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跟凱勒講些什麽,謝謝他,恭喜他,不過他沒真的聽進去。有個男的一手拍上他背,有個女人遞了杯白蘭地給他。他聽到“英雄”這個字眼,這才發現眾人四處在傳誦,指的便是他。


    媽的引人注目。


    凱勒啜啜白蘭地。胃部上方一陣灼燒,而這正是質量的保證;上等白蘭地老叫他如此反應。他轉身看男孩。他是這麽個小小人,十二三歲,頭髮發亮,皮膚因為夏日的照射略顯古銅色。他這會兒坐直身了,凱勒瞧見,剛才的瀕死經驗看上去沒有影響到他。


    “蒂莫西,”一個女人說,“是這位先生救了你。要跟他說什麽嗎?”


    “謝謝。”蒂莫西道。


    “你隻打算說這個嗎,小夥子?”


    “已經夠了。”凱勒說,微笑起來。他對男孩說:“有件事我挺納悶。你這輩子的事剛才果真閃過了你的眼?”


    蒂莫西搖搖頭。“我抽筋了,”他說,“好像整個身子打了個好大的結,我又沒法解開。我根本沒想到溺水這回事,隻是拚命對抗抽筋,因為好痛,然後沒兩下我就已經上來這裏咳啊咳的直吐水。”他做個鬼臉。“我八成吞下了半池水。這會兒我隻要一回想,就可以嚐到吐出的東西跟氯氣。”


    “蒂莫西!”女人說,一邊滾起眼珠子。


    “實話實說也不是沒優點,”一位年長男子說。一頭馬鬃樣的白髮,兩道突出的白眉,眼睛是生動的藍。他一手捧杯白蘭地,一手拶著酒瓶,伸手斟滿凱勒的杯子。“‘男孩喝紅酒,男人喝波本,’”他說,“‘不過未來的英雄得喝白蘭地。’我這是引述薩繆爾·詹森(譯註:samuel johmson,英國18世紀文壇領袖),雖然我有可能講錯了哪個字。”


    年輕女人拍拍他的手。“就算講錯,爹地,我敢說你也隻是補強而已。”


    “詹森博士,”他說,“沒有人可以辦到。補強那人的措辭,我是說。‘坐船一如坐監,外加有機會溺斃。’這話也是他說的,這種經驗我倒要瞧瞧有誰可以講得更犀利機智。”他朝凱勒和藹地笑笑。“我欠你的可不隻是一杯白蘭地和一句詹森名言。你剛救的這位小壞蛋是我孫子,也是我的小祖宗——啊不對,該說小佛爺。可他淹水的時候我們全都站在旁邊喝酒談笑。你注意到了,也採取了行動,老天保佑你。”


    這話通常怎麽答?凱勒心想。沒什麽?哎,甭提啦?總有個恰當的語句,也許薩繆爾·詹森可以想到,不過他沒辦法。所以他就沒吭聲,隻是盡量不要擺出一張撲克臉。


    “我連你的名字都不曉得,”白髮男人繼續說,“這事兒本身沒啥大不了。此地有一半的人我都不認識,而且如此這般無知下去我也挺滿意。不過你的名字我總該知道,你說是吧?”


    凱勒大可憑空捏造個名字,不過眼下閃過他腦子的是包斯威爾——這他可沒法跟一個才引述了薩繆爾·詹森的人說去(譯註:包斯威爾是詹森的好友,曾為他寫傳)。所以他就提供了他此趟旅程採用的名字,也就是他登記住宿,還有駕照以及皮夾裏的信用卡用的名字。


    “我叫麥可·索德荷姆,”他說,“可帶我來的那人我連名字都講不出。我們在旅館吧檯喝酒聊起來,他說他要參加這麽個派對,我如果跟過來的話絕對沒問題。我覺得有點怪怪的,不過……”


    “噯噯,”男人說,“你一點兒也不需要為你人在這裏道歉啊。沒有你我孫子可就要埋到加了氯的水墳裏去了。而且我才說了有一半的客人我都不認識,不過他們還是一樣受歡迎。”他喝下一大口白蘭地,然後把兩隻杯子都斟滿。“麥可·索德荷姆,”他說,“瑞典人?”


    “什麽都混了點,”凱勒說,信口開河。“我的曾祖父索德荷姆來自瑞典,其他祖先來自歐洲各地,而且我可以算是第十六代的美國印第安人。”


    “噢,哪個族?”


    “卻洛基。”凱勒說,想到那首爵士曲。


    “我是第八代的科曼奇,”男人說。“所以恐怕咱們不是同族兄弟了。其他的血緣是不列顛群島,蘇格蘭、愛爾蘭和英格蘭的混血。在德州土生土長。不過想來你不是德州人。”


    “對。”


    “這點可由不著自己是吧?除非你決定搬來,而且天曉得你搞不好會呢。這兒適合人居。”


    “老爸覺得大家都應該跟他一樣愛德州。”女人說。


    “大家都應該,”她父親說。“德州人唯一的毛病就是話太多。瞧我自我介紹的時間耗多久了!索德荷姆先生,麥可·索德荷姆先生,我的名字叫蓋瑞提,華萊士·潘羅斯·蓋瑞提——以晚宴主人身份對你表達衷心感謝。”


    不是蓋的,凱勒想著。


    這場救人什麽的宴會,在周六晚舉行。隔天凱勒坐在旅館房間看起牛仔隊在第二個加時賽的最後三分鍾裏踢進一球,擊敗海盜隊。比賽猶如拉鋸戰,搶球、轉守為攻的狀況層出不窮,不過播報員還是你來我往直說這場比賽好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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