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艾傑特對自己說夠了,他不要再打開這會迷惑人心神的盒子。一切不過是虛假,他的夫人溫和善良,女兒開朗大方,他過得很幸福。即使沒有這垃圾盒子的證實,他也過得無比幸福。艾傑特對著手上的紅色叉字結髮誓,他不會再打開虛假之盒。


    第一天,艾傑特有些心神不寧,夫人和女兒明顯感覺到了他的不安,小心地不觸怒他。


    第二天,艾傑特控製自己不要走近書房,他把所有的事務都移到了客廳處理。當需要什麽文件書籍的時候,都讓夫人去取。


    第三天,艾傑特的情緒失控,開始毫無緣由地指責夫人和女兒。那怒氣衝天的咆哮驚呆了所有的僕人,即使夫人的淚水都沒能使他稍微溫和一些。


    ……


    第五天,艾傑特再次走進書房,打開了亞諾瑪之盒。此後的每一天,他都來到書房打開盒子。


    當下看得是夫人曾經有過的背叛他的念頭,轉眼就是女兒在外麵指責他當年的無能;現在看得是夫人在外麵抖出了家族不為人知的骯髒手段,下一刻就是女兒在晚宴上蝴蝶翩飛巧做周旋;這一分鍾夫人在他麵前溫柔賢良,下一秒就變得百般心思他從未識得,一時間女兒是天真浪漫無比可愛,一轉眼就心急深沉一切隻為小小男朋友,早把老父丟在一邊……


    艾傑特看得是渾身發顫,手上的刺痛也從未間斷。他不斷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虛假,緊緊抓住不斷傳來痛楚的食指一再重複。


    艾傑特不斷看著盒子中的珍妮背叛他,看著盒子中的瑪麗安有著他從未見過的麵貌,甚至盒子中艾傑特都與自己不同,那裏自成一個世界。


    虛假,如果看見的是虛假,那麽自己所處的應當是真實。那麽處在真實中的他為什麽感覺不到真實的幸福?難道他不夠真實?可是他又確實處在真實中……


    隨著時日推移,艾傑特回到家之後幾乎什麽都不做,就把自己關在書房麵對著那盒子,右手食指上剛開始時那輕微的痛楚也逐漸變得劇烈讓人無法忍受。終於有一天,艾傑特劃破了左手,用左手不斷滴落的鮮血擦去了右手食指上的紅色叉字結。自此終於沒有什麽會在他看幻象的時候妨礙他了,他可以肆無忌憚地繼續看,不斷的看。無視夫人每天的敲門和女兒不斷的哽咽,不看虛假的話,怎麽能證明自己是真實?


    看著珍妮背叛,看著瑪麗安墮落,艾傑特站在角落微笑,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就算是真實,也不過是虛假的盒子中的真實,和站在眼前的夫人女兒一絲一毫關係都沒有。於是他微笑地站在旁邊看,觀賞每一個細節,每一個表情,如果觀賞最爛俗的電影。他看著盒子中的自己毫不知情被蒙在鼓裏的樣子哈哈大笑,他在一邊指點著盒子中夫人穿著的缺陷,他對著盒子教育著虛假瑪麗安墮落得不夠徹底……艾傑特依舊可以拿著紅酒放聲大笑,他開始稱呼虛假的自己傑,虛假的夫人jane,稱呼虛假的女兒mary,這讓他快樂,至少他認為自己快樂。


    艾傑特一次一次地看著夫人找尋合適的時間擺脫傑旋轉在不同的男人之間,他在盒子外麵教她哪個謊言說得不夠完滿,哪個吻痕留得位置太過明顯,哪個表情泄漏了天機。他看著夫人如何在外麵使得傑身敗名裂,他笑著糾正這個秘密還沒有說完整,那個情節又有些失真。艾傑特也同樣微笑著看著盒中的女兒包裏的化妝品變成軟毒品,看著她夜遊……


    艾傑特跟自己說他可以微笑著看著一切的,不過是虛假。正如同艾傑特不是傑,珍妮不是jane,瑪麗安也不是mary一樣。他肯定能做到,這一切毫無疑問不容質疑,不需要什麽垃圾誓約結,他也能把一切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當艾傑特看見珍妮穿著與盒中的她完全一樣的禮服出席聚會,女兒在朋友家過夜偶然沒有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其實正變成傑。如果他變成了傑,艾傑特怎麽辦?那費盡辛苦才讓家人過上好日子的艾傑特要怎麽辦?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卻依然發現自己在變成傑。隻有這個是真的,又或許本來就什麽都沒有……


    又過了一個月,艾傑特很是憔悴的從書房走出來,以怪異的口氣給了所有僕人一周假期。第二天他狠狠掐住了正在泡茶的珍妮的脖子。


    “珍妮,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你什麽都沒有做過。可是……可是我還是掐死你,我就是想掐死你!”艾傑特不知是說給誰聽。


    “艾傑特……為什麽?”呼吸困難的珍妮首先想到的不是求饒,而是詢問理由。為什麽,為什麽她深愛的丈夫會這樣對她。仁慈的神說隻有犯了錯才會受到懲罰,她犯了什麽錯嗎?為什麽?


    “為什麽?我親愛的珍妮,我也不知道。在我心中,你永遠同十六歲成為我新娘時候一樣美麗,永遠是我最愛的女人,可是,現在我要殺了你。”艾傑特貼近珍妮耳邊溫柔地說著。


    “咳……咳……奇斯……究竟……為什麽……”珍妮叫出丈夫許久之前的名字,執著地要丈夫給她一個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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