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俊民讓倪霽打扮打扮,收拾漂亮點,隨自己參加宴會,那些普通人削尖腦袋都進不去的高端酒宴。


    倪霽卻總是不識相的拒絕了。


    每一次,讓他梳個頭,換件禮服,都和要了他的命一樣。


    那個不服管教的學生,總是關鍵時候,不管不顧就消失了。


    完全不顧及自己的麵子,怎麽罰他都不頂用。


    最終,因為一些忍無可忍的事。師生倆徹底鬧僵了。


    他其實是喜歡倪霽的。


    倪霽是一把好刀,既凶又悍,關鍵的時候,非常好用。


    但他想要的,是一柄刀,一條狗,不是一個總和自己做對的年輕人。


    當年再怎麽傲骨嶙峋又能怎麽樣呢,曹俊民心底想。


    誰沒有年輕過,誰沒有倨傲過。隻是又有誰能在這樣的世界裏,清清白白地活下去?


    沒有。


    所以,當他看見倪霽像其他人一樣,乖乖打扮好自己,低頭站在了他的麵前。打從心底地覺得舒服起來,仿佛全身毛孔都舒暢了。


    對待這樣識時務又有能力的孩子,他從來都是一位寬容的長輩。


    於是,他特意從桌案後站起身,走到倪霽身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露出慈和的笑容,


    “小霽回來好幾天了。今天晚上伯爵府的晚宴,就由你和譚樹兩個,跟在我的身邊。”


    第11章第11章


    夜幕垂降,城市裏的許多人,早早進入了夢鄉。


    辛苦了整整一天,卻依舊填不飽肚子男主人,隻能早早躺下抵禦饑餓。因為米缸見底,不知道明天一家夥食在哪裏的女主人輾轉反側。在夢中呢喃的孩子,做夢都渴望著能吃到一個幹癟的小蘋果。


    而在那遠離貧民區的地方,城市的中心,真正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伯爵府的宴會廳被布置得燈火輝煌。


    塗著奶油和糖漿的甜點不要錢似地擺滿宴會的各個角落,到處都是最新鮮的水果和枝頭上剛剛摘下來的花枝,還有煎得恰到好處的羊小排和正在被廚師撬開殼的生蠔。


    各種酒的香氣流淌在人群中。平民區裏再也見不到的三維投影,在這裏被肆意投放得到處都是。


    觥籌交錯,燈紅酒綠。


    所有的賓客都穿著精美的禮服,往來之間彬彬有禮。仿佛這個世界本就是如此的物資充沛,繁華如夢。根本不存在那些遍布荒野的汙染區,也沒有那些會吃人的畸變生物。


    所有人舉杯前,都會說一句“感謝白塔。”


    是白塔庇護著座城市,為人類圈出了這片最後的庇護所,唯一的伊甸園。白塔的聖光永遠籠罩大地,驅除汙穢,守護著帝國的榮光。


    這裏不像那些邊遠地區的哨崗,人人活在隨時被汙染區吞噬的危險中,過著危機四伏,朝不保夕的日子。


    隻要生活在白塔周圍,世界便還是安全的,可靠的,是可以醉生夢死,肆意享受的。


    曹俊民領著兩個哨兵,穿行在人群中。一路舉著酒杯和他相熟的同僚、上司們互相打招呼,笑吟吟地聊上幾句。


    “女王陛下有好一陣沒有露麵了,真希望能有機會恭聽她老人家的垂詢啊。”


    “5號汙染區好像有新發現的舊日遺跡。伯爵夫人表示對裏麵的東西很感興趣呢。”


    互相說著一些諸如此類不太會出錯,又顯得親近的話語。


    曹俊民出身於一落魄的貴族家庭,一路從基層的哨兵,做哨兵學院校長,乃至治安廳長官。


    如今年逾五十,依舊保持著良好的身材,身上既有哨兵的特質,又有長年擔任校長的儒雅,風度翩翩,氣勢不凡。一路行走,身後跟隨著兩位俊美高挑的護衛,很惹人注目。


    不少人上來,刻意和他攀談。


    伯爵夫人提著裙擺,領著一眾女眷從這邊路過,羽扇遮麵,濃密的睫毛若有似無的朝著這邊輕輕掠了一下。


    曹俊民便不動聲色地放下手裏的酒杯,笑著和身邊的人解釋,


    “恕我失陪,我想我還是該去四處巡查一下。伯爵大人的酒宴,不容得半點閃失。”


    大家紛紛稱讚他的盡職盡責,也表示理解。


    畢竟所有人都知道,眼前這位治安廳長官是靠著詹姆斯伯爵的一路提攜,才走到如今的位置上的。


    伯爵的宴會廳占地很大,主廳外還有花園、棧道、池塘和無數布置精美的休息室。畢竟,在這樣的夜晚,在大量酒精和迷人燈光作用下,總會發生點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治安廳長官做為伯爵的親信,甚至有一間他的專屬休息室。


    休息室內有精美的沙發,一張舒服的床,還有衣櫃和酒架。


    曹俊民從酒架上挑選了兩個酒杯,握在手中把玩。


    譚樹熟門熟路地拉開一處抽屜,取出一點秘製的調香,放進熏香爐裏點燃。


    屋子裏的空氣中,頓時遊蕩起一股若有若無的幽幽甜香。


    倪霽站在那裏,不動聲色地微微皺起眉頭。


    他是哨兵,他們三個都。哨兵的五感敏銳,嗅覺首當其衝。屋子裏點燃的這股味道從鼻子裏一路鑽進身體深處,像能腐朽骨頭和神經一般,讓他感覺十分不適。


    譚樹拉了他一把,把他帶出那件臥室,守在門外,還衝他擠擠眼睛。


    做了一個你遲早會適應的神色。


    過了沒多久,尊貴的伯爵夫人用羽扇遮著臉,獨自一人款款而來。


    譚樹急忙低低地彎下腰,給她拉開門。


    伯爵夫人一言不發,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進去了。


    譚樹關上門,保持鞠躬的姿態,在門外靜立了好一會。確定裏麵的人沒有任何新的吩咐,才直起要,籲了一口氣。把倪霽拉到門邊配套的茶水間裏休息。


    “不用總崩得那麽緊,倪霽,放鬆一點。”譚樹一屁股坐進茶水間唯一的沙發椅中,把雙腿架上桌麵,“你看你,總站得那麽直幹什麽。在這裏,可不吃軍隊裏的那一套了。”


    想在這種地方混得好,最重要的是能夠像他一樣,彎得下腰,隨時隨地把自己頂頭上司的一切私事照顧好。


    “如今你可得聽我的,我會慢慢教你的,畢竟以前我們的交情那麽好。”


    他覺得倪霽很可笑,這個男人還像個邊哨軍人一樣,任何時候都板板正正地跨立著,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交握在身前。像一根繃緊了的弦。


    “不是什麽大事,這在他們這些人中很常見。伯爵大人也有自己的情人。老師與其說是依靠伯爵的提攜,不如說倚仗得是夫人的裙擺。”


    “這會,我們可以泡泡茶,休息一會,睡一覺都行。”譚樹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臥室那道緊閉的,隔音效果絕佳的大門,向倪霽展示他才是最了解曹俊民一切的親信之人。


    “他們要待很長時間,一到兩個小時。你知道夫人的裙子有多少層嗎?還要品香,哦,對那香是極品,你肯定沒有體驗過。那種香味會讓人沉醉,忘記一切煩惱,時間在那裏過得無比的快。有機會你也該好好體驗一下。”


    他坐在椅子上,駕著腳,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倪霽。


    倪霽聽了他的話,果然動了。他走到茶幾邊上,用那雙帶著黑色手套手拿出燙著金邊的陶瓷茶杯,認真泡了一杯紅茶,還加了奶和糖塊,端到譚樹的麵前。


    這人呐,骨頭一旦被打斷了,爬下去的真是快啊。譚樹這樣想。


    從前,隻有他討好地跟在倪霽的背後,給倪霽端茶倒水的份。


    讓倪霽乖乖給自己泡茶,低頭端到自己眼前,是他想都不曾敢想過的事。


    譚樹坐在那裏,看著端到眼前的紅茶杯子。


    戴著黑色手套的修長手指,穩穩端著那精美易碎的陶瓷杯子,低三下四地等待自己伸手接過去。


    他心滿意足地接過杯子,慢悠悠品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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