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是英國人了,”她說,“請問,你能不能把我帶到巴格達去?”


    “我這不是到巴格達去。我剛從那兒來。不過,你一個人呆在這片大沙漠裏,究竟在幹什麽呢?”


    “我被人綁架了,”維多利亞氣喘籲籲地說,“我去一家理髮店洗頭髮,他們就用三氯甲烷把我麻醉過去。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一個阿拉伯人家裏了,就在那邊的村子裏。”


    她朝著地平線那邊做著手勢。


    “在曼達裏?”


    “我不知道叫什麽名字。我是昨天晚上逃出來的,走了整整一夜,然後藏在這個小山丘後麵,因為我怕你可能是敵人。”


    她的救命恩人臉上帶著一種十分奇怪的神情注視著她。此人年紀約有三十五歲,金黃色的頭髮,臉上帶著某種目空一切的表情,說起話來,學究味兒十足,而且簡明扼要。這時,他帶上一副夾鼻眼鏡,透過鏡片目不轉晴地打量著她,眼睛裏充滿討厭的神情。維多利亞意識到,她所說的一切,此人連一個字也不相信。


    她頓時勃然大怒。


    “我說的完全都是真的,”她說,“每個字都是真的。”


    看樣子,那個陌生人越發不相信她了。


    “太精彩了,”他冷冷地說。


    維多利亞感到絕望了。她說謊時,能把謊言說得頭頭是道,令人信服。可是,現在說的一切分明都是事實,自己反倒沒法讓人信服,這太不公平了。她這個人,講述事實時,總是講得單調乏味,沒有絲毫說服力。


    “如果你車上沒帶什麽喝的,我會渴死的,”她說,“如果你不把我帶走,我肯定會渴死在這兒的。”


    “自然,我不會這麽做的,”那個陌生人生硬地說,“一個英國姑娘在這一片荒野裏漫無目標地遊蕩,這是極不恰當的事情。天哪,你的嘴唇破得很厲害……阿布杜勒。”


    “什麽事兒,主人?”


    司機從山丘的那一邊露出頭來。


    那人用阿拉伯語對他吩咐了一句,他就朝汽車跑去,很炔就跑了回來,手裏拿著一個大暖水瓶,還有一個膠木杯子。


    維多利亞貪婪地喝起水來。


    “噢!”維多利亞說,“好多了。”


    “我叫理察·貝克爾,”那個英國人說。


    維多利亞做了回答。


    “我叫維多利亞·瓊斯,”她說。然後,為了挽回剛才那種不利局麵,也為了打消她注意到的對方對她的不信任感,又補充說道:


    “我姓波恩斯福特·瓊斯。我要去找我的叔叔波恩斯福特·瓊斯博士,參加他的發掘工作。”


    “我們的巧遇多麽不尋常啊,”貝克爾一邊說著,一邊驚奇地注視著她,“我就是要到發掘工地去。到那裏還有十五英裏。我救了你是再合適不過了,你說是不是?”


    如果說,此時此刻維多利亞是嚇了一跳,那可未免過於婉轉了。她是驚得呆若木雞,簡直驚得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於是,她十分溫順、一言不發地跟隨理察走過去,上了汽車。


    “我想,你就是我們的人類學家嘍,”理察一邊把她安置在後排座位上,把行李移開,一邊對她說,“聽說你要來,但是沒想到你會來得這麽早。”


    他站了一會兒,從衣袋裏掏出許多陶器碎片來,一片一片地挑撿著。這時,維多利亞明白了,他在小山丘上撿的東西,就是這些碎片。


    “看起來很象是個古代遺蹟的人造土丘,”他指著那個小山丘說道,“不過,就我所知,沒有什麽特殊之處。這裏主要是亞述人後期的遺物——有些帕提亞人的,還有些是卡賽特時期造得很好的摔跤場的場地。”他又笑著補充說,“我十分高興地看到,你雖然遇到了那麽多麻煩,可是你那考古學家的本能還是促使你去考察這個古代遺蹟的人造土丘。”


    維多利亞剛想說話,又把嘴閉上了。司機掛上了擋,車子便開動了起來。


    她究竟能說什麽呢?一到考察隊駐地,她的假麵具馬上便會被揭穿——在那裏被人揭露,承認自己編造謊言,表示悔過,較之在這片人跡罕見的曠野裏向理察·貝克爾先生懺悔,真有天壤之別。到了那裏以後,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把她送到巴格達去。不過,這個象以往一樣不肯改悔的維多利亞想道,在到達考察隊駐地之前,我或許還會想出什麽別的主意來呢。就說是記憶上的疏忽行嗎?就說她本來是和一個女孩子一起出來的,那個女孩子要她——不行,的確不行。據她判斷,她得把事實和盤托出。不過,她寧願向波恩斯福特·瓊斯博士全盤交代,不管他是怎樣一個人,而一百個不願意對理察·貝克爾先生全盤交代。因為,他總是目中無人地揚著眉毛,而且,他對自己告訴他的千真萬確的真實經歷根本不相信。


    “咱們不到曼達裏去,”貝克爾先生從前排座位上轉過身子對她說,“再往前走大約一英裏路,咱們就從這條路上岔開,往沙漠裏走。因為這裏沒有什麽路標,有時候很難找到拐彎的確切地方。”


    過了一會兒,他對阿布杜勒說了句什麽話,汽車便急劇拐彎,向沙漠駛去。維多利亞看到,盡管沒有路標指明方向,貝克爾先生還是能夠辨認出來。他用手勢指揮著阿布杜勒——汽車一會兒向右拐——會兒又向左拐。過了一會兒,理察滿意地叫了起來。


    “現在找到路了,”他說。


    維多利亞根本看不到路在何處。但是過了一會兒,她的確不時看到,地上有模糊不清的、輪胎軋出的車轍。


    汽車剛剛穿過一條稍微好認一些的車道時,理察叫了一聲,命令阿布杜勒停車。


    “有件很有意思的東西讓你看看,”他對維多利亞說,“既然你剛來伊拉克不久,以前肯定沒有見過。”


    這時,有兩個人沿著那條車道向汽車走來。一個人背著一個條凳,另一個人背著一個象立起來的鋼琴那樣大小的木頭物件。


    理察向他們問好,他們也十分高興地向他問好。理察給他們遞過香菸,歡樂友好的氣氛似乎愈來愈濃。


    然後,理察轉向維多利亞。


    “喜歡看場電影嗎?好吧,馬上就可以看到演出了。”


    他對那兩個人講了句話,他們高興得笑了起來,於是把條凳放下,示意要維多利亞和理察坐在上麵,然後又把那個圓圓的物件放在一個架子上。那個物件上有兩個視孔。維多利亞一看,便叫了起來:


    “碼頭遊藝場也有這樣的東西。很象是男管家偷看女主人的門洞。”


    “一點兒不錯,”理察說,“就是樣子很簡陋。”


    繼多利亞把眼睛湊到鑲著玻璃的視孔。那兩個阿拉伯人,一個慢慢轉動一個曲柄,另一個便開始唱起一支十分單調的歌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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