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說——您不打算住在使館裏了?”史瑞溫罕姆既有些緊張,又有些擔心。“可是——可是——都已經安排好了,先生。”


    “安排好了也可以取消,”魯波特爵士大聲叫了起來。


    “啊,當然啦,我不是說——”


    史瑞溫罕姆突然停住了。他預感到將來會有人責怪他的。


    “我要跟別人商談一個有些棘手的問題。我現在知道,在使館裏進行商談是不方便的。我要你今天晚上在蒂歐旅館給我訂個房間。我希望離開使館的時候不會引起別人注意,也就是說,我不想乘使館的車到蒂歐旅館去。我還要訂一張後天去開羅的機票。”


    史瑞溫罕姆更加感到愕然。


    “可是我知道您本來打算住五天——”


    “現在情況變了。我在這兒的事情一處理完,就必須到達開羅。我在這兒呆長了很不安全。”


    “不安全?”


    魯波特爵士突然獰笑了一聲,因而麵部表情發生了明顯變化。史瑞溫罕姆曾把他比做普魯士軍隊中負責操練的中士。可是現在,那種神情一去不復返了,而使人明顯地感到此人很有魅力。


    “我同意,我並沒有這樣一種成見,遇到什麽事情都去考慮安全,”他說,“可是,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我考慮的不僅是我個人的安全。我個人的安危,涉及到很多人的安危。所以,你要替我辦這幾件事。如果機票很難訂到,就申請特殊照顧。我今天晚上離開這兒之前,準備呆在自己的房間裏。”


    他看到史瑞溫罕姆驚奇地張開嘴要說什麽,便接著說,“正式的說法是,我生了病,染上了瘧疾。”這時,對方點了點頭。


    “所以,我什麽東西也不吃。”


    “可是我們當然可以把飯送到您——”


    “二十四小時不吃飯,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麽。過去在旅行中,有時候挨餓的時間比這還長。照我的吩咐去辦吧。”


    史瑞溫罕姆來到了樓下。同事們跟他打著招呼,詢問魯波特爵士的事,他不好回答,隻是嘆氣。


    “完全是一副間諜派頭,”他說,“弄不清這位咋咋唬唬的魯波特·克羅夫頓·李爵士究竟是怎麽回事兒。不知道到底是真的,還是做戲,隨風飄擺的鬥篷,土匪的帽子,還有其他那些東西。有個人讀過他寫的一本書。他告訴我,雖然魯波特財士喜歡自我吹噓,他倒是確實做過那些事,也確實到過那些地方——可是我不知道……但願托馬斯·萊斯病好了來侍候他。我倒想起來了,亞砷酸銅是什麽東西?”


    “亞砷酸銅?”他朋友皺了皺眉說,“是做糊牆紙用的,是吧?這種東西有毒,我想是屬於砒霜一類的東西。”


    “柯裏波斯!”史瑞溫罕姆兩眼瞪著他說,“我想是,一種病吧,類似阿米巴痢疾。”


    “喚,不是病名,是一種化學物質。妻子謀害丈夫的時候用這種東西,當然啦,丈夫謀害妻子也可以使用。”


    史瑞溫罕姆十分震驚,變得沉默起來。他對某些相互矛盾的事實漸漸明白了。克羅夫頓·李實際上是認為,大使館的東方事務參贊托馬斯·萊斯患的不是胃炎,而是砒霜中毒。再考慮到魯波特爵士認為,他自己的生命處於危險之中,以及他決定不用英國大使館廚房裏準備的飯菜和飲料,這些事實觸動了史瑞溫罕姆那純樸的靈魂,他實在想像不出,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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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維多利亞呼吸著熾熱、令人窒息的黃色灰塵,對巴格達沒有什麽好印象。從機場到蒂歐旅館的路上,她的雙耳一直被那持續不斷的嘈雜的聲音折磨著,汽車喇叭象是發了瘋似地嘟嘟叫著,人們吵著嚷著,哨子吱吱地吹著,摩托車毫無意義地鳴著喇叭,震耳欲聾。除了街上的持續不斷的噪聲之外,還有一種如同涓涓細流那樣的毫不間斷的聲音——漢密爾頓·柯裏普太太一直在沒完沒了地說著話。


    維多利亞神情恍惚地來到了蒂歐旅館。


    從熙攘嘈雜的拉希德大街有條小路通向底格裏斯河邊,蒂歐旅館就座落在這裏。走上幾級台階便來到了旅館的大門,在這裏,她們受到一個滿麵笑容的胖胖的年輕人的接待。這種歡迎接待,即使是退一步來說,起碼也可以看出,他對她們是衷心歡迎的。維多利亞猜測,此人就是馬柯斯——或者更準確一些說,是蒂歐先生,即蒂歐旅館的老闆。


    他一邊表示歡迎,一邊不斷地對手下人喊叫著,要他們好好搬運行李。


    “柯裏普大太,你又來到巴格達了,可是你的胳臂為什麽包著那麽個東西?(你們這些傻瓜,別提那根帶子!蠢貨!那件外衣別拖到地上!)可是,親愛的,你今天來,趕了這麽個鬼天氣,我真沒想到飛機會降落下來。飛機兜了好幾個圈子。馬柯斯,我自己對自己說,你是不會乘飛機旅行的。這麽著急幹什麽?這有什麽關係?噢,你還帶來一位年輕小姐,在巴格達見到一位新來的年輕小姐,我總是很高興的。為什麽哈裏遜先生沒來接你?昨天我還在想他會來的。可是,親愛的,你現在需要喝點什麽?”


    由於馬柯斯以主人身份堅持計維多利亞喝了兩杯威士忌,因此,酒勁使她感到有些頭暈。她現在站在一間屋頂很高、粉刷得雪白的房間裏。屋內有個黃銅大床,一個非常高級的最新法國式的梳妝檯,一個老式的維多利亞女王時代樣式的衣櫃,還有兩把色彩鮮艷的豪華的椅子。她那點簡單的行李就放在腳下。一個臉色很黃。留著灰白色連鬢鬍子的老人對她微微笑了笑,一邊朝她點了點頭,一邊把毛巾放到洗澡間裏,然後問她是否要洗熱水澡。


    “要等多長時間?”


    “二十分鍾或者半個小時就能燒好。我這就去燒。”


    他麵帶慈父般的微笑離去了,綸多利亞坐在床上,用手摸了一下頭髮,因為有很多灰塵,頭髮很澀。臉上也有些疙裏疙瘩的,有些疼痛。對著鏡子照了一照,灰塵已經把她的黑頭髮變成紅棕色了。她拉開窗簾的一角,朝著陽台外望去,仙麵就是底格裏斯河。但是,底格裏斯河沒有什麽好看的,隻有一片濃濃的黃色煙霧。維多利亞象是陷於絕望之中的犧牲品一樣,自言自語他說,“令人厭惡的地方。”


    她振作了一下精神,走過樓梯平台,敲了敲柯裏普太太的房門。她首先得忙碌上很長一段時間,把柯裏普太大服侍完,才能自己收拾整理,休息一下。


    洗過澡以後,吃了午飯,又睡了一個大覺,維多利亞走出臥室,來到陽台上,放眼觀看底格裏斯河,這時覺得還算滿意。塵暴消失了,微弱清晰的光線取代了黃色的煙霧。河的對麵,可以看到棕櫚樹的輪廓以及排列得很不整齊的房屋。


    從下麵的花園裏傳來說話的聲音。她走到陽台邊上,往下看去。


    漢密爾頓·柯裏普太太是個好心腸的人,說起話來不知疲倦,她已經和一個英國婦女結識了——這是一位飽經風霜的中年婦女,在任何外國城市裏都能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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