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的紅蠟燃盡,又掌上,黎明破曉,衝進來,照亮大堂。嚴真習慣早起,給窗外的綠植澆點水,他這樣的人,養花花草草,露出些許的溫柔,旁人總是不信,不信便不信,心裏守著一口氣,又偏偏早起偷偷澆,不讓別人瞧見他的溫柔,他喜歡把威嚴的一麵給人看,叫那些弟子越怕越好。


    今日天氣不錯,適合送行。絕城帶的眾弟子今日就要出發,他這個做師父的,在他們臨行前,要交代幾句。嚴真走出殿門,抬眼就瞧見清水模樣的女子朝著他走來。


    “飄雨見過二長老。”


    嚴真蹙了蹙眉毛,今日無風無雨,鳳飄雨怎麽來了。這位七長老,被不朽長老帶進離塵仙時,他是極不滿的,修為全無,虛吊長老之名。幾位長老中,他一人持反對意見,但鳳飄雨還是成了離塵仙的長老,這讓嚴真心裏一直憋著一口氣,直到一次心法對弈上,他才對鳳飄雨略有改觀。活了半輩子,修行心法,嚴真覺得自己知曉百餘種,已是鳳毛麟角,難有人超越,但鳳飄雨竟熟知上千種心法。精練程度,仿佛早已修煉過上百上千遍。


    奇,實在是奇,一個通曉這麽多心法的人卻沒有修為,就像一個家中有礦的人卻是個窮人。他後來聽說,鳳飄雨原是有修為,但因為一些事,修為全失,才致如今模樣,但有心法在身,修煉起來應該不是難事,可是,鳳飄雨像是不願意修行,世人孜孜以求的仙道,在鳳飄雨這裏,無足輕重。後來,鳳飄雨得知嚴真喜歡收藏各種各樣的心法,便將自己知道的心法悉數編撰成冊,贈予他做謝禮。謝字何來?鳳飄雨入住七苦殿,辦洗塵宴那天,幾位長老都攜禮而去,他自是也帶了禮物,不過比起別的長老的禮物的厚重,他就帶了一些花種,這份禮物,他完全沒有用心,隨手拿的。鳳飄雨送他的禮物,字字都是她親筆所寫,那天,生平第一次,他覺得臉薄地過意不去。


    嚴真將鳳飄雨請進去,茶飲恭待。君仙喜歡古龍井、勾牛角、鳳祥園這些價格昂貴的茶葉,在這一點上,嚴真簡樸許多,山間野茶,隻要味道夠好,他也很喜歡。他給鳳飄雨泡的茶,是他一回路過一個農家時,被茶葉味道吸引,買來的。他當時帶的銀子不夠,隻買了很少一點,尋常人來,他都不舍得泡給別人喝。


    鳳飄雨落下茶杯,嚴真看著前方,卻一直等著她。


    “二長老,我今日來,是有兩件事想請你幫忙。”鳳飄雨道。


    “七長老但說無妨。”嚴真語氣和善,沒有往日的淩厲。


    “今日眾弟子要去枯水嶺助雲因派攻打幻妖,各位長老都有派弟子參加,唯有我七苦殿,沒有弟子參與,大家都是離塵仙同門,遇上這樣的事,應該同心共力才對。雖然七苦殿弟子少,但也不能推卸責任。我想了想,覺得七月花和林清河比較適合,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我同他們商量過,他們也十分願意幫助其他弟子共同降伏幻妖,還希望二長老不要因為他們修為不高就將他們拒之門外。”


    行路艱難,兩個通練期間,還偷懶的弟子,能擔起這樣的重任?若是不答應,會不會讓鳳飄雨覺得,他仗著二長老的身份嫌弱,不肯給修為低的弟子鍛煉的機會?


    嚴真思慮片刻,問道:“枯水嶺距離塵仙路途遙遠,他們修為不高,這一路,若是出了什麽差池,要如何向掌門交代?”


    “那就要麻煩二長老的大弟子多多照顧我的徒兒了。”


    “……”嚴真臉色變了變,這還把人托給絕城了,鳳飄雨既然都已說出口,他還能說不行?絕城身為大師兄,照顧師弟師妹合情合理,隻是鳳飄雨的意思,好像是要特別關照。


    “二長老放心,林清河聰明,懂得如何保身,所以二長老隻需要叮囑絕城一句,讓他好好照顧我這唯一的女弟子就行了。”鳳飄雨又道。


    “……”


    如果別人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還能反抗,偏偏鳳飄雨不拿刀,不拿劍,語氣如此溫善,說的也不是十分過分的事情,無法讓人拒絕。


    “既然七長老如此大義,一定要盡一份力,我也沒有拒絕的理由。這件事,算我答應你。那第二件事?”


    “往年的秋月比試,一直是二長老負責,今年的秋月比試,我想請二長老把秦風加進去。”


    “你這是為何?”


    秋月比試,是口頭說法,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十二宮比試,說白了,就是優勝劣汰,好把那些平時不用功,學不出成績的弟子逐出離塵仙,這項比試,一般是修行四年的弟子參加,又或者至少修行兩年,但秦風入門不到半年,參加這樣的比試,豈不等於被直接逐出師門?


    “二長老,我這樣做,自然是有我的理由,隻是不方便告訴你。此事我仔細思慮過了,秦風必須參加這次的秋月比試,還請二長老應允。”


    “往年並無這樣的規矩,此事我需得同其他幾位長老商量。”嚴真道。立門規矩,是一個門派的威信,不可輕易更改,此事說小不小,說大不大,就算他貴為二長老,也不能輕易改之。


    “那就有勞二長老了。”


    嚴真帶著鳳飄雨一同為弟子送行,突然要加兩個人,還是花瓶長老的弟子,弟子們稍許有些不滿,感覺花瓶長老的弟子就是拖油瓶,隻會幫倒忙。但嚴真長老的話一出,就相當於給兩人作保,大家不敢不從。


    “絕城,你過來一下。”交代完事情之後,嚴真把絕城叫了過來。


    “師父,何事?”絕城恭敬道。


    “絕城,你是大師兄,一路上,這些師弟師妹就靠你照顧了,尤其是,”嚴真頓了一下,麵容有些別扭,“尤其是七長老的女弟子七月花,你要用心照顧,不能讓人有任何閃失,回來的時候,把人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絕城臉上浮現一絲不可思議,這樣的話,竟出自他師父之口?師命不可違,絕城點頭道:“徒兒謹記師父囑托,一定將七……將人安安全全地帶回來。”


    “恩,去吧。”嚴真道。


    絕城走下來,七月花剛和鳳飄雨道完別,興衝衝地跑過來:“大師兄。”


    絕城古怪地看她一眼,聲音僵硬道:“從現在開始,跟著我,不許亂跑。”


    “全部都聽大師兄的。”七月花道。


    絕城沒有再說話,整隊之後立即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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