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怒目一瞪。


    他實在是很煩夏之白,總喜歡來挑戰自己的底線。


    隻不過這一次朱元璋沒有發作。


    他持著玉如意,撓了撓後背,一邊撓癢,一邊思考著。


    沉思了一陣,朱元璋也不得不承認,夏之白說出的漏缺,的確是自己當初設計治國體係時,沒有考慮到的,若是真采用,也不會對大明現有體係造成影響。


    更不會動用到稅糧。


    稅糧是朱元璋這套體係的關鍵。


    本就不多,自不準輕動。


    為了保證自己這套體係能正常運行,朱元璋特意精簡了政府規模,用以節省開支成本。


    這是他吸取曆史教訓做出的選擇。


    過去曆朝曆代的官府都太龐大了,每年都要支出巨額官俸,這對百姓而言是極大的負擔,而他這套體係本就勞民,若是再維持大政府,會直接把地方百姓壓垮。


    維持小規模政府的最大好處,就是不用支付巨額官俸。


    而且很大一部分官員的俸糧,是由官田所收田租直接支付的,根本無需動用到稅糧,至於政府的其他工作,也基本都是通過徭役、雜差等服役方式去維持。


    他過去創建這套體係時,根本就沒想過商業。


    因而商業相關,並不在規劃內,那也意味著,就算真按夏之白說的去做,對大明現有體係,也不會有任何影響,反而朝廷在幾年之後,還能得到不菲的回報,更能加強對地方的控製監管。


    朱元璋暗暗點頭。


    但官府經商是天下大忌。


    他心有不安。


    朱元璋把玉如意放在桌上,淡漠的眼神打量著夏之白,沉聲道:“官府經商不可取。”


    “宋元兩朝的滅亡,已揭示了這個道理,官府經商隻會加速官員腐敗,也隻會加劇官商勾結,對於百姓、對朝廷都是大害,你說的這些的確讓人心動,但咱不能答應。”


    “咱大明的官,本就貪婪無度,再開經商之路,隻會更加猖獗。”


    “咱不能冒這個險。”


    朱元璋沉思了一會,還是選擇了否決。


    他信不過下麵的官員。


    眼下禁止官商勾結,都已經有這麽多貪官汙吏了,若是再開經商之法,那大明朝的官,真就要無官不貪了。


    夏之白笑了笑,一臉輕鬆道:“陛下誤會了。”


    “臣的確有意開商路。”


    “但臣要開的商路,跟陛下想的不同。”


    “過去天下的官府經營,基本是官府壟斷性控製,靠著官跟一些吏負責,更多的代表著官府的威懾力,因而可以隨意定價,豪奪民脂民膏,而臣想推行的體製,卻是存在著上下分級。”


    “唯有真正掌事者才是官。”


    “絕大多數隻算是作為商人。”


    “想從‘商’跳升為‘官’,需要經過朝廷嚴格審查,凡發現有作奸犯科,或者貪汙腐敗的情況,直接以貪汙罪定刑。”


    “朝廷還可將地方官員,直接任命為‘商官’。”


    “除此之外。”


    “在臣眼中,也更重要的一點。”


    “便是這些‘商人’要交個人稅,隻要達到一定的俸祿,就必須要交,以便明確商官跟尋常官員的區別,即便日後真的離開了國企,也不能例外,依舊要交稅。”


    “在臣的設想中。”


    “官員主要負責人事,而原本由小吏、胥吏負責的事,則一律交給商人,但同時給與這部分‘商人’一定的上升空間,隻是要加以一定的限製。”


    “再則。”


    “過去官府經商,基本跟地方官員合流。”


    “而所謂國企,卻是獨立於地方,要受到地方監督,同時兼具監督地方的職能。”


    “若是有國企作亂,擾亂民生,地方官府因是不同機構,錢糧不經過地方官府,則不用再跟過去一樣,互相包庇,可以向朝廷稟告,朝廷自然會對此做出處置,若是地方官員不法,為害百姓,這些國企同樣具有上報朝廷的職權。”


    “這便是臣所說的朝廷的另一種耳目。”


    朱元璋微微額首。


    夏之白解釋的已較為明白。


    就是做一定的差別化處理,讓所謂的‘商官’,依舊處於較低的地位。


    即便日後進入朝堂,依舊要受到‘稅收’影響。


    除此之外。


    便是國企是直屬於戶部的。


    並不會受地方官府管理,因而相當於朝廷在地方插了一根釘子,用以互相監督地方情況,對朝廷了解地方實情,起到了很大的積極作用,想法不可謂不超前,也不可謂不長遠。


    也很有預見性。


    朱元璋摸著下巴,目光陰晴不定。


    朱標也在暗暗思索著。


    他覺得可行。


    大明疆土遼闊,朝廷難以兼顧,即便是應天府,朝廷也不能麵麵俱到,對地方情況有確切的了解,在地方更是如此,若是能通過國企的形式,在地方遍布眼線,對天下安穩是大有裨益的。


    也對地方官員是極大的警告。


    朱標拱手道:“父皇,兒臣以為,不妨一試。”


    “如今在夏之白的手中,至少已證明了鹽業,朝廷在數年後,就能收回支出,並轉化為利潤,借此朝廷還能打擊私鹽販子,同時降低商人從中牟取暴利,為百姓減輕負擔,可謂是一舉多得。”


    朱元璋看了朱標一眼,又掃了眼夏之白,心中有些不踏實。


    他開口道:“應天府是應天府,其他布政司是其他布政司,並不能同等看待。”


    “咱不信你不清楚這個方麵。”


    夏之白點頭,笑著道:“陛下英明。”


    “京都鹽業的運行模式,在天下並不完全適用,這一切除了需要有配套的鹽池,更關鍵的是煤礦,因而就目前情況來看,隻能在北方進行推廣,南方相較並不那麽容易。”


    “而且製鹽成本尚好,最大頭支出的是運輸。”


    “因而臣建議將驛站兩分。”


    “一部分依舊維持原樣,另一部分用作‘郵局’,專門用來轉運貨物。”


    “亦或者.”


    “朝廷在驛站負責的道路上,另建一個國企,用來負責運送貨物。”


    “朝廷為此發行專門的‘票引’,根據商品類型、重量、大小等做一定的定價,當然若是有軍國大政,無條件驛站優先,但在其他時候,則讓‘郵局’也能夠使用那些最便捷最寬敞的道路。”


    朱元璋皺眉。


    驛站關乎著天下軍國大政傳遞。


    他哪怕是對官府有再多精簡,都沒有動過驛站半分。


    他深知情報的重要。


    兵貴神速。


    但信息傳遞,同樣價值千金。


    隻是正如夏之白所說,驛站占據著天下最好的道路,但很多地方都是閑置的,一年也僅有少數時日會使用。


    某種程度上,這就是一種極大的浪費。


    若是能合理的利用,不僅能為朝廷帶來一筆不菲的收支,更能借此統計天下的商貿情況,讓朝廷對地方的繁榮情況,有個大致的了解,還能打擊地方上的走私,以及控製天下消息的傳遞。


    但有利自然就有弊。


    驛站牽涉到的事情太多了。


    若是因民間貨物,而拖慢了國家大政的傳遞,對天下的影響難以估量,尤其是大明周邊並不安定,若是貽誤了軍情,那更是有可能釀成大禍。


    朱元璋不敢輕易做決斷。


    夏之白自然猜得到朱元璋的擔心。


    他拱手道:“驛站之事,並不急切,驛站的改動,主要在南方,北方因煤礦資源豐富,並不急於一時,因而臣想請陛下批準,在北方各府興辦鹽企,以實現為民減負,同時為朝廷分擔。”


    夏之白深知路要一步步的走。


    他雖然很想打通‘驛站’,但也知道朱元璋不會輕易動。


    不過這本就隻是一個嚐試。


    他目前依舊會專注鹽企,通過鹽企的存在,實現為民減負,同時培養一大批工人,發展一定的基礎工業,另外將自己的一些經商理念輸出到天下。


    他要的是一點一點的撬動天下。


    他要從朱元璋最不重視的‘商’著手,唯有‘商’的力量壯大了,培養了足夠多的人才,積蓄到足夠多的力量,以及大幅推動了天下進步,讓朱元璋見識到‘商’的重要,才能去撬動朱元璋‘烏龜陣’一般的頑固製度。


    他有著足夠的耐心。


    朱元璋目光一沉,冷聲道:“你的想法很好,但咱沒那麽多錢借伱,光應天府就花了咱四萬銀子,要是遍布整個北方,二三十個府,這可是上百萬銀子,咱的確想答應,但的確答應不了。”


    朱元璋目不轉睛的盯著夏之白,他知道,夏之白不會就此放棄的。


    說了這麽多,若是毫無收獲,那豈不白說?


    他倒想看看。


    夏之白怎麽靠自己搞到這麽多錢。


    想讓自己動‘官員貪汙’追繳的贓款,這是絕不可能的。


    夏之白點頭。


    他也清楚這個情況。


    直接問到朱元璋要錢,朱元璋不可能答應。


    因而隻能要政策。


    夏之白道:“臣這次要的不是錢,除了要將地方灶戶納入鹽企,以及索要一些必要煤礦,更關鍵的是想讓陛下準許臣參與到鐵礦開采,臣的要求不多,既然朝廷拿不出,那就自己動手,靠著工人自己開礦,開采出打造蒸汽機的生鐵,若是可以,或許還能將蒸汽機改良,用在開采鐵礦上。”


    “請陛下恩準。”


    今天有些事,應該就兩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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