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您討厭這詞:就算是這樣的。那麽我換一種表達方法,我的意思是:如果麥哲倫獨立,他們願意推您為國王。”


    “他們隻是些土人,”勒柯吉反駁,“絕不需要國王……況且,土著人現在有一個主人……”


    勒柯吉說這話時聲音低啞,他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憂心忡忡。他們之間的一席話使他想起,自己的將來還是個未知數。不久,他將與這一家誠實的人握手告別。正是他們喚起了他作為人類的自然本性。對他而言,離開這個忠誠、善良、令他讚嘆不已的妻子,離開這個真誠、直率、知心知己的丈夫,離開愛德華和克娜麗這兩個可愛的孩子,他感到心碎。而洛德士一家同樣會感到悲傷、難過。他們唯一的希望是勒柯吉同意與他們結伴而行,同去非洲開創事業。在那裏,他會像在霍斯特島一樣,受到人們的讚美、愛戴和尊重。但阿裏·洛德士並不指望能說服他。他知道此人與文明社會分道揚鑣有極深刻的原因,而他對自己神秘的生活仍然一字不提。


    “冬天過去了。”洛德士夫人換了個話題,“這裏冬天的氣候確實不是很壞……”


    “而且,我們都看到,”阿裏·洛德士朝勒柯吉側過身說,“這裏的天氣確實正像我們的朋友先前指出的那樣。我們中間有些人對離開霍斯特島感到遺憾!”


    “那麽,就留下來好了。”年輕的愛德華叫道,“在麥哲倫建個移民點!”


    “當然,”阿裏·洛德士微笑地回答,“那麽,奧蘭吉河流的土地開發怎麽辦?……與移民公司的合同怎麽辦?……與葡萄牙政府的協定怎麽辦?……”


    勒柯吉用有點挪揄的口吻說:“實際上,這裏,就是葡萄牙政府,所謂的智利政府與葡萄牙政府,是五十步與百步之間的差別。”


    “九個月以前……”阿裏·洛德士說。


    “九個月以前,”勒柯吉打斷他,“您可能踏上一塊自由的淨土。但一項該死的條約剝奪了它的獨立。”


    勒柯吉交叉著雙手,昂起頭,朝東邊望去,仿佛正等著奔塔-阿爾那斯總督許諾的,繞過阿爾蒂半島頂端的太平洋駛來的船。


    即將進入十月下旬,約定的時間已到,但海上還是不見船來的影子。


    船遲遲不來,移民們自然惴惴不安。自然他們並不缺什麽東西,堆在倉庫裏的貨物遠遠還用不完,而且再過很久也不成問題。可是這裏並不是他們的目的地,他們可不願意再忍受一個寒冬。有人已經提到,再派船去奔塔-阿爾那斯。


    勒柯吉正憂慮重重,忘我地陷入深思。這時,劉易斯·多裏克正和那十來個夥伴朝這裏走來。他們剛從腹地處郊遊回來,吵吵嚷嚷,擺出一副挑釁的姿勢。這些人對洛德士一家敬而遠之;至於勒柯吉,盡管他能一呼百應,但他們對這兩人從不掩飾敵對的情緒。阿裏·洛德士對此了如指掌;勒柯吉也一清二楚。


    “瞧這群人,”洛德士說,“我倒是願意讓他們留在這孤島上。他們隻會找麻煩,惹是生非。他們極力否認任何權力存在,隻是幻想無組織,無秩序的生活……集體的利益似乎無需要有秩序和權力。”


    勒柯吉無動於衷。或者根本沒有聽見,或者是陷入深思中,或者根本不願意回答。


    話題就這樣一帶而過。無管人們的職位高低,即使在同一個圈子裏,涉及某些社會問題不免會出現意見相左的情況。


    阿裏·洛德士看到勒柯吉一言不發,對自己冒失地提及一個如此敏感的話題感到後悔。這時,阿爾特勒布爾走進帳篷,打破了沉默的局麵。


    “我得跟您談談,先生。”他朝勒柯吉說。


    “那我走啦……”阿裏·洛德士說。


    “沒關係。”勒柯吉打斷他的話,朝水手長轉過身追問一句:“您要說什麽,阿爾特勒布爾?”


    “我要說的是,”他回答,“偷酒的問題已經查出來了。”


    “那麽確實有人偷了約納丹號上的酒賣給塞羅尼?”


    “是的。”


    “因此,查出罪魁禍首了?”


    “有兩個人:甘迺迪和希瑞戴。”


    “您有證據嗎?”


    “證據確鑿。”


    “是什麽?”


    “嗯,從那天您跟我談起帕德遜起,我就開始懷疑。塞羅尼不可能有這種頭腦,而帕德遜倒是個狡猾的狐狸。因此我讓人監視這個特別的傢夥。”


    “由誰去監視?”勒柯吉不由得皺皺眉頭,打斷他的話,他對間諜行徑深惡痛絕。


    “由兩個少年見習水手。”阿爾特勒布爾回答。“他倆也毫不含糊,絞盡腦汁,總算找出秘密。昨天,他們親眼看見甘迺迪偷酒。今天則是希瑞戴。當時他倆趁另一個衛兵不注意的功夫,正一杯杯地往帕德遜水壺裏倒朗姆酒。”


    想起杜麗婭和格拉茲愛娜所受到非人的虐待,還有阿爾吉的神態,他一下子將絕對自由主義的思想拋到腦後。


    “這些叛徒,”他說,“應該嚴懲不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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