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是坐公共汽車的,回去就不方便了,棟居認好了方向,背著手向車站踱去。秋風蕭瑟,吹著他的背脊,鑽進他的衣服,冷颼颼的使他戰慄。


    走過一段幽暗的道路,總算來到商店較多的地段,這裏人多,燈火通明,嗬!棟居發現燈火群中有家飲食店,飢腸咕咕的肚子該進些熱湯水了。


    棟居眼前色彩繽紛,前麵是兩家相鄰的水果店和花店,水果店裏柑桔澄黃,花店裏薔薇和美人蕉嫣紅。在棟居的腦海中,澄黃色化為楊君裏屍首邊的檸檬;嫣紅色成了奧山喜歡的大岩桐。不一會花果叢中仿佛出現了臉頰上淌著母親淚水的小臉蛋和被解剖的少年那張驚惶的臉。


    為了挽救孩子,母親的淚水落在嬰兒的臉上,沁入了嬰兒的心田,嬰兒長大成人後,不管她生活航程中有什麽樣的經歷,這沁入心底的淚水,一輩子都不會幹。那位被解剖的少年麻醉後睡著了,他夢見了什麽呢?他一定夢見自己活著,見到許多親人,夢見自己將進入愛情的蜜河,夢見繁花似錦的未來。但是魔鬼掏空了他的內髒,無情地毀滅了他的美好未來。那掏出的內髒,浸在福馬林中仍然顫動不止,似乎在用最後的搏力控訴兇手!嬰兒臉上的母淚和被挖出的少年內髒使棟居震顫不安。但是棟居心想,不僅我作為一個偵察員有責任,而且全體日本國民都有責任。想到這裏,又從恐怯中恢復過來。


    第二節


    “731”的貪汙事件以及它同哈爾濱憲兵隊之間的勾當已經有了大概的輪廓,但還不能把這些事同破案聯繫起來。反覆調查了“單手鬼”,但聽到傳說的人不少,了解真麵目的人卻沒有。


    看來那須建議的突破口都攻不進。偵破指揮部中,主張剔除“731”找作案動機的人越來越多。731部隊全盛時雖有三千人,但現在這些人都已老死,同中國女譯員死亡案件掛不上號,聯繫起來隻會亂自己陣腳。——這種幾經討論、早就被否定的觀點捲土重來,又占了上風。


    偵察指揮部的全體人員都氣餒了。以往遇到社會影響大的惡性案件,指揮部就成了宣傳輿論報導的對象,受到眾人矚目,指揮部的工作人員就很活躍。但是對老人奇怪地死在公寓裏這種案子卻提不起勁來。偵察員不斷被抽去查另一個礦井堵塞案件,偵察部裏冷冷清清。


    偵察員也是人,也想借查出案子的機會,成為輿論機器宣傳的對象,出出風頭。但是奧山之死即使破案也不會轟動社會。不可否認,有了這種思想查奧山案子就不會積極。而且,在駒人署裏,知道楊君裏身旁檸檬含義的隻有棟居一人,那須班的偵察員又不能調遣。棟居感到偵察工作已瀕臨孤立無援的境地。


    棟居仍然堅持在“731”中尋找線索。棟居認為:楊君裏死時身旁的檸檬,同特設監獄中她看作自己骨肉化身的那隻檸檬無疑是一個意思。在一隻檸檬上,寄託了母親的淒楚,體現了戰爭的殘酷。含有這種寓意的檸檬應該隻有一個。


    然而這檸檬的黃色同大岩桐的紅色是什麽關係呢?


    棟居重新分析了已掌握的“731”資料,看看裏麵是否有疏漏的線索。迄今為止,走訪“731”原隊員獲得的資料都是孤立的,把它綜合起來重新作一番全麵分析,或許會發現新的線索。


    首先,四位少年隊員裏的中西提供了“731”時期奧山的同事神穀勝文。從神穀那兒又了解到奧山曾一度居住於前橋、有一位女馬魯他倖存、還說出了奧山女兒的未婚夫——藪下清秀。


    訪問藪下後,明確了楊君裏的身份,搞清了檸檬的含義。出席731部隊全國大會後,從原少年隊員的交談中了解到楊君裏的弟弟被活活地解剖,還了解到解剖時在場的三澤。又從三澤那兒聽到了活人解剖的可怕場麵,還了解到同奧山關係密切的“畫圖兵”——橋爪。


    訪問橋爪後,弄清了奧山遺詩的出典。在橋爪的啟示下,重訪藪下,了解到楊君裏腹中胎兒的父親是山本新聞記者,他在追查“731”貪汙案以及“731”同哈爾濱憲兵隊之間的馬魯他買賣時奇怪地死於街口,楊君裏的弟弟因為知道一些山本之死的秘密而慘遭解剖。


    經偵破會議討論,認為楊君裏和奧山之死同“731”有關聯,於是,再訪藪下,查到“731”原財務人員井上泰一,由井上提供了哈爾濱憲兵隊中有專門抓馬魯他的組織,還了解到其中有個“單手鬼”。


    以上就是偵察的經過和掌握的所有資料。棟居把它綜合起來仔細分析著,期望從中得到新線索。一遍,二遍,三遍,開始還不覺得什麽,越分析越感到有問題。


    問題在哪裏呢?棟居再次仔細看資料,終於抓住了漏洞。這就是藪下所說的——“夜晚、藪下藉口試驗需要,從特設監獄抱來楊君裏的嬰兒。然後將山本的死嬰象活著似地抱還給楊君裏。翌晨,看守發現嬰兒死了。”


    但是,要知道特設監獄是731部隊的黑牢籠,是由石井同鄉把持的。井崎們的換嬰行動布置得很周密,但似乎叫人感到幹得太漂亮了。看一下“731”略圖就知道:藪下所在的野口班是離開口字樓的單獨樓房,每次進出當然要受守衛人員檢查。除非是看管馬魯他的特別班班員,衛兵麵熟得不用辨別。


    棟居想起了藪下的話,他說他曾二次躲過了特別班班員——可以說是地獄的獄卒——的眼睛。藪下曾說;“翌晨,監獄看守發現嬰兒死了,楊君裏按事先定好的口徑說了一遍,看守毫不懷疑地報告了上司,結果野口班藉口了解試驗結果要回了死嬰。”


    “毫不懷疑。”——作為特務班班員,這不是太蠢了嗎?棟居覺得這是一個大漏洞。楊君裏的孩子叫“智惠子”,這是按井崎夫人的意思取名的,但井崎夫人生下的死嬰性別藪下沒有說,要換嬰兒,雙方應該都是女的,但藪下沒有說死嬰的性別。


    如果井崎夫人生了男嬰,那麽嬰兒替換術就荒唐了。楊君裏的嬰兒死後,看守當然要檢查屍體,一夜之間變了性別豈不馬上露餡嗎?


    藪下的話不涉及井崎死嬰性別,當然是為了使人相信換嬰的說法。但是,萬一藪下編了一套謊話豈不……棟居心中的疑竇剎時間象浸了水的海綿一樣膨脹起來。


    第十四章 換嬰參與者


    第一節


    藪下一次又一次地受到棟居的訪問,麵對新提出的問題,藪下先是一愣,然後似乎回憶起來了:“對啦,這麽說,當時是同岡本班的技術員一同去的哪。”


    “岡本班的技術員?他為什麽一起去?”


    “楊君裏已經確定為野口班的連續試驗用體,但女馬魯他的胎兒卻歸病理研究班所用。奧山同岡本班的技師關係很好,他去商量了一下,於是技師叫自己的部下——某技術員參加了換嬰行動。特別班班員的檢查確實很嚴,但遇上死馬魯他,不馬上解剖不行,特別班員對擔任解剖主刀的技術員很客氣,檢查起來也隻是形式上應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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