很大的秘密啦。”


    意外的收穫使棟居十分興奮。


    “千岅發展下去很可能掌握日本的政權,按他現在的勢頭看,這種可能性是很大的。為了日本的將來,我並不希望象他這種人執政。不過,今天即使我重提往事,也無法阻止他了。”


    “您剛提到關於千岅的那些事情,有沒有根據呢?”


    “我已經八十出頭了,不知哪一天就要入土。把秘密帶到墳墓去的話,這包袱也太沉了,千岅殺害了女文職人員,但已過時效,聽你說在最近的一件事情上又露了尾巴,如果這新出現的尾巴能結束他政治生命的話,對日本的將來來說,是一件大好事。我不拘父子關係的私情,隻要我的證詞有用,我就說。”


    前田讓司說的內容大致如下:


    ——前田讓司明治三十三年(一九〇〇年),出生於金澤市。大正八年(一九一九年),十九歲時燃起了到外國幹一番事業的野心,隻身來到美國。以後,他刻苦學習,三十一歲時經濟獨立,在洛杉磯市經營起一家小貿易公司,該公司以日本和中國為對象,大量銷售雜貨、衣物、陶器等,生意做得很順手。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日美開戰,前田從此遭厄運,日本人在美國財產全被凍結,全家被強製收容在日本人集中營。一九四二年一月,妻子病死在阿肯色州的羅爾瓦集中營,隻剩下前田和當時才十三歲的兒子良春。一九四三年,該收容所關押的人已經多得擠不下。一九四四年把其中的日本人移到東部沿海一帶。前田在買賣中曾經認識了第二十七屆總統威廉·塔夫脫的兒子,在他的幫助下來到了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市,以後便寄居在塔夫脫家裏。有一天從華盛頓打來電話,問他肯不肯到美國國防部的戰略情報局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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