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對此的反作用一樣,二人走到銀行外麵就成為奔放的了。


    特別是聰子像別人一樣的大膽。和異性初次交際的矢吹,在戀愛的階梯上,毋寧說是由聰子領著一步步走上來的。


    已經接過吻,答應最後的要求也是時間問題了。就在這時,矢吹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


    所謂錯誤,雖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給予他的影響卻是致命的。


    一天午休,他們二人登上樓頂去了。都市中心的上空被煙霧汙染了,但首先它還是遼闊的,至少比白牆圍著的計算室要好。他們坐在角落裏的長椅上愉快地交談著,終於忘情地逗留在那裏,直到午後上班的鈴聲響了,他們也沒有注意到。


    在忽然沒了人影的樓頂,到察覺的時候,已經過了1時10分了,他們慌忙跑回辦公室。


    偏巧,電梯又久久不來。


    “快下樓梯啊!”矢吹向聰子說著就轉到那邊去了。正好沒有人影,二人手拉手地跑下來,因為慌慌張張,終於放鬆了警惕。


    不幸突然發生了,當他們走近辦公室樓梯的時候,曲折型樓梯的平台後麵,一個男人抱著業務文件邁著碎步疾走上來。


    是納見室長!在二人吃驚地鬆開手之前,納見的目光可怕地死死盯著他們。


    二人感情親密的樣子,沒有任何遮掩地暴露在納見的眼前。


    在變色呆立的二人麵前,納見什麽也沒說,隻是無言地看看手錶,就拾級上樓了。


    那天,快下班的時候,矢吹被喚到室長的桌前。


    “為什麽喚你來,大概知道吧?”納見也沒說聲坐下,就白著眼珠看他。


    “知道,對不起!”矢吹準備一個勁兒地認錯道歉,盡管是十分多鍾的遲到,但對於時間要求嚴格的納見,也是沒有辯解的餘地的。


    何況,已經到了工作時間,還和女人拉著手,在洋洋得意的時候被看見了呢。以新來者的身份,這是無以復加的不謹慎了。


    “接受認錯,對你不算過重。”納見的薄唇現出輕視的微笑。額頭寬,下巴窄,典型的倒三角臉,這大概是缺乏感情的標誌。鼻樑高,眼睛細長而白眼珠多,在那裏浮現的輕笑,更把那原來就是冷酷無情的人的相貌突出了。


    納見也許意識到自己相貌所引出的那種效果,笑了起來。


    “隻說一句話留給你!”


    “請指教!”矢吹不由得對將有什麽含意的談話,感到害怕。


    “那,是一個簡單的減法,十二減去一是多少?”


    “那是……”回答不禁又有些惶恐,肯定是有什麽居心,才讓計算這樣簡單的算題。


    “對,回答是十一。從十二這個絕對數裏去掉一個,當然是十一,可是為什麽這必需的十二個員額,代替缺掉的那一個,又新補上了額數以外的那個十三號,你懂得其中的意義嗎?”


    納見那白色的視線,向矢吹針刺一樣地射過來,盡管不知是什麽意思,但明白他那視線裏是含有惡意的。


    “不大明白嗎?給你說明一下吧。十二這個數字,原是指柏木那個自殺的男人。為了補上這個缺額,提前補上的是指誰?你必須加以說明!”納見又輕笑了。僅僅唇角露出笑意,眼睛卻冷冷地泛著白光。


    矢吹感到腦袋像挨了一頓痛打一樣。的確是經過了那樣的事啊!柏木因為計算機的錯誤,盡管取得第一的成績。可是落榜了;作為缺額的補充,補上來的合格者,原來就是自己呀!


    如果計算機不出錯誤,自己從最初就不會考上,支持矢吹的那優越意識,轟的一聲崩潰了。


    納見饒有興趣地注視著他的姿態,又補加了最後的一擊:“那麽,你是藉助計算機的錯誤才進了菱井銀行的,本來是錄取額以外的人哪!你如果平日不論什麽時候都把這件事銘記在心,就不會再在工作時間和女人調情了。”


    納見的辦公桌,在辦公室的最後邊,和部下的辦公桌之間什麽屏蔽也沒有。他們的交談,可以清清楚楚地一句不漏地傳進在場人的耳中。


    以這個事件為契機,和好不容易親密起來的聰子之間,不由產生了一條溝,二人都想辦法努力把溝填平,可是越努力,溝卻越深越大了。


    同時,矢吹是借計算機的錯誤才進銀行的傳說,也在行內擴散開來。


    “事到如今才告訴這件事,納見簡直是個魔鬼!”有這種同情的輿論;但大部分是用輕蔑和低級興趣的眼光來看待矢吹的,好像連不知道這個傳說的人也在用這種眼光看人。


    矢吹這種被迫害妄想症,更加速和深化了與聰子之間的隔閡。


    矢吹心中積累起對納見的憎惡,就是從這時開始的。


    四


    電子計算機的程序編製人員和技術操作人員,是兩個各不相同的工種,但在日本目前還沒有明確地區分開來。


    本來,程序編製人員是計算機的指揮者。計算機的威力,是因存儲進軟體程式才開始發揮出來的。程序編製人員應該稱做是指揮機器的程式設計者。


    如果以計算機比喻作猛獸,那麽,程序編製人員就是這頭猛獸的馴教者。


    在這個意義上,程序編製人員就等於是計算機的製造人了。他們為了向用戶提供共用性高的程式序列,而加以研製,並作為“柔性商品”儲進電子計算機中。


    最近,製造商開始向用戶提供軟體標準部件。所以,用戶隻要掌握了機械的操作方法和程式的規定事項,誰都能夠自如地操作。


    雖稱為程序編製人員,但實際上,多是指那些不過是計算機工匠似的技術操作人員。隻有在製造人研製的程式序列不完備的時候,用戶才製造獨自的程式序列。


    這叫做用戶程式,擔當此項製造的是計算中心。但是在這種場合,因為本來隻是製造程序裝置的補助序列,所以與其稱為作序編製人員,不如稱為設計人員或編碼人員更正確些。


    矢吹工齡淺,連設計人員或編碼人員也不能勝任。在使用計算機的時候,說他是計算機的隨員,倒是最正確地反映了他的職務形象。


    機器性能是優越的,很少出現故障,直接聯結全國各地支行的聯機係統也沒有中斷過。看機器,僅是坐等坐看的生活。


    坐等其實就是坐等下班時間的到來。但不允許在那裏睡覺,隻要機器轉動著,不監視是絕對不行的。


    監視機器的勞動,要求高度持續的緊張,不大要求人的思考判斷。也就是說,勞動可以伴隨著充實感,但和愉快的疲勞毫不相關。越勞動越會感到像機器的磨損一樣,隻剩下無意義地失去時間的消耗感了。


    最初期間,矢吹的優越感和新人對工作的好奇心,吸收掉了這種消耗感。


    但是,自從納見告知那個事情以來,這種心情連個破片也不存在了。


    有的僅僅是單調的勞動,以及連那勞動都給抹上的情麵屈辱感。


    和能代聰子的戀情,也和她被調回去的同時結束了。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感受到無時不在的生命的狂喜和盎然的春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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