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個帕滕森夫人,年三十有七,是個很聰慧的女人,沒有什麽奢望,不好濃妝艷抹。她丈夫不覺得她微不足道。在她幫丈夫整理帳務時,丈夫會欣賞她的辦事才幹。況且,不要以為安的列斯中學的總務是個和數字打交道的人,他就不太在乎衣著打扮。若這麽想,那就錯了!他的白領帶結打得最好,高幫漆麵皮靴尖擦得最亮,除了他人,襯衣漿得最板,黑褲子無懈可擊,他那件像牧師穿的背心扣得最嚴實,他那件齊腿彎的肥禮服鈕扣扣得最整齊。


    帕滕森夫婦在安的列斯中學占有一套舒適的住房。有一側的窗戶朝著操場,另一側的窗戶對著老花園,花園裏老樹參天,草坪維護很好,一派清新宜人的景象。他們家在二層,有六間房子。


    見過校長之後,霍雷肖·帕滕森先生就要回到這屋裏。他不著急,他想把他的想法考慮得更成熟。他的想法產生才幾分鍾,他可能想拖延思考時間。


    不過,他這個人一貫看事準確,觀察真切,權衡一個問題就向他平衡帳上的收支一樣,主意會很快一下子拿定。可這一次,還是不要——說老實話——輕率地去冒這個險為好。


    因此,在回屋之前,霍雷肖·帕滕森先生在操場上踱步。這時操場上闃無一人,他脖子板得像避雷針,身子挺得像木樁,走走停停,雙手時而背在身後,時而交與胸前,目光漫無目的的投向安的列斯中學牆外遙遠的地方。


    後來,在去和帕滕森夫人商量之前,他忍不住又想去辦公室把前天的帳結清。結完帳檢查了一遍,心裏完全蹋實了,可以回去一心一意和妻子討論他從校長交談過程中得到的利弊。


    總之,這一切沒要多長時間。他離開一樓的辦公室,上到二樓時,學生們正從教室往下走。


    眨眼間,學生們結成夥,散得到處都是,其中就有九個考試得優勝的那一夥。他們好像真登上了機靈號船,駛離愛爾蘭海岸幾英裏了!他們多少談得有些得意洋洋,這是不難想像的。


    去安的列斯群島旅遊的問題雖說解決了,但他們覺得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從動身到到達,會不會有人陪著他們呢?……


    總之,他們似乎很明白,不會讓他們單獨橫渡大西洋……凱倫·西摩夫人是指定專人陪他們呢,還是把此事委託給了阿德先生?……不過,校長在這個時候似乎不容易脫身…從現在起,這攤子事交給誰來管?阿德先生難道已經物色好了人不成?……


    也許有人認為這個人非帕滕森先生莫屬。不錯,總務性格好靜,不喜歡出門,從來沒有離開過家,他會不會同意改改他的習慣,幾個星期不和帕滕森夫人在一起呢?……他會答應負責此事嗎?……這似乎不大可能。


    當然,在校長把前述之事告訴給霍雷肖·帕滕森先生時,他若感到幾分驚訝,那麽他讓帕滕森夫人知道此事後,她可能同樣感到吃驚,這是不難理解的。可能誰也沒有想到,兩個如此緊密團結的人——可以說是頗具化學性地結合——竟然可以分離開,哪怕是幾個星期。可是,帕滕森夫人參加此次旅遊是不能被接受的。


    帕滕森先生正是一邊考慮著這些方方麵麵,一邊往家走的。不過應該補充一點,帕滕森先生邁進帕滕森夫人等他的客廳門檻時,他已下定決心,完完全全下定了決心。


    帕滕森夫人知道丈夫被校長召請去了,丈夫一進門,她開口就問:


    “哎,帕滕森先生,到底什麽事兒?”


    “新奇事兒,帕滕森夫人,很新奇的事兒……”


    “我想是決定阿德先生陪考試優勝生去安的列斯群島的事……”


    “無論如何,他不能在學期的這個時候離開學校。”


    “那他就物色個人了?……”


    “對……”


    “他物色的人是誰呢?……”


    “是我。”


    “你……霍雷肖?……”


    “是我。”


    帕滕森先生輕輕鬆鬆地從妻子這當頭一棒給他造成的驚愕中恢復了過來。妻子是個有頭腦的女人,善於就事論事,沒有妄加指責,真不愧是帕滕森先生的妻子。


    帕滕森先生和妻子交談了這麽幾句後,就蹭到窗前,用左手的四個指頭把窗上玻璃敲得咚咚響。


    帕滕森夫人趕快過來站在他身旁問:


    “你答應了?……”


    “我答應了。”


    “我意思是你做得對。”


    “我也這麽認為,帕滕森夫人。既然咱們校長看得起我,我就不好拒絕。”


    “你不可能拒絕,帕滕森先生。我隻遺憾一件事……”


    “什麽事?……”


    “旅遊不是陸地旅遊,而是海上旅遊,那就得漂洋過海……”


    “非得這樣不行,帕滕森夫人。話說回來,走兩三周水路嚇不倒我……一艘好船供我們使用……在一年的這個時候,七八九三個月裏,海對人類是溫柔的,航行將一帆風順……其次,還有一份津貼給探險旅遊隊長……說白了,是嚮導,授予我的這個頭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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