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可能性最高。”犀川回答說,“直到之前為止,我都是這麽認為。”


    “現在……不一樣了嗎?”


    “如果香山林水不是自殺身亡,兇手很有可能就是家人中的某一位。多可誌先生、綾緒夫人、吉村先生,還有夫人您,這四個人其中一位沒有證據可以證明我的說法。不過可能有人把後門上了鎖,並拿走了鑰匙。”


    “隻有這個理由嗎?”


    “不是,我並不是想限定兇手的範圍,因為這也不可能。不過,如果兇手是您家的其中一位,這種情況下我會認為那個人沒有戴手套。因為即便是冬天,在自己家裏戴手套也太不自然了吧,因此兇器上就會留下指紋。雖然現在並沒有找到兇器,但指紋還在。”


    夫人微微地點點頭說:“我明白了。那我就把全部的事情告訴你吧。”


    “麻煩您了。”犀川像是坐禪一樣的姿勢,雙手合十。


    “你就是犀川老師嗎?”


    “是的,犀牛的犀,河川的川。”


    “為什麽老師會參與到這件案子裏來呢?”


    “這真是個好的問題。”犀川微笑著說,“不過,太丟臉了,我沒辦法回答您。您可以諒解嗎?”


    “犀川老孵師,我可能不太了解像您這種年輕人的想法。”三夫從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盯著犀川繼續說,“我丈夫很早以前就一心求死,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原因何在。真的是在那個人還年輕的時候,就有這種想法。”當香山夫人稱自己的丈夫為“那個人”的時候,犀川已經明白了。


    “也許跟那個人父親的死有很大關係吧。香山林水將父親香山風采的死完美化,其實他沒有跟我提起過這件事,但那個人一心嚮往和他父親一樣的死亡。我認為那是沒有一點兒悲愴、也沒有任何汙點。我現在所說的是在那個人死了之後我才完全明白的,那個人用他的死來告訴我他的理由。”犀川感到自己被某種東西吸了進去,可能是沒有任何汙點的黑暗,就在那陶壺裏。


    “那個人為了全心地投入臨摹佛的姿態、佛的宇宙而丟了性命。即使我這個妻子看著他死前工作時的神情,也看不出來他是個還活著的人,不,那就像是……佛像。雖然我永遠不想理解那個人生存的意義,也有種無法適應的距離感,但終究是到了這種歲數,我多少也明白了一些。也會去思考是否真的能像那樣殺了自己的生存方式。這是他從父親那兒繼承的唯一信念,為了消滅自己而活下去,為了活著而死。現在我隻能用書麵語來形容,無論我怎麽理解,但我也隻懂得文字上的意義。”


    夫人停了下來,沉默使所有的言語在瞬間消失,這是語言唯一的功能。看見她蒼白的臉上似乎露出了微笑,到底是犀川的錯覺,還是軟弱卻又抱有希望的幻影?


    “為什麽您的丈夫會一心求死呢?”犀川問。


    “因為欠了那一角。”夫人回答,“真正的意義我也不是很明白,但那個人的確……”


    “欠了那一角?”犀川重複了一次。“‘欠’是欠缺的‘欠’嗎?”


    “是的。”夫人點點頭。


    “什麽是必要的?”


    “我不知道什麽詞可以表達。”


    “美或藝術之類的嗎?”


    “或許是吧。”夫人說,“在這世界上一定存在著必然存在的事物吧。”


    “我不知道。”犀川微微苦笑。


    “我那天……”香山夫人閉上眼睛。“那天傍晚五點多鍾,我去了他工作的地方。當時天上飄起細白的雪花,真的很美,我剛嫁到香山家的時候,就像那樣美麗的雪鋪滿了整棟房子。”


    “嗯,這是棟和雪很相稱的房子。”犀川點頭說道。


    “大概三天前,那個人發現了如何拿出‘天地之瓢,裏鑰匙的方法,打開了’無我之匣‘。他告訴我我之後我心裏就在想,這一天終於要來了。雖然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那三天的時間裏我真的覺得很痛苦。”


    “痛苦?”犀川問。


    “不,因為我是那種不用勞力勞心,隻會依靠別人活下去的人,所以對我來說,這是種懲黟,但真的很痛苦。”


    犀川終於看見了她的真性情。


    “我年輕的時候就是個不會表達自己的人,該怎麽說呢,我從不會對那個人撒嬌,壓抑自己的本性不要表現出來,就這樣過了一輩子。而那三天,到底是痛苦還是幸福呢?總之因為那三天,我有了真真正正存在的感覺,這就是那個人說的最後欠缺的一角。”


    “您丈夫跟您說過三天之後就會自殺嗎?”


    “是的。”香山夫人微笑地點點頭。“但那個人沒有直接說出來。”


    犀川好不容易才習慣了對方稱自己的丈夫為“那個人”,或許連香山夫人自己都不習慣吧。是什麽原因讓她這麽稱呼自己的丈夫呢?


    “那個人讓我看著他打開無我之匣,一看到裏麵,我就立刻明白了那個人打算要做什麽了。原來他想死!我呆呆地想著,因為他的父親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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