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簡素,櫃子隻有一個,還沒裝滿。衣服都是幹淨的,有的甚至昨日才洗淨收好的。答應了總不能反悔,鳳飄雨撿了幾件,扔在地上,撿起來,反複三次,總算貼了灰,看起來像是髒衣服。過去一個人孤清的時候,她早上經常去小雀圃喂食,收了三個弟子後,喂食變成了看書。


    《六戒心法》,她以為餘生都會用不著的一本書。天上地上的紛爭流言,與她何關,她隻想守在這裏,平安喜樂過一生,四年間,她一直這麽想著,計劃著,園子裏種著春夏四季都能收的菜,雀圃裏的鳥比她上進,得了仙靈,現在能講出人話,她以前覺得無聊的針線活,認真學起來,倒別有一番趣味,她拿自己的拙作賣到廟集,竟有人真的願意買,那是她人生第一次賺錢,新鮮有趣。凡人的生活,沒有什麽不好,比較下來,修不修習術法,不那麽重要了。


    六戒心法:戒貪,戒嗔,戒癡,戒恨,戒愛,戒憎。人生六苦,卻也是人生六欲,她省心自問,沒有什麽放不下的,就連秦風,也是可以放下的。她在這裏的日子,遲早會被天君發現,她和秦風,終是兩個不得結果的人,早日斬斷,也好。他叫她一聲師父,有這樣一層身份隔著,永遠不踏足兩人之間的禁區,也好,沒有得到就無所謂失去,沒有失去就無所謂傷害。


    秦風覺醒後,就去了廚房,這是他在林清河家裏住著時養成的習慣。白吃白住總過意不去,要做點事才行。他最會的就是煮粥,林嬸教他放點菜葉,灑點鹽,這樣做出來的粥味道比一般的要好。廚房有雞蛋,秦風尋思再蒸上兩碗蛋羹。


    他把雞蛋殼敲碎,鳳飄雨走了進來。


    “師父。”秦風轉過身,蛋清流到衣服上,秦風補救時,蛋黃又流了出來。鳳飄雨取出手帕為秦風擦拭。


    “師父,我自己來就好。”秦風拿過手帕,搓到身上黏糊的地方,擦過之後,感覺還是髒的。鳳飄雨蹙起眉頭道:“脫下來吧,我拿去洗。”


    “不用的,師父,一會兒幹了就好。”秦風順手將手帕塞在腰間,從鍋裏端出熱騰騰的菜米粥,“師父,粥好了,你幫我端到桌上,我蒸個蛋,一會兒就來。”


    剛端出去涼了一會兒,七月花和林清河一前一後地走來,林清河是被七月花強行叫起來的,臉上帶著要命的困意。


    他們走去廚房,鳳飄雨和秦風正候著鍋裏的蛋。


    “師父,有什麽我們可以幫忙的?”七月花道。


    “你們去桌上等著,我們馬上就來。”鳳飄雨微微笑道。


    林清河捂著牢騷:“我就說不用我們幫忙了吧,你非要來湊熱鬧。”


    “下次不叫你就是了。”七月花道。


    吃過早飯,秦風直接跟著鳳飄雨去了晚楓閣,鳳飄雨拿出早上弄髒的衣服交給秦風,一共就兩件。


    “師父,今天太陽好,沒準洗完了下午晾晾就能幹,到了晚上,我再把衣服收回來給你。”


    “我下午要出去一趟,恐怕比較晚才能回來,你收回來直接放在我房內就好了。”


    “師父要去哪兒?”秦風隻要聽到鳳飄雨要離開,就忍不住關心她的去處。


    “我要去一趟默公堂,離這有點遠,你晚上就不用等我了。”鳳飄雨話語帶過,末了心神一凜,秦風怔怔地看著她,師父如何知道他會想要晚上等她?鳳飄雨表情看不出奇怪之處,她微微抬眉道:“我走了。”


    默公堂是離塵仙荒廢的一座土廟,離塵仙未建之時,就在山腰子上,鳳飄雨將塵埃掃淨,竟養出個土地公來。這個土地公還有些身份,以前是個降妖打怪的神仙,胡須裏麵有些靈氣,燒成灰燼做成護身符,普通小妖都不敢侵犯。


    流水稀嘩地往下麵流去,秦風將鳳飄雨的衣物浸在水裏,鳳飄雨衣物輕薄,秦風不敢拿衣槌棒打,隻能拿手搓。洗完了後,想起今早粘膩的蛋液滑在身上,身上這件衣服也該洗洗了。秦風正準備脫下衣服,低頭時,看見腰間還塞著鳳飄雨的手帕,想要拿出來一起洗。


    手帕上繡的不是杜鵑牡丹,也不是蟲魚鳥獸,卻是一棵樹,一顆開滿相思花的相思樹,好生熟悉。秦風腦子裏瞬間像被雷電劈過,他收拾衣籃,快速地往回跑,他跑回屋子,翻出一個木盒。


    自從上次覺得鳳飄雨與畫中女子相似,被林清河潑了涼水失望後,他就把這幅隨身帶了六年的畫收了起來。


    當畫再次被展開時,秦風有些手抖地不敢相信,畫上他靠著的那棵樹和鳳飄雨手帕上的幾乎一模一樣。鳳飄雨和畫上女子背影相似如果是巧合,那鳳飄雨剛好有繡了相思樹的手帕也是巧合嗎?她的一顰一笑,甚至連抬手的一個動作,他都不覺得陌生。他總感覺,很早以前就認識了她。如果這件事是可能的,那為什麽鳳飄雨表現地卻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他,她是不是不太喜歡他?這樣的認知一出現,秦風的心瞬間跌進無底洞。


    如果他表現地好一點,師父是不是就不會不喜歡他了?


    青石階的邊邊角角長著綠苔,台麵有些打滑,一不小心容易摔跤。山中潮陰,埋在土裏的葉子散發著腐生的味道。小肉蟲躲在裏麵,商量搬家的事。默公堂不大,最多容五個人。默公堂的屋頂被默公頂出一個洞,方便他曬太陽。


    默公的直覺很準,他感覺鳳飄雨最近會來找他,鳳飄雨就真的來了。每次來,鳳飄雨都會帶上他最愛吃的燒臘。鳳飄雨不會做燒臘,她帶給默公的,都是在廟集買的。默公坐在屋頂上吃的津津有味,鳳飄雨在一旁清理默公堂周邊的雜草。默公吃完了才覺得過意不去,跳到鳳飄雨身邊,樂道:“仙子,最近可好?”


    鳳飄雨彎眉淺笑:“我過的一直都很好。”


    “紅鸞星動,仙子有福了。”默公半玩笑半認真。


    鳳飄雨微微平澀嘴角:“倒是又讓你看出來了?”


    上一次,鳳飄雨廟集街上行走,碰到一個貴公子與她表心意,出這樁事之前,默公便說她紅鸞星有異象,估是好事要來。


    “這一次與上次不同。”默公道。


    “有何不同?”


    “上一次你的紅鸞星魚尾衝頭,代表一方有意一方無意,可這一次,你卻是魚尾相對,代表你二人互生好感,但……”默公頓了一下,觀了一下鳳飄雨神色繼續道:“但有緣無份。”


    平靜下掩埋陰影,鳳飄雨像是早就知道結果一樣。


    “如此,就各自安好吧。”


    默公一愣,鳳飄雨如何都不和天命爭一爭就放棄了呢?這不像她。到底是那個人太重要,還是不太重要?


    “也好,情之一字,本就事多,倒不如獨身自在。”默公看的開,也想的開。他跳跳進進回了堂子裏,又跑出來,端出香灰,爐子裏還飄散著胡須燒過後的羽毛味。


    “你要的東西。”默公樂嗬嗬地說。


    “多謝了。”鳳飄雨道。


    “記住了,我老頭子心眼小,這東西隻許給對你重要的人,別的閑人不要給。”


    “謹記前輩叮囑。”鳳飄雨道。


    “別叫我前輩,我就是長得老,其實我和你差不多大。”默公道。


    “好,我知道了。”鳳飄雨點點頭說。


    林清河得了護身符之後,放在身上怕掉,壓在枕頭下怕偷。屋子裏尋遍角落,找不到合適的地方藏,連秦風身上都試過了,還是覺得不放心。秦風看他寶貝勁兒,靠在牆上,看他折騰。


    “林清河,你至於嗎?不就是個護身符嗎?”


    “你不懂,這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有女孩子送我禮物,我當然得好好珍惜。”


    聽到林清河這麽說,秦風心裏頭很不是滋味。鳳飄雨親手做的護身符,林清河有,七月花有,唯獨他沒有,難道鳳飄雨真的不喜歡他嗎?秦風越想越難受,連屋子裏的空氣都呆著難受。他甩手走出去,眼望青雲,這天,真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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