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寫成文字,還是令人心存抗拒。但我想好好解開和你之間的誤會。所以,可能我也要破壞約定了。


    我記得那是九月十日左右發生的事。在放學後的自行車存車處,一樹君狠狠地揍著康孝君。周圍站著二十來個同年級的學生,還是男生,就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一樹君非常強壯,是縣內重點培養的柔道選手。這樣的他把身形纖細,隻會讀書的康孝君打倒在地,不斷踢著他的側腹。那情形真讓人看不下去。


    向你求助,首先是因為我的自行車前麵就站著你。其次,我覺得你說不定會有辦法。你和康孝君、一樹君都住在同一區,和誰關係都很好的樣子,說不定你可以從中調停。我覺得你是能夠將“對的事”付諸實踐的人。我希望你意識到我的想法。


    然而,你並沒有進去阻止他們。


    那時你的眼睛似乎在對我說,“你錯了”。我很難過。人們都說,眼睛會說話什麽的,根本不可信。可是,我還是難以允許眼前這一切的發生,便自己衝進去阻止了他們。


    現在想來,也許那時你的判斷才是正確的。


    村裏學校已經開始上課了吧?


    5×0=0。你會如何教那些生活環境和文化都與我們不同的孩子們呢?任何數和0相乘都得零。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可老實說,我還真不明白“和0相乘”到底是什麽意思?是說全部都消失了嗎?


    像我這樣的人心裏,也許隻存在著加減法吧,隻存在著“對”與“錯”。錯了的就必須改正。你說我的正義惑很強,可十五年前的那件事讓我切身體會到,作為第三者去改正某些錯誤,那不是正義。


    但我還是在由美這件事上失敗了。


    我依賴你,並不僅僅是因為你曾從火中將我救出來的緣故,而是因為如果交給你來判斷,就不會出錯了。那時候也是,如果我不是僅憑單純的加減法,就衝進人群中的話,也許兩個月之後,那兩個人就不會死了。


    遲疑著沒和你領證,是因為我擔心自己會成為你的累贅。如果這兩年,我能不依賴你順利度過,那麽我就可以和你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我如此祈禱著。


    要是中途跑去見你,可是不行的呢。


    還有一件事。這是讀了《blue sky》後我受到的最大的衝擊,也是最重要的事。


    你赴任的p國在七十多個派遣國家中,治安之差,數一數一。“宵禁”是什麽?你似乎不當一回事地寫在信裏,但那是指會有被強盜襲擊的危險,夜裏不能出門的意思吧。


    歸國隊員的隨記裏寫著,麵試時會被問到希望被派去的國家。這麽說,去治安狀況糟糕的國家,是你自己所期望的?


    知道了你是因為想起十五年前的事而決定參加考試,我非常後悔自己當時管了閑事。現在,我很擔心你。怎麽能跑去治安這麽糟,甚至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麽的國家去呢?


    還是說,你在逼迫你自己?


    你在懊悔當年沒能救得了兩個人嗎?


    我一直覺得,既然自己是那場火災的受害者,失去記憶是件好事,也沒必要回想起來,卻從沒想過,你是了解那起事故的全部的。


    十五年裏,比起“不記得所以不提起”,“記得卻閉口不提”的一方,要辛苦得多吧。


    僅僅是結果的話,我也很清楚。可是,我卻不知道你與那件事有怎樣的關聯,又是背負著什麽度過了這十五年的。


    既然你意識到我並不是那麽軟弱,那麽也請你依賴一下我吧。哪怕是一點點也好,也許我可以為你分擔。就像常說的那句,“相互扶持才有‘人’這個字”。想要為你做些什麽的心情,是真的。


    不僅僅是精神上的,還有,比方說:


    似乎有不少隊員收到了家屬和朋友從日本寄去的裝滿日本食品的包裹。隊員們稱它們為“愛的寶箱”,經常互相轉告說:“你的寶箱寄到郵局了喲。”包裹沒法直接寄到你們的住處呢。這麽說來,你的地址寫的也是郵局的專用信箱。


    “這樣也行啊!”我興奮極了,好想給你寄去寶箱啊。訂購月刊真是太明智了。說起日本食品的話,還得是梅幹、仙貝、還有鳥冬麵和蕎麥麵之類的吧。不過,既然好不容易有這麽個機會,我想在寶箱裏塞滿你想要的東西,所以,盡管要求吧。


    健康最重要了。安全也是。


    想和你一起仰望星空。


    下一封信寄來之前,我打算多了解些星座知識,誰讓我隻認識獵戶座和北鬥七星呢。你那裏還看不見吧?所以,我想要找到我們倆都能看到的星座。盡管並肩仰望有些困難,兩人在不同的地方看著同一顆星星,這感覺也很幸福呢!


    又及:前陣子我一個人去看電影,碰巧遇見了公司裏喜歡八卦的前輩。自那之後,在公司裏大家都當我是被拋棄了的女人了。真是太失禮啦!


    去看的電影是原本約好要去看的那部的續集。電影一開始我就注意到前輩也在,於是連結局都沒看就走了。還以為這樣就沒問題了——問題大得很呢。


    滿懷愛意的萬裏子(受不了了吧?) 五月十五日


    ■


    親愛的你:


    你好嗎?我很好。沒遇到什麽危險,請放心。


    停電還在繼續,我問學校的校長:“什麽時候能恢復?”得到的答覆是:“日本人什麽時候來修啊?”似乎完全沒有自覺主動做些什麽的意思。不僅僅是供電這事,我最近才漸漸發覺,這個國家的人好像都認為國外來的誌願者們就該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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