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皇後有些手足無措,她從來沒見過女兒這樣過,問也不說,就隻是抱著她哭。歎了口氣,伸手把安安靜靜埋在懷裏哭的嘉寧抱在懷裏,時不時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嘉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但是看見母後就是忍不住,重生前的經曆這麽一哭倒是心裏舒服多了,像是一塊遮擋住心扉的大石頭終於挪開了,重見了天日一樣。


    哭的時候不覺得,但是哭完了,反倒是覺得不好意思了。嘉寧總算是鬆開抱著自家母後的手了,接過旁邊茗溪姑姑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眼淚。


    端木皇後見自家女兒總算是不哭了,好笑的遞了一杯熱茶過去,“喲,咱們的小花貓還知道不好意思呐,和母後說說?”


    嘉寧喝了兩口,是母親最愛的廬山雲霧茶,“沒事兒,兒臣就是忽然特別的想您。”


    “都到了能相看人家的年紀了,還和沒斷奶似的。”端木皇後還以為誰讓自家閨女受委屈了,聽她這麽說,心裏又軟又好笑,伸手輕敲了她的小腦袋瓜。


    “母後,兒臣覺得您好像肚子裏有小弟弟在動誒。”嘉寧眼睛盯著自家母後,發現母後隻是笑,並沒有認真的意思,不由拽著她的袖子晃了晃。


    “你呀,想一出是一出的,月初太醫才請過平安脈。”皇後還是有些不太放心,“正好趕上晚膳,母後讓茗溪去給你做些你愛吃的。”


    一頓晚膳吃的嘉寧大大的桃花眼都彎成了一條縫,吃飽喝足還賴了好一段時間才回的福寧宮。


    回去後,嘉寧想了想,從自己的書房裏抽出了皇爺爺的詩集。這是父皇抄的,還是她撒嬌耍賴硬要來的,父皇以前寶貝的很,


    這和磚一樣厚的詩集,可夠他蘇於淵抄很久了。


    第二日嘉寧一早用了早膳便出了宮,還是帶著貼身大宮女折春和那兩個侍衛。


    到了蘇於淵的‘寒舍’,嘉寧噗嗤的就笑了,尤其是看到折春和倆侍衛的表情後,更是忍不住。


    隻見昨天還破舊的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簡單修繕過了,茅草的部分換成了瓦石,土牆外也砌了一層磚,破舊的木門也換成新的了。


    從昨日下午到今日一早,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換了模樣不是不可能,隻要你出得起價錢,就絕對有足夠的勞動力來做活,來達到你要的標準。


    有錢了優化自己的生活條件這是自然的,折春他們目瞪口呆的不過是抄書的活都還不知道抄什麽呢,就直接把定金往光裏用的架勢,整個一個定金不退的厚臉皮啊!


    這樣厚臉皮厚的理直氣壯的蘇書生,讓嘉寧有一種看到了往後蘇公公的感覺,一樣的厚臉皮,一樣的順杆爬,偏偏一副什麽事都搞的定的自信樣兒,一點也不招人討厭。


    嘉寧笑盈盈的等在門口,折春剛上前敲門,就看到蘇於淵出來了,見到蘇於淵一身新衣的的樣子,折春又噎了噎,站回了自家公主的身後。


    “學生恭候多時了。”蘇於淵注意到嘉寧打量他的新衣服,耳朵紅了紅。


    他知道應該等書抄完再用這筆錢的,可是因為昨天的事,那個書齋也不讓他去抄書了。沒了進項,就還是用了這筆定金。


    對自己的字蘇於淵還是有自信的,不管抄什麽書,總不至於砸了活計。既然已經用了,也就幹脆把把該用的地方都用了。


    不知為何,他有這個自信,這個大小姐不會和他計較這些。果然沒錯,這個大小姐不知道為什麽,對他有種莫名的寬容。是的,寬容而不是那種好感,雖然沒有過心儀的女子,蘇於淵也知道少女情懷是什麽樣的。


    又或者,這位大小姐,不過是透著他在看某個人吧。


    嘉寧把抱著的詩集雙手小心的遞過去,“就是這個了,”她揮了揮手,讓侍衛把東西給他,“抄寫要用的文房四寶我也帶來了,抄的好的話,這塊硯本小姐就送你了。”


    蘇於淵注意到她對詩集的上心,也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心裏放鬆了點,對這本詩集這麽在乎,或許真的隻是看上他的字了吧?他帶著那個侍從到自己的小書房裏,放下東西。


    他想看下大概需要抄寫多久,不小心翻到了最後一頁,一看卻是心頭一震。蘇於淵一瞬間就調整好了自己的神態,就像是不曾失態過一樣。


    就見這最後一頁顯然寫的是,永元七年臘月七,齊景源悼先帝。齊是當朝國姓,而景源是當朝皇帝的名字。如果這還能冒著掉腦袋的危險冒名,那最後最後一頁上玉璽的朱砂印和陛下的私印卻是萬萬不能是假了。


    蘇於淵眼簾微垂,將這本萬金之重的詩集細心放好。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的出去了,當朝皇帝陛下的手抄詩集都能這麽隨便的拿出來,那這位‘大小姐’的身份,幾乎就已經呼之欲出了。


    “蘇於淵,我看你也是讀書人,你參加這次會試了嗎?”嘉寧坐在這個簡陋的屋子裏,麵前放著一杯蘇母給倒的粗茶。


    從這裏看的話,這蘇書生,到還沒有蘇公公的道行深啊,嘉寧想。要換了蘇公公,別說隻是修繕屋子,采買口糧,添置衣物了,還得加上上好的茶葉。


    蘇公公好茶,在後來,幾乎宮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回姑娘的話,此次會試,不才下了場。”蘇於淵眼神閃了閃,又有那種感覺了,這位嘉寧公主到底在透過他看誰?


    “那就祝願你取得好的成績了,詩集多久能抄好?”嘉寧站了起來,準備回去。


    “七日之後,姑娘來取便是。”蘇於淵已經估算過時間了,這會兒倒也張口就來。


    “不耽擱你殿試準備嗎?”嘉寧調皮的笑了笑,“定金都花了,你這殿試若是因為抄詩集而耽誤了,可怪不得我。”


    蘇於淵也笑了,“子曰:溫故而知新,學生雖不才,卻也不至於差這七天就耽誤了。而且姑娘給的詩集浩瀚,對學生而言可比抱佛腳要收獲多多了。”


    “算你會說話,那就七日後見了。”嘉寧行了一禮,便帶著人出了門。


    不是她不想久待,然從她坐下,除了蘇母來不好意思的倒了杯粗茶,蘇母和蘇妹妹兩人都在偏屋待著,這怎麽好意思?幹脆便早點離開,免得主人家不自在。


    ……


    到了會試放榜的日子那天,蘇於淵右眼皮卻跳了大半宿。


    他的試卷考完就默寫了給座師看了,座師私下和他說過,不出意外的話這屆會元應該就是他了。但是按理說隻要沒有落榜,今日一早就該有來報喜的官差了,但是到現在都還沒見到人。


    蘇於淵心裏咯噔一下,放下正在抄的金貴詩集,決定自己去榜前看一下。然而當他好不容易在周圍人的推搡中擠進之後,卻像是被生生潑了盆冰水在身上一樣狠狠地打了個哆嗦。


    榜單上沒有他的名字。


    榜首的會元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叫周霖。蘇於淵眼神忽的一暗,他如果猜的不錯,這位榜首周霖應該就是同窗好友以前笑言草包的那位。


    蘇於淵心裏的念頭越轉越快,猛地擠到旁邊張貼抄寫的前三名試卷的地方。果然,榜首會元的卷答,正是他的卷子,正是他默寫給他的好座師的卷子。在那之後他的好座師,還特意招他入府出了好幾道殿試可能的猜題。


    嗬,果然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嗎。


    正在蘇於淵一個感覺越來越冷,腦子裏一個個念頭一個個畫麵飛轉的時候,忽然被拉的麵朝街上跪了下來。


    “這可是嘉寧公主的車隊,看見周邊的那排禁衛軍了嗎?十個你都不夠人家砍的!自己不要命別拉著大家!”這也是個書生樣的青年,一邊恭順的向車隊方向行跪禮,一邊小聲的的罵他。


    蘇於淵視沒有焦點的盯著嘉寧公主的車,和揭開轎簾的嘉寧公主對上視線的時候,他猛地睜大了雙眼,他怎麽能忘記她!


    第3章 蘇於淵其人


    這位公主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找上他,和他有了交集。這件事,是不是有那麽一種不需要打落牙齒活血吞的方法?


    小不忍則亂大謀,蘇於淵知道自己沒有能夠抗衡的能力,貿然上訴,怕是雞飛蛋打賠了夫人又折兵。他本來還想著才學在手,明哲保身的。


    而現在,他死死的盯著榜首,怒極反笑了。


    然而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蘇於淵幾乎都計劃好了,回到家的時候,卻幾乎全盤皆輸。


    見他回來了,蘇母放下手中的針線,往他身後看了看,問他:“於淵啊,你座師的人剛才叫你妹妹去府上找你,怎麽就你一人回來了?”


    蘇於淵感覺耳朵猛地轟鳴,半天沒有聽清母親說了什麽,他晃了晃腦袋,“娘,姝兒呢?”


    蘇母看著兒子的表現,下意識捏了捏自己凍紅的手,重複了一遍,“你座師說你在他府上,讓你妹妹去接……你妹妹呢?”


    蘇於淵眉頭緊皺,他想,那位皇後嫡出的嘉寧公主,就是他最好的退路。皇後所生的嫡公主自然也不懼怕周家,甚至可能還樂的幫忙。


    而今日看公主的車隊方向,隻有位於京都北郊的青雲寺了。青雲寺並不是離宮裏最近的寺廟,卻是在上流圈裏最有名的。每一任主持師太法號都叫青雲,整個寺裏也都是尼姑,十分方便女施主來祈願祈福,很多貴女祈福的首選都是這裏。


    他取出紙張,字字泣血的說明了周霖舞弊竊取他試卷的訴狀,又附上了會試草稿上一些篩掉並未抄寫的部分。想了想又附上了那位座師殿試猜題的對答。


    蘇於淵細心的把這厚厚的一遝信紙裝進信封裏封好,遞給母親,“母親,座師聯合周貴妃的侄子周霖竊了我的考卷,此次我去座師府上後果難料。如若兒子在兩個時辰內回不來,就隻能請母親帶著這封信,去青雲寺求見嘉寧公主了。”


    叮嚀好母親,蘇於淵心思急轉,從家裏到坑狠了他的座師府上這段距離,便已經有了基本的應對方法。


    座師引他來,一不外乎封口,二不外乎利誘,三大概還貪心不足想斷他青雲路,想方設法讓他當那位周公子的幕僚,把這竊卷子的口徹底堵上。


    果然,這位座師一臉慈愛的笑,甚至從屋裏出來迎接,“於淵啊,為師一直說要給你起個好的字,但是一直沒取成,你覺得慎之二字如何?”


    慎之,不就是想讓他說話做事之前慎重待之嗎?蘇於淵這個人和其他人不一樣,他越氣腦子越清楚,麵上更平靜,這會兒甚至還能笑著回答。


    “座師取得字自然是好,學生這會兒來,是想要把和學生走岔了的妹妹帶回去。那丫頭還小,合著不懂事,竟然連我今日不在座師府上都不知道,學生回去好好教教她。”蘇於淵笑著把手搭在他座師手上。


    兩人看起來親密極了,端的一個師徒其樂融融。


    “姝兒那丫頭今日看起來和往常一點都不一樣,一身新衣襯的簡直漂亮極了。周霖周公子來府上的時候,還以為是哪家仙女下凡呢,這不是就請仙女過去坐坐。”老狐狸黑色的心肝顯然並不受言語的左右。


    他要的從來就不是口頭上的保證,過於亮眼的才學,他可沒膽子去試這人是不是甘心幕後。


    蘇於淵心頭一突,最差的結果來了,那周家,怕是連幕僚都沒想著讓他當,半點東山再起的機會都沒留給他。什麽情況不能科舉不能入朝為官呢?


    身有殘疾的情況下不能入朝為官。


    兩個時辰的時間一下子顯得極為難熬,但是蘇於淵不得不熬。這時候就得謝謝他那越緊張越冷靜的毛病了,他不能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在那位公主身上,他得自救。


    ……


    蘇母在家裏不住地數著時辰,往外看蘇於淵和蘇姝兒回來了沒,可惜的是,直到兩個時辰時限快到了,都沒有看到人回來,卻看到屋外似乎有家丁樣的人探頭探腦晃來晃去。


    她心頭一突,左右離兩個時辰也差不了多久,小心的把那封厚厚的信揣進懷裏,一路往青雲寺跑。跑得動的時候跑,跑不動的時候走,等總算是到了地方,卻怎麽也進不去。


    青雲寺不愧是高門貴女甚至於宮裏的公主娘娘祈福的首選,半點不差香火錢。寺名是初代帝王的提筆,從寺腳到寺門,一共九十九階階梯,普通的百姓看著幾乎有種登天梯的錯覺。


    蘇母是爬上了九十九個階梯,跪在寺門口的,看見一個寺裏的尼姑便請求一次,但是公主哪那麽容易見?十多次之後,蘇母幾乎都要絕望了,總算有一個私立的尼姑願意給公主的侍女說一聲了。


    嘉寧公主於寺內祈福,在佛祖麵前拜過後便去了單獨的禪院,春日的陽光從寺外透進來照在公主的身上,簡直像是鍍了一層金光,折春下意識看著就出了神。


    折春作為嘉寧公主的大宮女,從昨日早晨開始就開始反省,並雷厲風行的帶著手下的宮女太監們安排了體力訓練。昨日早晨的事不能再出現了,竟然丟人的沒有跟上自家主子。


    門外的婢女行了禮,侯在外。折春看了看認真抄寫經書的公主,放輕腳步出了門,貼心的帶著那個婢女走遠了些免得吵到主子。


    “珍兒?”珍兒是公主福寧宮裏的二等宮女,平日裏行事穩重,她時常帶在身邊教導。


    “折春姐姐,寺外跪著一個夫人,說要求見公主。”珍兒福了福身子,“奴婢去看過了,那是個平民婦人,衣裳雖然是新的,那雙鞋卻破舊的打了好幾個補丁,手指臉頰凍的通紅。眉宇間滿是悲切,似是有冤在身。”


    折春皺了皺眉,“有冤在身也不該來找公主啊,差人帶她去衙門便是。”


    “奴婢也是這個意思,但是那婦人堅持隻有公主才能救她一雙兒女。”珍兒四周看了看,上前輕聲說,“那婦人還說,事關周貴妃的侄子周霖,衙門不敢管。”


    折春愣了下,“走,去看看,這事兒可不能亂說啊 。”


    三月中旬的天氣還涼,遠遠便看到一個婦人跪在寺門前的石階上。折春眼睛微微睜大,連忙上前把人扶了起來,“蘇大娘,怎麽是您啊,地上涼,快起來。”


    蘇母抬頭看了看這穿的和大家小姐一樣的宮女,愣是把一雙和兒子一樣的丹鳳眼瞪得圓溜溜的,這個姑娘她見過!


    給人倒茶的時候,她還嘀咕過,哪家的大家小姐,怎麽婢女都和大小姐一樣標誌,她忽然有一個可怕的念頭,“那位小姐就是嘉寧公主?!”


    “對,我們家公主在禪房。蘇大娘您跟我來,”她一邊扶著一邊答話,“珍兒,來扶著點。”


    “哎!好的折春姐。”珍兒這會兒還有點懵,這幾天公主總是出宮她也知道,但是竟然和一個平民的婦人認識,實在是有些驚到了。


    得知那位來過家裏的女貴客就是嘉寧公主,蘇母心裏鬆了一大口氣,她還怕公主高高在上不會願意救她兒子女兒呢,現在總算是放下了心。


    折春將人領到旁邊的禪室安置好,便去了公主在的那間。


    “怎麽了?”嘉寧抬頭,折春出去了一會兒,怎麽這會兒回來就又欲言又止的。


    嘉寧把手上的抄經的朱砂筆放下,到這會兒也抄了有小半本了。輕輕捏了捏有些酸的手腕,示意折春有事兒說事兒。


    “回公主,蘇公子的母親跪在司門口與,稱周貴妃侄子周霖舞弊,盜竊她兒子蘇於淵的考卷。奴婢做主讓在旁邊的禪室裏候著了。”折春福了一禮。


    “走,去看看。”嘉寧愣了愣,她就說為什麽好好的蘇書生能變成蘇公公,合著榜上的會元還能有假啊,周貴妃還真的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這下她那一肚子壞水兒的大哥怕是氣的要吃不下飯咯~舅家出了科舉舞弊案的醜聞,怎麽也得讓他老實上一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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