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比尼接著說,“這裏麵有些東西讓人不解。在這樣的星球上不可能有生命,因為沒有充足的熱量和陽光。如果星球是自轉,那麽一天中有半天時間就是黑暗。謝林,記得嗎?這就是你叫我想像的那個星球,在那兒當地的居民們完全適應了晝夜的交替。不過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不會有任何居民生活在那種地方,你不能期望生命……主要依靠太陽而生存的生命……會在這種沒有陽光的極端條件下生存。每次自轉有半天的時間是黑夜!不會的,在那種條件下,任何東西都不會存在。但是可以做個假設,’一對一‘的體係……”


    “等等,”謝林說,“你真能瞎編,竟然說生命不可能在那兒生存繁衍。但你怎麽知道生命在一半時間是黑夜的地方根本不能進化、發展呢?”


    “我來告訴你吧,謝林,萬物生長靠太陽。然而,在一個星球……”


    “我們這裏萬物靠陽光。這跟一個星球有什麽幹係……”


    “這合乎情理,謝林!”


    “合乎循環證明的情理。”謝林反駁道,“你根據卡爾蓋什出現的某種現象,給生命下了定義,然後有把這一定義強加在一個跟卡爾蓋什完全不同的星球上……”


    塞裏蒙不禁放聲大笑。


    謝林和比尼氣憤地盯著他。


    “什麽事那麽可笑?”比尼追問道。


    “你們讓我好笑。你們倆,一位天文學家,一位心理學家,就生物學的問題進行一場激烈的辨論。這是我有幸聆聽過的跨學科之間最精彩的對話,薩羅大學因知識分子的這種激昂豪情而聲名遠揚。”記者站起身來,不知為何他有點惴惴不安了。比尼對抽象物體的宏篇大論讓他更加不耐煩。“對不起,我需要活動活動筋骨了。”


    “日全食馬上就出現。”比尼指著窗外說,“你不想錯過這個大好時機吧。”


    “我隻是隨便走走,馬上就回來。”塞裏蒙說。


    他才走了五步,比尼和謝林便又繼續他們的爭論。塞裏蒙笑了,他告訴自己,這是一種緩解緊張氣氛的辦法。大家此刻承受著巨大的壓力,畢竟,滴答滴答的鬧鍾每響一下,就意味著整個世界離黑暗更近……更接近……


    接近星星?


    ……接近瘋狂?


    ……接近天火的墜落?


    塞裏蒙聳了聳肩膀。過去的幾小時裏,他經歷了無數種反反覆覆的情緒變化,但此刻他卻異常平靜,簡直像一名宿命論者。他一貫相信自己是命運的主宰,有能力確定自己生命的軌跡方向。正因如此,他才成功地取得了其他記者根本沒有機會獲得的成就。可是現在他知道,他已經無能為力了。黑暗來了,星星也來了,火焰也將來到,所有的一切都將不請自到。在提心弔膽的猜測中毀滅自己毫無意義,幹脆放鬆,坐回去,等待,目睹一切的發生。


    接著,他告訴自己……不論接下去發生什麽樣的騷亂,相信你會挺過來。


    “上圓屋去嗎?”一個聲音問道。


    他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不停地眨著眼睛,說話的人是那個矮矮胖胖的天文學研究生……法諾,這大概是他的名字吧?


    “對,說實話我確實想上去。”塞裏蒙答道,雖然事實上他腦子裏根本沒想好到底要去哪


    裏。


    “我也要去,來吧,我帶你去。”


    螺旋形的金屬樓梯蜿蜒向上一直通向這個巨大建築物高拱的頂層。法諾蹬蹬蹬地邁著碎步,上樓時踩得樓梯嘎吱嘎吱作響,塞裏蒙邁著大步緊跟其後。幾年前他曾去過一次天文台的圓屋,那次是比尼打算讓他看一樣東西,不過現在他對這個地方已沒有多少印象。


    法諾推開一扇沉重的推拉門,他們一起走了進去。


    “想從更近的距離觀看星星,才上來的吧?”西弗拉問。


    身材修長的考古學家站在門內,注視著天文學家們的工作。塞裏蒙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西弗拉不是他現在想碰上的人,他這才想起來剛才比尼說她去的地方就是這兒,可為時已晚。盡管她在日食之初似乎給了他一個模稜兩可的微笑,但是他仍然懼怕她的責備會刺痛自己,


    懼怕由於他對天文小組的背叛而令她生氣。


    不過她現在並沒有表示出什麽不快。現在世界的一頭已紮進了黑洞之中,她可能覺得日食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全都無所謂,在災難降臨時,所有的錯誤、爭吵和罪惡都將蕩然無存。


    “這地方不錯!”塞裏蒙說。


    “難道不令你奇怪嗎?我對這裏發生的一切知之甚少。他們弄了一台對準多維姆的太陽望遠鏡……他們說,與其說這是一台望遠鏡,不如說是一台照相機。僅憑眯縫著的眼睛看天空是看不清物體的……這些小型望遠鏡的鏡頭更深,能觀察到星星慢慢出現的跡象……”


    “觀察到星星了嗎?”


    “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告訴我。”西弗拉說。


    塞裏蒙點點頭。他環顧四周,這裏是天文台的心髒,監視天空變化的實際工作就是在這裏進行的。這是他去過的最黑的房間……當然不是真的漆黑一片。沿著弧線型的牆壁排列著兩行青銅燈柱,上麵的燈發出的光亮卻異常微弱。昏暗之中他看到一個巨大的金屬試管往上升去,穿過房頂敞開的隔板,然後就消失了。他可以從隔板看見天空。此時的天空呈現出一種可怕的深紫色。多維姆這個天體雖然在漸漸變小,但仍看得見,不過這顆小太陽卻好像已經退縮到了遙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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