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月和三太子站在院子裏,看著這一家的歡笑,雖然知道這隻是記憶,可還是感覺到這一切富有生活氣息的場景。


    哥哥慷慨激昂,不知在討論什麽。他在父母麵前拍著桌子,似乎在講述自己的未來大誌,在指點江山,評論時局。


    大家都看著他,尤其弟弟,目光中充滿了崇拜和仰慕。


    哥哥打開包。從裏麵拿出一些洋玩意,奇奇怪怪造型奇特的小東西,都是西洋風格,他一一發給自己的兄弟姊妹。最愛的弟弟得到了一頂樣式新奇的帽子。


    弟弟戴著帽子,特別高興,戴在頭上走來走去。我們看到帽子標籤上的文字,輕月道:“是德國產的,可能是那個時候歐洲年輕人最流行的款式。”


    弟弟戴著帽子辭別家裏人,要到街上溜達一圈,顯擺顯擺。


    他戴著帽子出去了,家裏人繼續圍著哥哥。說著什麽,氣氛很熱鬧。


    一夜過去,弟弟沒有回來。第二天全家人都慌了,都出去找,這時有人上門找到了父母和哥哥,把他們帶到胡同裏。


    胡同外圍著一群人,在胡同口的地上趴著一具屍體,臉朝下,身上蓋著破草氈子。


    哥哥一看到這個死人,頓時雙眼模糊,那是自己的弟弟。


    他被人打死了,腦後血肉模糊,趴在地上,睜著眼,死不瞑目,似乎在憧憬美好的未來。


    第二百八十五章 一念成魔


    在弟弟屍體旁,有人用歪歪扭扭的黑油寫在牆上:戴日本帽就是漢奸,這就是漢奸的下場!


    媽媽衝過去趴在弟弟的屍體上嚎啕大哭,爸爸站在那裏,束著手一臉傷痛,獨自垂淚。


    這是大家子,下麵還有弟弟妹妹好幾個,這些小孩子對著小哥哥的屍體哇哇哭。


    周圍圍著一圈看熱鬧的,沒一個上來幫忙,全在嘰嘰喳喳的議論,那口氣像在說,漢奸。死了活該。


    這時,遠遠過來一輛拉糞的車。拉車的是挑糞工,天見涼,可他依然穿著坎肩,露著黑黝黝的肩膀,戴著草帽,腳下是草鞋,拉著破車搖搖晃晃過來。


    三太子輕聲說:“來了。”


    我和輕月對視一眼,心中一凜,三太子說的來了,指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心魔。


    難道心魔是這個挑糞工?


    挑糞工擠開人群,來到屍體前,指著屍體說了句話,我們揣測大意是,弟弟屍體上的破草氈是他披上去的,不能讓這個年輕人暴屍在外。爸爸和媽媽含淚向他道謝,挑糞工拍拍後麵的拉糞車,指指屍體,可以用拉糞車把屍體拉回去。


    現在沒人幫忙,弟弟的屍體不可能總在這躺著,也不是那麽回事。爸爸隻好同意,挑糞工大大咧咧走過去,一把抱住弟弟的屍體,像丟口袋一樣放到車上。車上有好幾個糞桶,車子一搖晃,裏麵灑出許多糞水,淋在年輕人的身上。


    弟弟嶄新的帽子上全是血,腦後是致命傷,糞水流在他的臉上。


    媽媽看到這一幕大哭不止,一直沉默的哥哥忽然像發瘋一樣衝過來,一把抓住挑糞工的胸襟,要揍他。挑糞工看著他,慢慢掀開自己的草帽,露出下麵的臉。


    我們三人在旁邊看著陡然一驚,這個挑糞工沒有五官,隻是一團黑影,身上充滿了無數的怨念。就是現實中襲擊我們黑暗惡魔的模樣。


    黑影湊在哥哥的耳邊說了一句話,我們本來是聽不到聲音,可此時此刻卻聽到了這個黑影說的什麽,他在說,弟弟是死在你的手裏,你殺了自己的親弟弟。


    此時此刻,我才理解三太子的話,惡魔的心中還有一個心魔。


    惡魔也同樣會經歷魔境劫。


    區別在於修行人跨過魔境劫,明白真如常在的道理,自己就是自己。普通人在魔境劫前屈服逃避,過不去這道坎,成為內心永遠的糾結。而惡魔則是把魔境做真,把現實做妄,完全混淆了真妄區別。


    惡魔心中藏著心魔,所有的起因,在於他弟弟的無辜慘死。


    這件事找不到具體的罪魁禍首,心魔蠱惑下。哥哥把所有責任都背在自己的身上,如果他不拿那頂帽子,弟弟就不會死。可我們都知道,那頂帽子不是什麽日本帽,是歐洲青年們最流行的一種帽子,被愚民當成了日本帽。


    其中因果,其中的是是非非,讓人吞不下吐不出。


    我們隻是外人,哥哥是當事人,此時的悲慟之感我們能理解卻無法體會到。


    其後戰火紛飛,哥哥投筆從戎,參加軍隊。背起了槍,在父母含淚的告別中遠行,他到了第一線的戰場。炮火隆隆,飛機轟炸,坦克鋪路,城市變成廢墟,雙方軍隊在街頭艱難攻堅,死屍成堆,白骨如山,哥哥一身硝煙,坐在沙袋後麵,摸索著手裏的一張照片。


    那是很多年前。他和弟弟在照相館的合影。


    照片紙麵泛黃,弟弟是個半大的孩子,目光青春而熾熱,哥哥站在旁邊,一隻手撫著他的肩膀。


    哥哥滿臉都是黑土,表情一動未動。而雙眼中湧出淚水,順著臉頰流淌。


    身邊是死去的戰友,都是和他一樣的年輕人,沒有一個活著。沙袋外不遠,街道的那一頭,日式坦克車隆隆開過來。日本士兵以戰術隊形前進。


    哥哥拿起槍,看了一眼照片,把槍頭抵在自己的下巴上。


    我們三人站在沙袋上。三太子麵色未動,而眼中盡是悲憫,輕月則微微垂下眼簾,他可能是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賴櫻,聯繫到如今的場麵,感到一絲滄桑和淒涼。而我的心中,則和三太子一樣,此時最多的不是對惡魔的怨恨,而是對惡魔的悲憫和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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