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小心一點,我很傷腦筋耶。”直樹說道。沉悶的聲音,令人有點聽不清楚。


    “什麽?”拓也問道。


    “傳出奇怪的謠言,會造成我的困擾。”


    拓也默默地看著直樹的側臉,不知該做何回答才好。在一旁工作的幾名員工,或許在聽他們的對話,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我希望你謹言慎行,別招人誤解。我父親他——”說完,直樹停了半晌才繼續說:“我是不知道專任董事有何打算,但是關於星子的將來,我想了許多。像你這種局外人在她身邊晃來晃去,會讓我很頭痛。”


    “知道了嗎?”直樹從文件夾抬起頭來。


    拓也大惑不解,完全無法理解他做這種事情,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拓也依然不應聲,直樹瞪著他問:“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拓也不得已隻好回答。


    直樹點點頭,闔上文件夾,不再多說一句,消失在隔壁辦公室。


    但是拓也一回到自己座位,直樹馬上打了電話來。


    “抱歉啦,”他劈頭就說:“我想就算沒有事先和你套好招,你也會完美演出。”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拓也自己也知道自己下意識地尖起了嗓子。


    “這是計劃的一環。事情是這樣的,我發現好像有幾個人知道你和星子的事。大概是宗方先生那一掛的人流出的信息吧。所以,我想這樣下去不太好。這是因為,這次計劃的大前提是,三名共犯之間沒有密切的關係。但是你一旦成為星子的準丈夫,我和你之間的關係就會突然拉近。萬一其中一方被警方懷疑的話,警方說不定會看出和另一方是共犯的可能性。”


    “這倒是有可能。”


    “所以我設計了這齣戲。這麽一來,除非我承認你是星子的準丈夫,否則你和我之間就毫無瓜葛。看在其他員工眼裏,反而會覺得我們的關係交惡。這種布局,會在萬一的時候發揮效用。”


    “原來如此。”拓也一麵回應,一麵心想:直樹是否對於這次的謀殺計劃樂在其中。若非如此,不可能想出這種點子。


    “對了,室長。”


    “嗯?”


    “您剛才的話完全是在演戲嗎?您說您在為星子小姐的將來做打算……”


    於是直樹像是看透拓也的心事似的,在電話那頭笑了出來。“你好像很擔心。坦白說,我根本不管星子想和誰結婚。但是我父親卻要我選擇,老實說,我覺得很麻煩。”


    “原來是這樣啊。”


    “就是這樣啊。所以你不用擔心,全心投入這次的計劃。”簡直像是在做工作上的指示時,直樹的最後一句話恢復了認真的語調。


    就這樣過了三天。三人再度集合於同一家飯店。


    “康子的公寓附近,有一個小型的高爾夫球場。因為沒有照明設備,所以晚上是一片漆黑,幾乎可以說是沒有路人會經過。如果將屍體丟在這裏,隔天早上鐵定會被人發現。再說,我想警方很可能會判斷這是過路煞神下的手。”


    橋本這兩天內似乎做了一番調查,不像平常的他,一副充滿自信的態度說道。拓也心想,小型高爾夫球場的確是個好目標。直樹似乎也同意,於是採用了橋本的提議。至於交接屍體的地點,按照約定由拓也決定。他在名古屋選擇了車站東邊的停車場,而厚木則是選擇下高速公路後,北上幾公裏的一處空地。


    “我在這裏畫出了簡略的地圖。請別弄錯地方。”


    兩人看著他遞過來的便條紙點頭。


    “好,這下全部決定好了。那,我們現在再從頭檢視這項計劃一次。”直樹好像在擬定什麽愉快的計劃似的,發出雀躍的聲音。


    7


    手錶指針指著一點半,事情進行得比計劃更順利,馬上就會看見厚木的出口。


    漫長的一天終於要結束了——拓也粗重地嘆了一口氣。真是漫長的一天。今天早上以出差的名義離開東京至今,已經過了幾小時呢?他出差的名義除了和名古屋的某廠商見麵,以取得購買某研究設備的報價單,還包括調查對方的實際業績及機械性能。就距離而言理應當天來回,但是他找了各式各樣的藉口,而獲得過夜的許可。對於拓也的出差,上司幾乎不會羅裏羅嗦。


    到了名古屋,拓也和一開始就沒打算採用的業者見麵,但是沒有將內心的想法表現出來,對方好像非常歡迎他。出差的目的應該半天左右就能完成,但是他故意拖延,為了隔天留下一些工作。依照不同的觀點,或許可以認為拓也很積極,合作業者好像很高興,甚至提議帶拓也去體驗名古屋的夜生活。但是他隻和業者一起用餐到十點左右,鄭重謝絕了酒宴。當拓也說想在旅館匯整今天的工作結果,業者也就無話可說了。


    拓也事先在車站前預約了商務旅館,辦完住房手續後,在房間裏換好衣服,便拿著房間鑰匙外出,然後前往約定的停車場。停車場裏車輛並不多,空位還很多。拓也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要找的廂型車。如同他猜想的一般,車子停在最角落。拓也試著從車窗窺視車內。後方貨架裏橫放著一個裹著藍色毛毯的大型長條貨物。或許是知道貨物是什麽的緣故,看在他眼裏,毛毯的凹凸清楚地顯示出貨物的形狀。愚蠢的女人——拓也用鼻子冷哼一聲,如果你沒提出奇怪的要求,用一點錢打發你就沒事了。拓也繞到廂型車後方,找出用封箱膠帶貼在車體後麵的鑰匙,打開右側車門上車,調整後照鏡,再次看了後方一眼。不曉得是用什麽方法殺害她的,血液和穢物沒有濺得到處都是。已經沒有退路了——拓也在口中低喃道,發動引擎。


    離開停車場,一徑向東直行。開上位於名東區的名古屋交流道,是在十點三十五分。


    看見厚木的出口了,拓也將車開進脫機車道。下了高速公路,走一二九號線北上。這條路總是塞車,但是這個時段果然沒什麽車。經過本厚木車站,車行一陣左轉,燈火一下子少了許多,路邊一整排像是倉庫的建築物。再轉進小馬路,他放慢車速,緩緩前行,來到一處看似用來堆放資材的空地,路麵已經沒有鋪柏油。空地的角落,停著一輛白色轎車,拓也一麵靠近,一麵確認車牌號碼。沒錯,是橋本的車。拓也為了方便搬運屍體,將車停成兩輛車的車尾相對。


    “你按照計劃來了啊。”拓也下車,橋本也打開車門下來。說到燈光,隻有車頭燈的光線。即使如此,拓也還是發現他的臉頰僵硬。


    “貨在車上嗎?”橋本看著拓也的廂型車問道,聲音有些顫抖。


    “廢話。”拓也打開廂型車的後門。橋本看見裹在毛毯裏的東西,霎時別開視線,然後打開自己車的後車廂。拓也爬上廂型車的貨架,沒有催促橋本快過來,而是看著他揚了揚下巴。


    “請……等一下。”橋本爬上貨架後,跪了下來,對著屍體雙手合十,閉上眼睛。他大概是想讓自己心裏好過些吧。拓也不能理解這種心理。如果要在這種地方合掌默禱的話,一開始別參與謀殺行動不就得了。


    “你有帶念珠來吧?”橋本睜開眼睛後俏皮地說,但是語氣依然生硬。


    “幫我抬那邊。”拓也用手掌比著看似屍體腳部的方向。


    橋本點點頭,手部動作僵硬地連毛毯整個抱起。拓也抬起屍體的上半身,屍體比想像中更僵硬,而且更大,感覺不到體溫。


    “盡量別移動屍體的姿勢,我想盡可能掩飾屍體被移動過。”


    他記得直樹說過屍斑和死後僵硬等屍體現象。


    “好重唷。”橋本以半蹲的姿勢,氣喘籲籲地說。屍體的確很重,以救人性命為職業的人經常說,搬運沒有意識的人有多困難。


    “我一個人沒辦法丟棄這麽重的東西。”


    好不容易將屍體搬到轎車的後車廂,橋本露出一副叫苦連天的表情。“求求你。幫幫我。”


    “事到如今別發牢騒,我接下來得折返。”拓也關上自己車的後門。


    “你隻要在早上之前回去就行了吧?從這裏的話,一小時就能到棄屍的地點。你棄完屍再回去也不遲吧?”


    “不行,我請旅館櫃檯七點叫我起床了。”這應該也有助於製造不在場證明。


    “來得及啦。”


    “少廢話!要是來不及怎麽辦?”


    “不會怎樣的,頂多就是旅館人員稍微感到奇怪而已,倒是我的工作才是關鍵所在。你至少在我棄屍的時候,替我把風嘛。”


    “旅館人員稍微閃過可疑的念頭,說不定會成為重要的證詞。如果你是男人的話,就遵守約定。”拓也撂下狠話,看見橋本露出鬧別扭的表情,接著窩囊地垂下眉梢。


    “好啦。那,請你幫我把屍體稍微移到內側。這樣的話,後車廂關不起來。”


    “放太裏麵的話,等會兒可就不好搬出來囉。”


    拓也想抬起屍體時,毛毯角落稍微掀起。


    “哎唷。”拓也霎時別開目光,旋即想伸手將毛毯拉回去,卻從掀開的fèng隙看見了腳尖。他看見這一幕,整個人僵住了。


    橋本也不發一語。詭異的沉默恐怕持續了好幾秒。拓也緩緩轉頭麵向橋本,橋本也看著拓也。


    “餵。”拓也低呼他,隻將視線移往屍體,然後說:“這……不是康子耶。”


    從毛毯fèng隙露出來的並非康子的腳,差太多了。


    “……怎麽辦?”橋本總算發出聲音。他像狗一樣粗重喘氣。


    “什麽怎麽辦……隻好打開來看吧?”


    拓也咽下唾液,提心弔膽地掀開毛毯。當屍體的臉出現時,橋本不禁向後一屁股跌坐在地,發出低聲的尖叫。


    “這是怎麽一回事?”拓也低吟道:“為什麽會是仁科直樹的屍體?”


    第二章謀殺失誤


    1


    狛江市——那棟公寓建於世田穀大道稍微往北之處,步行幾分鍾即可到達多摩川。車流量不大,環境清幽怡人。公寓是三層樓建築,所有房間坐北朝南,停車場位於東邊。開車通勤的人不多,但停車場裏毫無空位,停滿了車。這棟公寓裏,有個男人在經營小型印刷廠。雖然是承繼父業,但這份工作不太稱得上輕鬆愉快。若有急件的時候,前一晚就要事先將貨搬上自己的車,隔天一大清早直接送到客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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