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從來不會做平常人的夢。很久之前,艾奎斯陲亞的小馬公主還會用夢境向地球傳達信息,但那早已成為往事,這個無意識的世界現在既沒有君主,也沒有智慧生靈加以引導。不過她絕對不是唯一會做怪夢的家夥:也有幾隻小馬幾乎每晚都會如此。


    在一片虛無中,檔案沉睡時的思緒塑造出了一座無與倫比的圖書館。它書架的排布方式用三維空間根本無法解釋,上麵擺放著的書籍更大程度上其實是她的記憶,而不是紙張和圖片裝訂而成的實體。圖書館相當繁忙,裏麵總是擠滿了幾十億沉寂的靈魂。他們的每一張人類麵孔都意味著有一隻小馬將會在未來某一點回歸,雖然那一點在四維時空中也許與現在此地相隔幾千年的時光和千山萬水的距離。他們都是些模模糊糊的輪廓,隻不過有些人比其他人要清晰得多。


    每次站在這座圖書館當中,亞曆克斯總有一個不變的目標:尋找她的家人。然而眾幽魂之中很少有誰清醒得能回答她的問題,而這少數幾位也幫不了她:他們隻是對她說他們無比恐慌和迷惘,想要回到家中,還有幾位甚至找到她的書讀了起來。沒有一個人能告訴她該到哪裏去尋找她的母親。即便如此,在這樣的夢境中亞曆克斯也從不會呆坐原地,而是不停在人群之中穿行。她走過時,許多人都對她敬而遠之,或是恭敬地鞠躬,或是驚恐地遙望。


    隻要她還在她的圖書館裏,她就從不停下腳步,因此隻要她尋找得夠久,哪怕時間遙遙無期,最後她也一定會在某處找到她的親人,看到他們靜靜地矗立在那裏。這些其實不是她在睡夢中見過的最古怪的景象,無論是這些迷茫的幽魂,還是他們在消失之前開始變得像小馬一樣的景象都算不得古怪。


    對她而言,古怪的是極少數時候她會偶遇一位神誌完全清醒、輪廓完整的人類。這一夜她就遇見了一位有著古銅色皮膚的男子:他身材高大、披堅執銳、身著皮甲,手中舉著一麵巨盾,胸前護著一塊青銅胸甲。他難道還認識她嗎?“我當年也是十六歲,”他用一隻手劃過她的鬃毛,開口說道。“但我有幸遇見了一位偉大的導師1。”


    “我和你不一樣,我從來沒有你那樣的老師。”亞曆克斯答道。她覺得她和這位來自馬其頓的長矛手相比簡直太不公平了。“但我也從未企圖統治這個世界。”


    他坐了下來,依靠在一張粗糙的木椅上:“但有人會。你大概不會喜歡他們的所作所為。”


    “這個世界絕沒有征服者,不會有誰臣服於任何人之下。”


    “隻是現在沒有罷了!為了能生活在和平之中,我們都需要發起戰爭。”


    “你可能把我認成阿瑞斯了2。我們是有很多共同點,但沒那麽多。”她怒視著他。“你的導師在這附近嗎?我覺得我還是更喜歡和他在一起。”


    亞曆克斯沒聽到他的答複,因為這時她的同床伴侶從床上翻了下去,床輕輕晃動把她驚醒了。她側過身看向他,盡力讓自己的大腦回歸現實。


    她還沒來得及緩過神來,奧利弗就注意到了她。他走向她這一側的床邊,在不到一尺之外對她說道:“太陽出來了,小公主。”她想要起身,但他輕輕用一隻蹄子把她壓了下去。“別,別起床。為你、也為我,你再多睡一會吧。”她開口想抗議,但奧利弗用一個吻把她的話都堵在了嘴裏。


    真糟:她還半夢半醒呢。不過這沒關係,她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情意,這就是一切。她或許是亞曆山大的市長,或許她還不隻如此,但在愛情中她還是時常處於被動地位。奧利弗在她眼中如此龐大,如此成熟!莫裏亞的魔法似乎不僅僅是讓她體型變小了那麽簡單。她現在甚至都覺得愛情本身都像什麽全新的事物一樣讓她興奮不已,禁忌卻又對她舉足輕重。除了亞曆山大市的命運以外,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麽事情比這對她更重要了。


    “嗯嗯嗯。”她不再試著爬起來了。


    “需要我帶上科迪嗎,公主?”


    盡管她渾身疲憊,略一思考這些記憶還是立刻在腦海中浮現。疲憊從來不會模糊她的記憶。“不用了,他……我今天沒什麽事情,我照顧得了他。”


    “你確定?”她的鬃毛在睡了一晚之後亂得一團糟,於是他輕輕將其理順,又撥去擋在她眼前的毛發。“可別隻是在逞能。”


    “我不是!”她貼到他身前,加重語氣說道。“我今天要去發電廠。要是我不帶上科迪,他肯定會非常生氣的。”


    “那好吧。”他放開她轉身離去。“要是他惹出了什麽亂子,就給我打電話,我會派人去把他接走。晚安了,公主。”


    “但願不要。”她閉上眼睛,再次把被子蒙過頭頂,又繼續睡了一兩個小時,但這次她沒再做夢。八點鍾,她的鬧鍾響了起來。她並沒有選擇賴床,而是起身把它關掉。床尾的漢也起床了,於是她與他相擁了一陣,隨後走向房車的浴室。


    他隨她而來,就在浴室門外轉身坐下,向外望著敞開的大門。她根本沒費心思去拉門:要是你總是裸著身體,那你洗澡時還關浴室門幹什麽呢?


    為了盡可能節約水資源和香皂,她以最快速度把自己洗幹淨。生產洗浴用品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事件之後這個行當已經重新複蘇。但盡管如此,她現在使用的所有洗浴用品也都不能和從前雜貨鋪裏隨處可見的發膠和水果味香波相提並論,完全不像它們一樣順滑。


    事實證明,製造如此優質的產品需要消耗大量化學製品和動物脂肪。但現在他們既沒有肉類加工業,也不會對動物的屍體進行任何利用,隻是簡單將其埋葬。這個世界因此隻能用質量差很多的植物原料勉強代替,弄得她每次擦拭太過用力時都會發痛。她隻能祈禱下幾隻回歸的小馬裏能有個懂行的洗浴用品製作工人,或者生物化學方麵的奇才。這兩個來一個就行。


    雖然僅僅過了五年,在春季的大多數日子裏亞曆克斯也不穿衣服了。末日後的生活常伴著汗水,要是她還想穿著一衣櫃的衣服那就更會汗流浹背了,更不用說想把它們都洗幹淨不是要消耗大把時間,就是得浪費大量電力。很不幸,她是市長,她選擇在溫暖的天氣裏不穿衣服基本上就意味著其他小馬也會模仿她的行為。她對此倒是不介意:至少在這方麵,艾奎斯陲亞的習俗貌似更適合他們現在的處境,因此她早已接受了它。


    當然了,在正式場合或者遇到惡劣天氣時他們仍需裹上衣服,但她衣櫃裏的服裝還是比過去少了好幾大類,這意味著她的生活比以往簡約多了。亞曆克斯現在隻是用一根發帶束起鬃毛防止它散開,又戴上一頂寬簷夏帽讓自己在馬群中能更吸引眼球,也能讓她覺得自己不像是在全裸。除此之外,她就隻需要牢牢綁在右前腿上的hpi手環了。


    她年幼的兒子就在房車的小臥室裏,鑽在一座被褥和枕頭堆起來的山峰中熟睡,她得把他從中撈出來。她本來想盡量趕在他醒來之前把他挖出來,但最後她就直接把這一坨東西撥到地上,用一條前腿小心翼翼地抱起這隻不停扭動和傻笑的幼駒:“好了,你別鬧了!”她把他放到床前的地麵上,裝出一副怒容瞪著他。“別鬧了,要不然你今早隻能吃幹草,還不能和我一起出門。”


    科迪先是哀嚎,又嘟囔了幾句,這才停止扭動:“好吧。”他從地上不知什麽地方撿起他的帽子,這就算他穿上衣服了。有些家長會逼迫他們的孩子像事件之前一樣全副武裝,但亞曆克斯可不打算逼她的孩子去做什麽她自己都不做的事情,因此戴個帽子就可以了。“今天又要去哪啊?”


    亞曆克斯轉身走下走廊:“熱電廠。”她不僅能聽到,更能感覺到漢在她身後如影隨形地跟隨著她,感覺到他的爪子在不停震動著地麵。


    “好哎!”她聽到他去費力開合抽屜的聲音,但她並沒有停下來看他,而是向廚房走去。奧利弗很顯然用了上班前的這一小段時間給他們準備了早餐。她用微波爐把華夫餅加至溫熱,又把水果擺好,這才坐下,開始一邊吃早飯一邊等候科迪前來用餐。


    再度現身時,這隻幼駒摘下了他的紅簷帽,換上了一頂塑料安全帽,還套了一件反光背心。這些可能也是他前天從他拿“人類”服飾的那家萬聖節商店裏搞來的。他雄赳赳地向她走來,吃飯時甚至都一臉自豪,就好像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一樣。亞曆克斯都忍不住要誇他到底有多可愛了。


    吃飽喝足後他們向門口走去。“今天的事情說不定會很多,”她先把話撂在了前麵。“到晚上我才能帶你去見陰天阿姨和你的小夥伴艾米,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不以為意地點點頭:“艾米就想讀書。我不在,她肯定就忘了我了。”


    “沒這回事!我問過她了,艾米喜歡和你玩!”


    “你問她,她當然會這樣說了。”他翻了個白眼。“不管哪個大人問她什麽問題,她都隻會說‘是’。她怕大人!”


    她沒有反駁,隻是望著他慢慢走下樓梯踏上草地,這才扭頭看向漢:“小夥子,很抱歉……”她開始低聲說道。剩下的話都還沒說出口,他的耳朵就開始垂了下去。“今天我們要去發電廠。我已經帶了一隻寵物了,要是我把你也帶去,他們肯定會大發雷霆。”


    他低聲嗚咽了幾句,隨後轉身向旁邊的那輛房車看去。陰天和艾德就住在那裏。


    她讓開了他的去路:“是啊……我覺得你今天就可以和陰天待在一起。在我回來之前幫我注意一下她,好嗎?”


    這就夠了。這條狗半開玩笑地用嘴扯了扯她的一條腿,隨後從車上跳了下去,歇了一會才從衝擊中恢複了過來。


    “好了科迪。”亞曆克斯拉上車門——她沒必要鎖門——轉身說道。“我們出發吧。”


    他們並沒有驅車前往發電廠。現在大概隻有十幾隻小馬有車可以隨叫隨到,她就是其中之一,這可多虧了她個人相當富裕、以及她在這個聚居點中責任重大。但在這座城裏,代步工具其實有些多餘:哪怕是最遠的農場慢慢走不了一個小時也能走到,大部分地方都用不了十分鍾。雖說身旁有個小拖油瓶,用時會長一些。


    就和她不能帶頭侵占超過她所需的地皮一樣,在其他方麵她的生活也很樸素,這樣她才能給城市眾多市民做好榜樣,因此她選擇徒步前往。她帶頭步行,亞曆山大市才能把工時省下來維護用於長途運輸的車輛和農業機械,才能保證每一隻小馬餐桌上都能有充足的食物。除非她有機會需要駕駛它,她的那輛豐田mirai3都隻會靜靜停放在車庫裏。


    科迪走得比她慢多了,不過這影響倒是不大:影響他們前進速度的最大因素其實是時不時有小馬攔下她與之交談。他開始感到百無聊賴,每次停下腳步,他都無聊得開始在原地吃起甜美的野花和三葉草了,就好像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一樣。現拔現吃野味的小馬不隻有他一隻,但亞曆克斯並不在其列。她確實會屈服於她這具新身體的生物本性,但她不會就地吃草,哪怕它們洗幹淨加在沙拉裏她同樣很喜歡吃也不行。


    她時不時掃一眼她手環上的電子時鍾,不過她其實隻要在輪第一班之前趕到那裏就無所謂。在下午和晚上的市議會會議之前,她的時間安排得其實都不怎麽滿,但願在那之前她能有時間去陰天那裏把科迪放下,要不然在他們反複討論“水資源配給”和“移民融合”這兩項議題的幾個小時裏,他肯定會無聊得在公文上亂寫亂畫了。


    然而前往那座熱電兩用的電廠的旅程還未過半,她就接到了一個電話。她包裏有個智能機——其實每隻小馬都有一部,都通過幾十台路由器與亞曆山大的網絡相連。如果是她的手環在呼叫她,那一定意味著有緊急情況,因此她很慶幸情況並非如此。


    她的手機劇烈震動,直到她把蹄子伸進鞍包裏把它端到麵前,像所有不是獨角獸的小馬一樣開啟免提模式後,它才安分下來:“是我,亞曆克斯。”


    “市長!”說話者聲音發顫,似乎他相當恐慌。“有緊急情況!”


    亞曆克斯精確的記憶力讓她立刻認出了這個聲音:是集體農社的一個領班。“楊海龍,是你嗎?”這隻小馬沒給自己起馬名,而且就算他有,在這種情況下用馬名也不合適。“先生,有什麽緊急情況?為什麽不打給警察局?”


    “市長,我打了!”電話那邊的聲音連忙答道。“他們已經投入了所有警力封鎖整片區域!我隻是覺得你能做到的應該比他們多。”


    “也許吧,要是你能先告訴我究竟有什麽緊急情況的話。”她的電話號碼是公開的,至少想打給市長的電話都會轉到她這裏。她希望他接下來說的話最好都無關痛癢,足以讓她的秘書幫她把電話掛斷,順便把他的其他請求也一起屏蔽掉。可憐的速習一小時前說不定就到熱電廠了,要是她不去,他肯定會緊張到崩潰。


    “你知道超自然增產計劃的具體細節吧?”


    她知道,就像她知道圓周率的第一萬位數字(7)和達芬奇活了多久(67年)一樣清楚:“你們打算將艾奎斯陲亞的農業技術和魔法與現代農業技術和化肥結合起來,你們主要研究的作物是小麥大豆和玉米。”她可以準確說出他們每一片農場的麵積和每一個在那裏領工資的市民的名字,不過她沒必要這樣做。


    “是,我們是研究了這些作物,但我們也在對一些種植規模更小的植物進行試驗,比如各種水果和花卉。我們本來有個計劃是設法設計出一種不需要小馬照料,也能在冬季快速生長和繁衍的花朵。植物學方麵的細枝末節並不很重要……當時我們有三名研究員就在試驗田裏,然後就……”他的聲音都在顫抖。“情況太恐怖了,市長。警察把我們都隔離起來的決定實在是太明智了,要是它擴散到整個亞曆山大,那絕對就會是一場災難。”


    她轉頭望了一眼科迪,看著他在人行道和馬路間跳來跳去,打了個冷戰:“我明白了,我會親自過去查看。有哪隻小馬真的因此喪生了嗎?”


    “沒有,”他吞吞吐吐地答道。“但我覺得他們現在寧肯去死。”


    “災害確實沒有擴散嗎?”


    他又有些猶豫:“我認為他們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他們和那片田地有過接觸。一看到他們,我立刻就有種不好的預感,所以我沒闖進去,但我們的一名司機不顧我的警告進去把他們帶了出來。那時他還挺正常的,但後來……後來他也表現出了症狀。我沒進入那片田地,目前還一切正常。我們剩下的人都在盡力照顧他們,但我們都還沒進去查看。警察本想把整片田直接燒個幹淨,但我絕不會讓他們這樣做的:這些植物可是我們幾年研究的心血啊!”


    “先生,這可是個自私的決定,不過還是相當明智。我們也許需要一些樣本才能治愈折磨他們的——無論它是什麽。”


    “我祈禱你能治愈他們,市長,我不覺得他們能像這樣一直活下去。而且要是解決不了魔法所引發的事故,也許我們就不應該在這方麵繼續做實驗了。我們對這件事的處置可能會改變一切。”


    她讓他原地待命不要破壞現場,隨後掛斷了電話,對外又撥出了幾個號碼。焦躁地踱步了五分鍾之後,一輛警用卡車趕來接應他們兩個,速習就坐在上麵,神情緊張。


    好吧,當然了,隻是她把他們當做警察而已,其實他們是亞曆山大的軍隊。他們現在的任務量很少,而且大部分工作也同樣是應對緊急情況和起威懾作用,因此分出兩支武裝力量純粹是浪費資源。


    他們確實很有威懾力:他們一路上驅散了無關人士(雖然平時街上就沒幾隻小馬),乘著他們那輛氣化器不停冒出滾滾濃煙的軍用卡車向她撲來。一隻小馬背著p90從車上走下來向她敬禮:“長官。”她對她回禮,隨後把科迪捧上卡車,自己也迅速跳了上去。


    “我接到指示說我們不會直接前往隔離區,長官。”她和他的兒子一鑽入蒙著布匹的卡車後部(這裏除了一位女警察和她那神情慌張的助手以外別無他物),司機就對他們大聲喊道。


    “沒錯。先把我們送回拖車公園,在那把我的兒子和速習一起放下,然後再去大學。”


    “遵命,長官!”汽車開始行進。


    “孤—孤日?”速習低頭看了看他皮革封麵的日程表。“我是要……”


    “先把我的兒子送到陰雲遮天那裏。要是你願意的話,你可以隨後到農場和我見麵,要不就……不,我有個更好的主意:你對農場裏的情況不太了解,但你可以代替我去參加下午安排的幾個無聊透頂的會議。你對議會解釋一下有緊急情況,他們都會理解的。”


    “我都還不知道有什麽緊急情況呢,”他直接回了一句,語氣中完全沒有他在扯謊的痕跡。這不是說她覺得他會說謊:速習的心思太簡單了,根本不懂怎麽撒謊。他的生活軌跡就和喬瑟夫一樣一成不變,隻不過他是在各個政府部門之間亂竄,而不是像他一樣進行各種魔法和計算機方麵的研究。


    因此她向他簡要概述了情況,而他就像她說的隻不過是季度電力報告一樣,麵無表情地飄起一支筆開始記錄。


    與此同時,科迪一直在時不時拉扯她的尾巴。最後她受不了了,轉過身來瞪著他:“算章,媽媽現在很忙。”


    “我們就不去發電廠了嗎?”他可憐兮兮地望著她,小聲問道。她的心都要融化了,猶豫了一會最後才搖了搖頭。


    “小寶貝,恐怕去不了了。現在有緊急情況,有些小馬受了很重的傷,他們需要我去讓他們重新好起來。”


    “可我想去看發電廠嘛!”他稍稍提高了音量抗議道。


    “我知道,會去的。我還得去那檢查,隻是現在沒時間罷了。我保證,到時候我會帶上你的,好嗎?”


    這個四歲小孩子的臉上露出一副聚精會神的表情。他想了一會,最後才點頭:“好吧。”他垂頭喪氣,塑料安全帽都掉了下來。“我可是不會忘的!”


    她抱了抱他:“這才是懂事的大男孩。我也不會忘,我保證。說不定明天我們就能去,但我現在還說不好。”


    車停了,司機大聲吼道:“拖車公園到了!”


    “你還是得和陰天待上一整天了,”她口中一邊說著,一邊轉身看向速習。“媽媽的朋友會送你過去,好嗎?”


    他們一起下車,卡車立刻再度前行。他們在高中大門前停下,或者說在曾經的高中大門前停下:這附近的建築都已經撥給了大學,也都與之相連,讓它現在擴張到了足足四條街區的範圍。亞曆山大的近半數人口都要麽作為教工,要麽作為某項課程的一名學生參與其中。喬瑟夫就穿著一件毛背心和一條粗花呢褲子,怒氣衝衝地站在那裏。看到來的是輛卡車,他的怒火似乎稍稍熄滅,但直到他們停車他還是在不停跺著一隻蹄子。


    “最好是有正經事,亞曆克斯。你打擾我上課了!”


    她不耐煩地指向她身後空蕩的卡車:“喬,趕緊上車,說不定有些小馬到不了明天就要死了。”他照辦了。卡車開動後她才繼續說道:“再說了,我們都知道這段時間你新招了一名助教,大部分教學工作你都交給他代勞。你剛才肯定是在實驗室裏劃水呢。”


    “在實驗室裏劃水?”他瞪著她把她的話重複了一遍。他的口音在這些年後還依稀可辨,不過他早就不像以前一樣經常出現口誤了。“我們是在努力解決我們這個世紀最大的問題,亞曆克斯!是要挖掘那個無影無形的世界的秘密!是要拯救人類!”他的怒火燒得更旺了。“要是你覺得我們是在劃水,那你還給我們撥款幹什麽呢?”


    她抬起一隻蹄子想把他安撫下來:“喬,冷靜點,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的小馬們幹得都相當不錯,幾個月前你們為圖書館安保所進行的工作就無可挑剔。要不是有你們的符文保護了書籍,我們可就要損失慘重了。”


    這些話奏效了。每次一被誇,喬瑟夫就會從一隻怒火滔天的雄駒變成一隻溫順的小貓。“這算不得什麽,誰有我們這麽多的資源都能做到這一點。話說當初那夥毛賊是不是還關在牢裏呢?”


    “我們根本就沒把他們關進監獄,”她坐回特地為小馬改裝過的坐席上。“你忘了嗎?”


    聽到這個消息,他的神情又緊張了起來:“我——我們沒關著他們?”


    “沒。”她指了指車後的卸貨口,飛速掠過的亞曆山大在此一覽無餘。“建立一所監獄意味著我們得讓一隻小馬整天無所事事,看管著另外幾隻同樣整天傻坐的小馬。而即使他們本身就有工作能力,他們也不能為重建聚居點出力,反而需要讓其他小馬給他們提供食物。考慮到有些聚居點連吃飯都成問題,幹這種事實在太荒謬了。”


    這沒能說服他:“所以你就這樣把他們放走了?”他眯起眼睛靠了過來。“亞曆克斯,我有孩子!我的妻子現在就在家裏呢!”


    喬瑟夫貌似是從莫裏亞那裏學的社交技巧。雖然看到他有在學習確實挺讓人欣慰,她還是希望他能找個更好的老師。“喬,不是這樣。我們讓他們自己選擇:是幹幾百個小時的苦工,還是永遠被亞曆山大和這裏的圖書館拒之門外。隻有少數幾隻做了後一個選擇……借此,其餘的小馬就能迅速為我們的社會還債。而且就算是沾了你那些法術的光吧,他們搶劫時也沒真傷到哪隻小馬,所以他們不會成為你家人的威脅。”


    “但又沒什麽措施阻止那些混蛋再回來……”他小聲嘀咕了幾句,但最後他貌似還是重新冷靜下來了。


    亞曆克斯沉下臉,輕輕搖頭:“確實沒有。但如果他們還敢回來,他們就會被所有自由城邦通緝,然後……”沒有然後了,至少他們這夥小馬絕對沒有膽量嚐試。按照字麵意思,被通緝的家夥都是些窮凶極惡的在逃逃犯,全世界現在可能都隻有三位,而就她所知他們都不在亞曆山大附近。這幾隻毛賊根本不可能還敢回來。


    “到農場前最後一站!”司機喊道,從聲音中能聽出來他不隻是有點恐懼。盡管亞曆克斯沒有這種感覺,她也沒責怪他,而喬瑟夫對此似乎也沒什麽不滿。這讓他放鬆了些。


    他們已經向鄰近另一個小鎮的方向開了半晌,駛入了一個小村莊。事件之前這裏除了有個加油站以外幾乎別無特點,掛名的人口不過半百,現在它卻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東西。


    正如所見,暗光——一位幻形靈女王——把這裏選為了她的巢穴。很少有小馬會離開鎮子來到這麽遠的地方,而對這位年輕的女王在幹些什麽有些許概念的就更是寥寥無幾,亞曆克斯便是其中一位。“喬,你來嗎?”


    他挪到車後邊緣,瞪大眼睛注視著這個小村莊的建築和環境,似乎對此地頗為欣賞。但他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你就不能讓hpi給我們派架沒有生命的無人機來嗎?那東西也一樣可以隨便送。”


    “如果情況真發展到那種地步,我會的。”她壓低了聲音。“別在瑞利附近說什麽她們可以‘隨便送’,她們總還是她的女兒。你設身處地地想想看,要是我這麽說理查德你會有什麽感覺。”


    他不慍不怒,隻是點點頭又坐了回去:“好吧好吧,你說的很對,抱歉。我就在這等著你好了,但你可不能回來以後就把我剛說的話拋在腦後了啊。”


    “我們該等你多久,市長?”司機一邊問,一邊扭過頭來緊張地透過窄縫望向車後的貨廂。


    “應該用不了十分鍾……但不可能發生什麽你腦子裏正在懷疑的事情的。瑞利是我多年來的朋友,她的工蜂從來就不會傷害任何小馬,更絕對不可能傷害我。”


    “你說是就是吧,長官。”坐在出口附近的女兵附和著。她貌似稍稍冷靜了些,把她的p90隨意地放在她的一條腿上,但她還是神情緊繃。


    亞曆克斯無奈地翻了個白眼,轉身跳到地麵上。這用不了多長時間。


    自它被納入一個幻形靈巢穴的掌控範圍內之後,弗米利恩這個小村莊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不過亞曆克斯對幻形靈的認識很淺顯,不太明白這些修改究竟有什麽用意。一跳上這裏因缺乏維護而裂開的街道,她就看到附近遍布著幻形靈活動過的跡象:有些農屋少了幾麵玻璃,房頂都缺了一塊;這裏的少數幾輛車上都有巨大的咬痕,整個車門也都不見了。這場麵簡直就像有一個巨型螞蟻群落正在蠶食這片區域,逐漸將這裏化為碎片。


    這個想法與事實相距不遠。靠近村子中心時,她看到了這些不翼而飛的材料究竟變成了什麽東西:這裏曾經有個教堂,但幻形靈在它的原址堆成了一座比原來高出大約一層樓的山峰,曾經的那個教堂作為它的內核深埋其中,隻有它的邊邊角角還露在外麵。組成它的大部分材料要麽是閃閃發光的黑色片狀物,要麽是略微透明的綠色黏液,要不是它還有些正常的建築材料(整麵玻璃、舊汽車頂棚、地板殘片、大塊裝修用的膠紙夾板等)混雜其中,這兩種材料的組合絕對會讓人心驚膽戰。


    巢穴有好幾處入口,但它們大多位於地麵以上。鑒於她的種族的每一個成員都會飛,這樣設計也很有道理。隻有一個入口是留給訪客的,亞曆克斯隻能由此進入。


    緊鄰巢穴的那棟房子完全沒被破壞,但有一條綠色透明的隧道將其與巢穴相連,除此以外,這棟房子的狀態似乎也比其他五年來無人修整的房子要好上不少。但亞曆克斯知道這不是幻形靈、而是小馬建築工的功勞。瑞利很能幹,但她對建築學從不精通。


    走近巢穴,亞曆克斯能聽到它黑暗的內部不時傳來一陣低沉的嗡嗡聲,表明它深不可測的內部其實非常活躍。她來過這裏不隻一次:在這個巢穴剛建成時,瑞利曾迫不及待地向他們展示她的成果,結果連艾德待在裏麵也會感到不自在。


    但檔案看到了不同的東西,雖然這同樣也讓她恐懼:在這種地方長大,能有誰成為一個自由而富有創造力的獨立個體嗎?答案顯而易見:絕對不能。在這種氛圍之中怎麽可能存在文明?


    她連敲門三次,片刻之後門就打開了,讓亞曆克斯猝不及防地與瑞利的一隻工蜂正麵對視。雖然它們年紀輕輕(都不過三歲),瑞利這個小群體的工蜂也都已經長到了成年小馬的體型,從體態中能勉強看出它們都是雌性。它們頭頂沒有毛發,但在脖子處有類似鬃毛的片狀物,也有與尾巴相近的東西掛在身後。


    它們的四肢上都有孔洞,但位置和大小各有分別。她覺得這是它們能在黑暗中互相分辨的部分原因,但當然了,她從來沒敢問。“亞曆克斯,”工蜂用一種精確而機械的語調開口說道,昆蟲的複眼之中毫無感情的波動,隻有一絲極其微弱的智慧光彩。“請進。”它抬起一條前腿(亞曆克斯懷疑到底抬起多高也有定數)指向燈火通明的會客室。巨大的巢穴在此處投下陰影,因此這裏必須借電燈照明。


    亞曆克斯點點頭表示感謝:“好的。請幫我把你們的女王請來,我和她有緊急事務需要商談。”


    工蜂像機器一樣轉過身來關上她身後的大門。用不著她那些特殊的感知,亞曆克斯也能看出瑞利沒在控製它,要不然它的舉止就會像瑞利本馬一樣生動。隻有在她不關注這裏時,它們才會如此表現。


    “我已經告訴她你來了。”另一個聲音從廳裏傳來,亞曆克斯隨即抬起頭,注視這隻雄性幻形靈的眼睛。他的外表和工蜂沒什麽區別,隻不過他的體色不是藍色而是黃色,也有著與女王類似的纖細鬃毛。


    “瑣屑,嗨!”她走上前和他輕輕擁抱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你們那位所有幻形靈至高無上的王現在可有閑暇?”


    他笑了笑:“她就和平時一樣日理萬機,不過她一會就來。我剛烤了一塊紅絨蛋糕,新鮮出爐的,你想不想嚐一塊?”


    “瑣屑,你這是打算毀了我的身材吧。換個健康點的愛好吧。”


    他笑著轉身離開,片刻之後飄著一個盤子返回,上麵擺放著一小塊鋪有奶油和糖霜的亮紅色蛋糕。“我會的。不過我吃小馬的食物可不會長胖,看來我就是這麽走運。。”


    “重音還是換個地方吧。”她得坐下來才能吃東西,不過下口之前她還是先抬起頭。“你告訴了她這事非常重要,對吧?就說這是生死攸關的事情。我不知道拖個幾分鍾會不會有什麽影響,但也許會呢。”說完她才開始大快朵頤。她不知道瑞利的這第一隻(也是最年長)的雄蜂是在哪裏學的烹飪技術,但他在廚房裏可真是太能幹了。


    她知道她對他技藝的讚美可比這塊蛋糕更能填飽他的肚子,不過她並不介意。如果幻形靈的最新“陰謀”就隻是讓小馬們喜歡他們的工作,從而讓整個巢穴得以擴張的話,那她完全可以接受,隻要她還能吃到如此美味的蛋糕就行。


    “它用的是新鮮可可,”瑣屑坐在對麵的椅子上補充道。“不是幹可可豆,這就是美味的秘訣。奶油也是天然奶油。”


    “我……”她塞了滿嘴蛋糕說話說不清楚,不過沒關係。“暗光居然允許你們找這些樂子。”


    他裝作無所謂地聳聳肩,不過他的神情還是有些傷感:“女王鼓勵我們發展個性,要不然我覺得她就要瘋了。她確實很保守,但這是為了我們可以浪費資源滿足我們的怪癖。好吧……”他低下了頭。“說是我們,其實隻有幾位。”


    “其中有工蜂嗎?”


    他輕輕搖頭:“要是有,你從亞曆山大過來的一路上都能聽到我們的慶賀樂曲了。”他突然坐直身體,耳朵折到腦後,神情變得比剛才還要緊張。他一個字都沒說,但亞曆克斯很清楚他打算說什麽,於是她連忙起身,趕在瑞利從身後的走廊裏現身之前轉過身來。


    自亞曆山大建成以來,暗光女王的改變就比她認識的任何小馬都要劇烈。她成長的速度驚人,幾年內就竄到了奧利弗的身高(這還不算她的角)。她的身體高挑而威嚴,和艾奎斯陲亞的天角獸沒什麽兩樣,但她貌似還像沒完全長成一樣有些青澀,不過亞曆克斯是不會把這話說出口的。“孤日,很抱歉我昨晚沒找到機會和你談談。”


    她們相擁在一起,亞曆克斯都覺得自己被她摟在懷裏簡直像個小孩子:“你當時還在場嗎?”


    “我不在,但我有十幾隻工蜂在那。”


    “真的?”她可沒看見……亞曆克斯暗暗罵了自己一句:這麽小的一個彎她怎麽能沒轉過來呢?哪怕隻是幾秒鍾她也是夠蠢的。“哦對,她們肯定看著都和小馬們一樣。大概她們就是當時的工作人員吧。”自一年前城市正式走上正軌,她就不再關注大型活動的具體細節了。


    “布置會場、幫廚、卸貨……”她聳了聳肩。“這些工作都卓有成效。我本來還打算和你見一麵,和你談談應該擴展我們在亞曆山大所扮演的角色呢。”


    “就是你希望各個店鋪和家庭簽署協議接納工蜂的那個提議?”


    她點點頭:“僅僅欣賞她們的工作成果就已經營養充沛了,而就和我預期的一樣,與工蜂們相處的小馬們也開始對她們產生了關愛之情。隻要能換來這種情感,我的工蜂都很願意做些辛勞的工作。”


    亞曆克斯隱隱約約看到瑣屑悄悄走進後麵的走廊,看到他最後和她擺了擺蹄子道別,隨後消失在巢穴深處。“我沒辦法獨自決定如此重大的事務——我又不是女王。不過我覺得沒什麽道理我說服不了市議會,而且現在剛好還有件事可能就對此有所幫助:我們遇到了一個緊急情況,可能足以致命的危險魔法失控了,形勢相當嚴峻,而我們現在沒時間等候hpi趕來。”她扭頭看向身後。“我需要你借幾隻工蜂幫忙。要是你能抽出時間,最好你也過來一趟。”


    “形勢有多嚴峻?”


    “有四隻小馬受其影響,一整片區域已經封鎖了。如果它擴散開來,它可能會摧毀整個亞曆山大。”


    她沒有絲毫猶豫:“那我就能抽出時間了。”剛剛給亞曆克斯開門的那隻工蜂突然和站在它附近的同胞姐妹(剛才亞曆克斯還沒注意到它的存在)一起走了過來。“兩隻夠嗎?”


    “我覺得夠了。”她沒再浪費哪怕一秒,立刻轉身向門外走去。


    女王邁步向前,而她的工蜂就緊隨她們身後快步追趕。雖然亞曆克斯沒提,暗光還是開始改變自己的外貌,她閃光的甲殼化為柔軟的黑色皮毛,身體各處的孔洞開始愈合,翅膀徹底消失了。她甚至有了一個可愛標記,形狀就和剛剛還在她頭頂的皇冠般的凸起一樣。她也變矮了幾英寸,現在和正常成年雌駒一般高。兩隻工蜂也同樣改變了形態,身體的顏色變得和她一樣,不過它們都沒有可愛標記。


    她們很快走到室外,開始向卡車方向浩浩蕩蕩地走去。“你說‘形勢嚴峻’,具體指的是什麽?”瑞利問道。她現在說話時也不像往常一樣伴有詭異的回聲。“到底出什麽事了?”


    亞曆克斯皺起眉頭:“我……我不知道具體細節,我隻知道他們各自的症狀都有所不同,沒被影響到的那位領班似乎也被嚇得失魂落魄。而且要是真視中尉都覺得她有必要封鎖整片區域的話,那她肯定有充分的理由。”


    “你很信任你的下屬啊,但不把所有信息都匯聚到一點進行處理,效率大概不會很高。你不是比亞曆山大的其他小馬都更博學多識嗎?”她們已經走到了卡車前,瑞利卻並沒有壓低聲音。


    車上那名士兵連忙起身,一邊壓低槍口指著她一邊向後退卻:毫無疑問,她是在用這種方式證明她的身份。但暗光的巢穴從未對亞曆山大市有過什麽不利,這座城也把它們看做它的一份子,這種反應對他們來說絕對是種侮辱,因此亞曆克斯從來都是不遺餘力地公開反對。不過要是未來有其他幻形靈決定進犯他們的城市,那他們之間的友誼也許就會因此受損了。但怎麽會有誰想這樣做呢?他們也一樣曾是人類啊!


    亞曆克斯聳肩以對:“也許吧。”


    “沒有也許,”瑞利態度很是堅決。“你讀過艾奎斯陲亞圖書館裏的全部內容,能準確無誤地複述其中的每一個詞,而你也讀過數量至少相當的人類書籍。你完全有能力像我處理我的工蜂傳來的觀察結果一樣,迅速借由這些知識整合起事物的方方麵麵,理清你看到的一切和所有你過往的記憶,因此你顯然比亞曆山大的其他小馬都要優秀。事實上你應該成為所有非幻形靈物種的女王,這才是最優解。”


    亞曆克斯翻了個白眼跳上車。幻形靈們一上車,她就大喊道:“司機,前往超自然增產計劃實驗田,用最快速度。我們已經浪費了許多時間,必須把它們都彌補回來。”


    車輛立刻開始前行。她的這名士兵很明顯是新入伍的,因為她就坐在她旁邊的座位上,不敢和剛剛加入他們的這幾隻“小馬”有任何眼神接觸,事實上她甚至都想躲到她身後。一會亞曆克斯就會讓她和這些幻形靈好好接觸一下,讓她克服她的恐懼反應。“也許在某些方麵,這確實是最優解。”她重新坐回座位,幻形靈也都和她一起坐下,但她們中隻有一隻目光靈動。“但在其他方麵不是。人類社會的組織方式也有優點。”


    “願聞其詳。”瑞利認真得都好像她打算拿個記事本開始做筆記一樣。當然了,她身邊沒有,不過她天賜的記憶力也幾乎和檔案一樣優秀。


    “我確實學識淵博,而且還每日俱增,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可能考慮到每隻小馬生活中的每一個方麵,我不像你一樣能看到他們眼中的事物,也沒有超凡的智慧。我們使用的人類社會曾經的組織形式——解放個人自由和采取民主製度——允許每個人為了個人的幸福做出自認為最好的選擇。”


    “但這就需要信任:信任我的‘下屬’比我更了解他們的工作,也會盡其所能將它們圓滿完成。通過建立這種信任,即便我們作為個人有時會出錯,我們組成的集體在通常情況下也能夠按部就班地運行,最終滿足集體中每個人的利益。”


    瑞利沉默了好幾秒鍾,每過一秒她的表情都愈發沮喪:“我真希望……我真希望我也能如此。”她抬起頭,有那麽一瞬亞曆克斯幾乎都能從眼神中看到曾經的那個小女孩,看到她仍然活在她的心裏。“我也信任瑣屑,但他都不能同時控製六隻工蜂。他根本無法管理整個巢穴!羅博就更差了,他連控製一隻都勉勉強強!”她深深歎了口氣。“我也希望我的女兒們都能像普通小馬一樣生活。”她回頭看了看那兩隻工蜂。它們就一動不動地坐在座位上,目光空洞地注視著前方,似乎根本沒聽見、也根本不在意她們剛才討論的事情。


    “也許讓它們和普通小馬一起生活就會有所幫助!”亞曆克斯提議道。


    “也許吧。”瑞利低頭看向自己的蹄子。隨後的路途中她們都再也一言不發。


    譯注:1我有幸遇見了一位優秀的導師:根據十六歲和馬其頓這兩條信息(以及我們主角的名字),這個男子應該是亞曆山大大帝(亞曆山大大帝十六歲代其父統治馬其頓),因此他的導師是亞裏士多德。


    2阿瑞斯:古希臘神話中的戰神,是力量與權力的象征,嗜殺、血腥,人類禍災的化身。


    3豐田mirai:這是14年新上市的一歀氫動力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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