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包歪著頭,眯著眼睛望著窗外。


    洪鈞看著大老包那花白的鬢髮和額頭的傷疤,態度誠懇地說:“從第一次在北餐廳見到你,我就很欽佩你的正義感和膽量。說心裏話,我覺得你精心安排了黑熊洞的事兒,一定有你的道理。我並不想知道你的什麽‘作案動機’,不過,我目前調查的可就是10年前發生在北農場的李紅梅被害案。”


    說到此,洪鈞停頓下來,觀察著大老包的反應。然而,大老包依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洪鈞繼續說:“我是受鄭建國的委託來調查這個案子的。鄭建國已經在監獄裏關了10年。可他是無辜的。你不覺得他太可憐了嗎?’


    大老包的身體動了一下,但仍然不說話。洪鈞想了想,決定動用自己最後一件“武器”“剛才我說第一次在北餐廳見到你,其實那不是第一次。我們早在10年前就見過麵了,隻不過你當時根本沒有注意我。那是1985年5月的一天傍晚,在北京的紫竹院公園裏。”


    大老包轉過頭來,默默但執著地望著洪鈞的眼睛。


    洪鈞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發幹的嘴唇,說:“有人隻知道自己生活中的痛苦,不知道別人生活中的痛苦,也不知道自己給別人的生活造成的痛苦!我認識一位姑娘,她美麗善良,但是命運待她太不公正了!她為了幫助哥哥,和男朋友發生了誤會。他們分手了,盡管她和他都深深地愛著對方,這一分手就是將近10年!這位姑娘一直沒有再戀愛,她過著孤獨的生活,而且她的心一直被痛苦折磨著!為了哥哥,這位姑娘犧牲了自己的愛情,但是她的哥哥對此卻一無所知!”


    “你跟我說這些幹啥?’大老包用沙啞的聲音問道。


    “幹啥?’洪鈞有些激動,“因為你就是這位姑娘的哥哥!我就是這位姑娘的男朋友!你太自私了!為了你自己的安全,讓別人替你受罪!你明明知道鄭建國是冤枉的,卻眼看著讓他去蹲監獄!你父親臨死之前唯一的願望就是想見你一麵,而你卻裝不知道,讓他死不瞑目!我真不相信你這樣的人也會去打抱不平,主持正義!”


    “哈哈哈!”大老包突然大笑起來,說:“你這個人真會編故事!你說的都是啥呀,雲山霧罩的!我老家在河北景縣,才十兒歲的時候,我父親就死了,我妹妹也早就嫁人了。你這是瞎白話個啥呀!”


    聽了大老包的話,洪鈞一下子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他不禁在心中問自己,難道是你過於自信,判斷失誤?難道這世界上真有這麽巧的事情和長得這麽像的人?


    大老包似乎看出了洪鈞的心思,繼續說:“你著急查案子,這我知道。可你也不能一著急就胡說八道啊!你要查啥事兒,可以去問他嘛!他啥都知道。”說著,他指了指洪鈞身後的窗戶。


    洪鈞回過頭去,隻見在玻璃窗外站著刑警隊長吳鴻飛。後者見洪鈞回過頭來看他,便繞到門口,推門走了進來,問道:“洪律師,問得咋樣?他交代了嗎?


    洪鈞搖了搖頭。


    吳鴻飛走到大老包麵前,厲聲說道:“包慶福,你別想矇混過關!我告訴你,你的情況我們掌握得一清二楚。你必須老實交待你的作案動機!”


    大老包又變得一言不發了。


    吳鴻飛問洪鈞還有沒有問題,洪鈞搖了搖頭。吳鴻飛便走到門口叫人把大老包帶回去。大老包走後,吳鴻飛對洪鈞說:“洪律師,咋樣?白費勁兒了吧?’


    洪鈞沒有回答吳鴻飛的問題,而是反問道:“吳隊長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我剛回來,聽說你在這審大老包,就過來瞧瞧。我走過來的時候,正聽見大老包在笑。我還尋思你們這屋裏咋的了呢,結果是咋的也沒咋的!這小子真不老實!”吳鴻飛見洪鈞沉默不語,就安慰道,“洪律師,這沒啥。我審好兒次他都沒交代。有些事兒,在書上說是一個樣,可實際一幹,它又是另一個樣。不易呀!”


    洪鈞點頭稱是,然後告別了吳鴻飛。走出公安局大門,他看時間已近中午,就直接來到北餐廳。他的主要目的不是吃午飯,而是要找李紅杏。


    進餐廳後,洪鈞沒看見李紅杏,就在邊上找了一個桌子坐下。此時,餐廳裏吃飯的人不多,顯得有些冷清。洪鈞點完飯菜之後,問服務員:“李紅杏大姐回來了嗎?’


    “紅杏?她沒去啥地方啊?’


    “她沒去哈爾?’


    “沒有哇!她就在後邊,你找她有事兒?’


    “啊,順便問問。”


    “她就在後邊。你等等,我給你叫去。”女服務員喊著李紅杏的名字向後麵的製作間走去。沒一會兒,李紅杏就從後麵快步走了出來,看見洪鈞,她滿麵帶笑地說:“唷,是洪律師呀!找我有啥事兒?’


    洪鈞見李紅杏臉上毫無難過的神色,有些不解地問:“大姐,你沒聽說你父親的事兒?’


    李紅杏愣了一下,收起臉上的笑容,說:“你也知道啦?我是昨兒晚上才收到的信兒。這不,我準備明天一大早就去哈爾。要說我爹他身板兒挺硬朗,咋一下子就不中了呢?我爹他這輩子的命好苦啊!”李紅杏說著,掏出一塊手絹,坐在洪鈞旁邊的椅子上哭了起來。旁邊的顧客直往這邊看,弄得洪鈞挺尷尬。他正不知如何勸慰李紅杏才好,先前那位服務員端菜過來,見狀問道:“紅杏姐,你這是咋啦?’


    李紅杏停止哭泣,用手絹擦幹眼角的淚水,“嗨,洪律師提起我爹的事兒,又把我勾起來了。”


    那服務員說:“我說你幹脆回家歇一天得了!像你剛才那樣,別人還以為這位先生欺侮你了呢!”


    “店裏人手緊,我就再頂一天。”李紅杏的哭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又換上了笑臉,問洪鈞:“洪律師,你還有啥事兒麽?’


    洪鈞說:“前些日子黑熊洞出了個事兒。大姐聽說了麽?’


    “聽說了。不過,那八成都是瞎扯。”


    “我對那種事兒不感興趣,可我聽說黑熊洞還有個傳說。大姐聽說過沒有?我這人特愛收集民間傳說。”


    “黑熊洞的傳說?知道!這種故事,縣城裏的人不大知道,可我們屯子裏的人都知道。我在後屯住那會兒,老娘們兒沒事兒坐炕頭嘮磕兒,淨白話這種故事。就說黑熊洞那段,我聽了就夠五六回,都快背下來了!”


    “大姐要是不忙,給我講講。”


    “這會兒不忙,得11點半以後才開始上人呢!”李紅杏回頭看了一眼在收款台邊閑著的兒個服務員,然後說,“既然你愛聽,我就給你白話白話。那好像是清朝年間的事兒。在離黑熊嶺不遠的屯子裏住著一個打獵的。老兩口就一個閨女。這閨女長到8歲,真出落成水靈靈的一個大姑娘,屯子裏的後生小夥子都惦記著。這一天,來了四個官兵,說是要給皇上打獵物。為首的那個軍爺就住在獵戶家裏。沒成想這位軍爺看上了人家閨女,非要娶了作小。那閨女烈性兒,不從。結果軍爺趁閨女夜裏睡覺時把她糟蹋了,還給整死了。第二天一早,那四個官兵就跑了。他們路過黑熊嶺的時候,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他們在山裏迷了路,走了大半夜也走不出去。就在他們快要累死的時候,黑熊神顯靈了,帶著他們來到了黑熊洞。他們以為得救了,就睡了。後來也不知道是啥時候,洞裏傳出了黑熊的叫聲,又出來一個戴紅手鐲的女人,在洞頂的岩石上跳舞。那些官兵都給嚇蒙了。等他們醒過來,四個人隻剩下三個,為首的那個軍爺不見了。他們找了半天,就在那個很深的小洞裏找到了一頂帽子。人沒了,說是讓黑熊神抓走了。要我說,這就是倆字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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