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當張誌文醒來的時候,他發現他是在一個破破爛爛的牛棚裏麵。


    這牛棚大約是已經有些時日沒有養牛了,倒也沒什麽特別重的味道,隻是四處漏風,蚊子不少,嗡嗡的一個勁的往張誌文這裏鑽,張誌文不得不拚命的驅趕蚊子,可餓了幾天的他,哪裏是這些蚊子的對手,沒兩下他就累的氣喘籲籲,認命一樣的往地上一躺,任憑這些煩人的東西肆意在他身上折騰。


    這時候,外麵傳來了腳步聲,很快的,一個人出現在了張誌文麵前,這人正是張誌文之前在巷子裏看到的那個小乞丐。


    那會兒他暈暈乎乎的,也沒瞧清楚對方的樣子,這時候他躺在地上就看的清楚了,他就覺得這小乞丐怎麽那麽眼熟,但一時半會兒的他又記不起來對方是誰。


    小乞丐來到張誌文跟前,看到張誌文醒了,他便不耐煩道:“沒死就趕緊起來,要不小爺還以為你嗝屁了!”


    聽到他的聲音,張誌文愈發覺得有些熟悉,他怔怔看著對方,忽然,他記起來了,他忍不住喊道:“二蛋,可是你?”


    小乞丐也是一愣,他的名字可是很少知道的,這人怎麽知道他的名字的?


    張誌文也顧不得身子虛弱,連忙爬了起來,他一把抓住了小乞丐的肩膀:“我啊,誌文啊,你不認得我了?”


    “誌文?……”


    小乞丐遲疑的盯著張誌文,忽然,他似乎想起什麽事情,露出了一個恍然的表情:“哦……原來是你小子啊,我說怎麽有點眼熟,你沒死啊?”


    看得出來,小乞丐二蛋認出張誌文後,也是有些意外和激動。


    這小乞丐不是別人,正是當初跟張誌文一起去偷盜的時候被人+逮住的那個倒黴蛋,他被人斷了一條胳膊,張誌文以為他會死,沒想到這家夥居然活了下來,並且還再次相遇。


    二人畢竟曾經相識,於是就坐了下來一番交談。


    經過交談,張誌文才知道二蛋這幾年一直都在竹牙幫,這竹牙幫是武平縣大大小小幾十個乞丐幫當中的一個,幫裏人不算多,在武平縣也不起眼,這幾年行情非常不好,幫裏原本有三四十人,現在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下了七八個人了。


    這七八個人都算不上什麽幫會了,隻不過其他乞丐幫也好不到哪裏去,許多乞丐都死了,至於死去的人怎麽處理,二蛋遮遮掩掩的沒有說清楚,但張誌文心裏卻很清楚,那些小乞丐大約是被消失了。


    不過張誌文看的出來,二蛋應該是沒沾那東西,通常沾了那東西之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二蛋看著明顯還是很正常的。


    二蛋自從斷了一條胳膊之後,他被幫裏的兄弟救了回來,他也算命大,居然沒死,還活了下來。


    因為斷了條胳膊,偷盜打劫是幹不成了,不過幫主念他當時沒有出賣兄弟的份上,再加上他能說會道,幫主就幹脆留他在身邊當跑腿用,這才勉強混口飯吃。


    二蛋聽了張誌文的遭遇,也是一陣唏噓,不斷慶幸當初沒有出城,否則現在已經是變成一堆白骨埋在了亂葬崗了。


    二人聊了一會兒,二蛋才說道:“誌文,既然回來了,那就待在這裏吧,走,我現在就帶你去見頭兒!”


    “頭兒?”張誌文疑惑道。


    二蛋這才想起什麽事情,他摸了摸頭,尷尬道:“對了,忘了跟你說個事兒了,咱竹牙幫早就散了,幫主也死了,現在就剩下我們幾個兄弟了,如果不是頭兒帶著我們混,我們早就死了……”


    “嘿,不說那麽多,一會兒你見了他你就知道了,頭兒人很好的……”


    二蛋似乎對這個頭兒很有信心,拉著張誌文就往外走。


    張誌文也就沒多說什麽,隱約的,他知道那個頭兒是誰了,當時在巷子口,他就瞧見二蛋身邊的那個少年了。


    隻不過當時他快要昏迷了,也沒瞧清楚,所以也沒有多想就跟著二蛋出去了。


    他們住的這地方是武平縣一個偏僻的角落,一個破院子,七八座茅草屋,估計這院子應該也是被遺棄多年的,原主人隻怕也早就不在了。此刻,在院子裏的一張石桌前端坐著一個身穿麻布的少年,看起來還頗有點氣度,在他身邊左右站了七八個小乞丐,這幾個小乞丐大約十二三歲,年紀跟張誌文相仿,不過他們似乎都有些畏懼那個少年,一個個老老實實躬身而立,不敢吭聲。


    這時候,二蛋帶著張誌文進了院子,來到了這些人麵前。


    “頭兒,人帶過來了,對了,他叫……”


    二蛋正打算跟著少年介紹張誌文,少年擺擺手打斷了他:“讓他自己說。”


    “哦,好……”二蛋隻能作罷,他朝張誌文使了使眼色,示意張誌文跟頭兒說點好聽話。


    其實二蛋是打算替張誌文跟頭兒說點好聽話的,畢竟二人認識在先,也算一場緣分,尤其在這種年頭,能活下再次相遇,那真的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


    二蛋是感覺張誌文不太像會說話的人,所以才打算幫他一下,不過既然頭兒讓張誌文自己說,他也沒辦法了。


    這時候,其他幾個人又好奇又打趣的盯著張誌文,因為張誌文看起來很瘦小,弱不禁風的,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這種人能活著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反倒張誌文不慌不忙,這些年什麽人沒見過?更何況區區一個少年人?


    雖說這少年人看著有些氣度,但畢竟是十三四歲的少年,臉上的稚氣明顯都還沒有消退,他便衝對方抱了抱拳:“頭兒,我叫張誌文。”


    見張誌文神色從容,少年倒似乎還滿意,點點頭:“嗯,你多大?什麽地方人?”


    “回頭兒的話,我今年十二,武平縣的人。”


    張誌文如實回道。


    這些事情,反正二蛋都知道的,也沒什麽好隱瞞。


    聽完張誌文的話,少年微微一愣,顯然是沒看出張誌文有十二歲,但這年頭長期餓肚子的人多了去,吃不飽飯哪裏長的高?那倒也沒什麽奇怪。


    他點點頭,然後說道:“嗯,那你以後就是我們的人了,二蛋,讓他簽字畫押。”


    “哦哦,好!好!”


    二蛋明顯喜出望外,很顯然,少年願意接收張誌文,他還是很高興的。


    但張誌文心裏卻不是這麽想的,他對這裏幾乎一無所知,竹牙幫早就散了,這幫人到底做的什麽營生他也不清楚,這萬一做的是殺人放火的勾當呢?


    但現在看起來容不得他不簽字畫押,不然這幫人輕易是不會放過他的,他可不覺得這幫人抓他回來是好心救他的,如果是這樣,為什麽到現在連半個饅頭都沒給他吃?


    不過現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真要是幹那種事情,他大不了再乘機逃走就是。


    很快,二蛋就拿來了一張紙,放在了張誌文麵前。


    “嘿,誌文,趕緊簽了,以後跟著頭兒,你就不愁吃不愁穿了。”


    二蛋喜笑顏開,他倒也是希望張誌文往後能活的好一點。


    張誌文可沒有他那般樂觀,他總覺得事情有蹊蹺,他看了一眼這張契約,上麵赫然蓋的是武平商會的印章。


    這武平商會可是了不得的幫會,在武平州那是九大幫派之一,勢力很大,營生很多種,就比如這武平縣,大大小小的藥鋪、銀號、酒樓等等,大部分都是武平商會的產業。


    可以說,除了武平鹽幫和漕幫之外,商會就是最大的幫會勢力。


    這張契約就是武平商會的契約,上麵大體的內容就是讓人去他們的藥鋪試藥,隻要答應去試藥,每天管飯。


    聽著似乎非常不錯,找到一個可以管飯的靠山,還是如此大的靠山,照道理應該讓人非常高興,可張誌文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裏麵也說了,生死有命,死了可就不歸商會的責任。


    張誌文雖然不懂草藥,可在城外摸爬滾打了這幾年,多少是了解一些草藥的情況,有些草藥可是有毒的,一旦誤服,那肯定會死人的。


    想到這裏,張誌文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他寧可去偷盜搶劫,也總好過不明不白的被毒死吧?


    這等於是讓他去當試藥童子了!


    “誌文,怎麽了?”


    二蛋看到張誌文臉色不對勁,忍不住問道。


    張誌文沒吭聲,因為他不能讓人知道他能看懂這契約,尤其不能讓對麵這個少年人知道。


    他隱約猜測,這少年人應該跟商會有關係,甚至就是商會的人。


    至於商會為什麽要讓人來試藥,他就不清楚了。


    但他很清楚,一旦對方知道他看得懂這契約的內容,保證他活不過今天。


    因為試藥這種事情,在江湖上是非常忌諱的,這簡直就是跟邪魔外道沒什麽區別的。


    所以怪不得商會會偷偷做這個事情,而要做這個事情,最好的對象自然就是他們這些流落街頭無父無母的乞丐了。


    這些乞丐自然也不認得字,為了口飯吃,那肯定是稀裏糊塗的就去簽字畫押。


    事已至此,張誌文也清楚,這契約,他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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