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是....我聽說,這崇福寺可是靈驗得很,難怪年初一有這麽多人前來拈香朝拜。”雲胡提著衣擺,艱難地跨上最後一層石階。“阿兄,雲胡,你們也太慢了!”滿崽扛著大福早早就等在了殿外,好不容易盼著二人上來,忙起身挺著胸膛,得意道。謝見君抬袖抹了把額前的細汗,緩緩喘勻了氣,他自認自個兒身子還算是爽利,沒想到還是比不過小年輕,方才攀爬到一半時,滿崽便抱著大福,腳步穩健地越過他二人,如今更像是個沒事人兒似的,連大氣都不曾喘。“到底還是年輕好呐..”他禁不住感歎了一句。緩過神來,他讓滿崽帶著大福在殿前等候片刻,自己則是同雲胡一起入了大雄寶殿。殿內是接踵而至,前來跪佛的善男信女,一個個都虔誠地伏在蒲團上,嘴裏念念有詞,倆人等了一會兒,才輪上前。雲胡也學著旁人的模樣,點香禮拜,還拉著一向不信奉神明,隻相信事在人為的謝見君,一道兒給神佛叩首。“拜神時候,求得什麽?”謝見君見小夫郎神色凜然,對著菩薩佛像嘀嘀咕咕地念叨了許久,從正殿裏出來後,便溫聲問道。“長命百歲..”雲胡一本正經道,轉而又問起他,方才那一拜,又是想求什麽。“勿願作連理枝、交頸禽,但願生生世世常相見....”謝見君坦然,“既然崇福寺靈驗得很,就祈求它讓我得償所願。”雲胡神色一怔,眉眼中溢開溫柔的笑意,他微微頷首,輕聲道,“我也求了。”“那希望上天有靈,菩薩亦能如你心願。”謝見君將兜帽罩住小夫郎的頭頂,貼近蹭了蹭他的鼻尖。“經年不見,小謝大人和夫人還是如此恩愛呐。”身側冷不丁響起說話聲,二人都嚇得身子一抖,謝見君下意識地護住雲胡,警惕地循聲望去。“宋管事兒?”他驚訝道。“草民宋承章,參見知府大人。”宋管事兒屈膝拱手。“宋管事兒,快快請起。”謝見君將人托起,“自那年在上京一別,可真是有些年頭未見了,您可好安好?”“勞知府大人掛念,草民一切安好。”宋管事恭敬回話。“宋管事兒,您突然出現在這崇福寺,可是沅禮和青哥兒也在這兒?”,謝見君低聲問道。宋管事點頭,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還請知府大人和夫人隨草民來,兩位小公子方才都已先行一步了。”“那就勞煩宋管事兒在前麵帶路。”謝見君握住雲胡的手,跟在宋管事兒的身後,七拐八拐,拐進了一處僻靜的小院兒。“見君,雲胡,你們可算來了。”將將推開院門,宋沅禮便帶著青哥兒迎了出來。來了甘州小半年,有什麽事兒,要麽是宋家商人幫著遞話,要麽是宋沅禮入夜翻牆來,翻牆走,這算起來,今日才是兩家人頭一回正經見麵。謝見君望了眼雪地裏身著銀白狐裘,同滿崽和大福一道兒堆雪獅的稚童,笑道:“這就是長睿?”“是呢,”青哥兒應聲,招招手,將長睿喚到跟前,“長睿,來叫謝叔伯,叔父。”宋長睿拱手,像模像樣地行了個禮,“謝叔伯,叔夫,新年吉樂。”大福和滿崽也被雲胡喚過來,互相行禮。“天這麽冷,就不整這些虛禮了,見君,雲胡,讓孩子們在外麵玩吧,咱們進屋裏敘話...”宋沅禮打了個寒噤,扯著幾人趕緊進禪房。“放心,有宋管事兒在外看著呢,這間小院兒一直是我們家供養的,不會有外人過來。”青哥兒見雲胡尚有些擔心,握著他的手腕安撫道。二人在衢州時就有幾分交情,雖是有些年未見,但仍未見疏離,眼下不過三兩句話便又熱絡了起來。趁著謝見君和宋沅禮商量春上開荒的事情。雲胡圍在火爐前麵烤手,聽青哥兒說起前兩年走南闖北跑商的事情,“我家大部分產業,如今都交到青哥兒手裏了,現下任誰見了我家青哥兒,那可都得喚一聲青掌櫃呢!”宋沅禮驀然插話,言語間掩飾不住的得意。“還不是你慣會當甩手掌櫃,爹娘無法,才出此下策。”青哥兒笑罵了一句。“也是青哥兒你操持有方,否則我家這些產業可就要後繼無人了。”宋沅禮話說得坦坦蕩蕩,絲毫不懼怕旁人會笑話他無用。青哥兒無奈,轉而看向雲胡和見君,難為情道:“讓你二人見笑了。”雲胡眉心微動,想來自打謝見君入仕為官後,他便一直在後宅窩著,幫不上什麽忙不說,家中事事還都勞謝見君幫忙操持,如今見青哥兒可以替宋沅禮分憂,亦能夠有自己的事情可做,禁不住生出幾分羨慕。謝見君將小夫郎眸底的豔羨都瞧在眼裏,心思止不住地活絡了起來。第144章 謝見君自打來了甘州, 便一直琢磨著想搞些盈利的生意,尤其是經曆了高價收糧,以及建義塾之後, 這個念頭就愈演愈烈。左右過些時日要下鄉瞧瞧, 若是能尋到合適的商機, 他想著, 倒不如讓雲胡出去踩踩水試試手, 這買賣做好了, 皆大歡喜,做的不好,也有他在背後兜著。實在是小夫郎剛才眼眸中掩飾不住的豔羨,太讓他心疼了。“你打算什麽時候下地開荒?找好人了嗎?”宋沅禮忽而出聲,他端起火爐上燒得咕嚕咕嚕冒著小氣泡的茶壺, 給麵前的茶盞都斟滿,推到謝見君跟前, “這事兒不能拖得太晚, 等著三四月份天暖了, 這村裏可就沒有這麽多閑人了, 都得緊著自家的田地。”謝見君驟然從跑遠的神思中抽身而出,他捏了捏眉心,“之前讓你吩咐下去,存雪水的事兒, 你盯了嗎?”“我辦事兒,你還能不放心?”宋沅禮將一條腿散漫地搭在火爐旁,挑了挑眉, “入冬後,我就跟底下幾個村子的裏長交代過去, 說是來年縣衙要征用,隻要給錢,他們都願意幹,不過....”他猛地坐起身,目光灼灼地看向謝見君,“你要這個幹什麽用?”謝見君蹙著眉,沉吟片刻,“你近日再尋人去搜集一些豬牛羊的骨頭,若是找不到骨頭,煮過蠶蛹的蛹汁也可以...”“這都是墾荒用的?”宋沅禮茫然問道。“不是,是為了糧食增產耐旱。”謝見君耐心解釋道。他也是在古書中見過這種處理種子的法子,準備春上墾荒時,找個兩畝地,先行試驗一番。“你說的墾荒的人,我這已有人選...去年我上朝河山剿匪時,曾經抓了一群走山的災民,約摸著有二三十人,都是莊稼漢,我合計著讓他們將功抵過,倘若之後開墾得順利,就讓當地的村民也參與進來。”“將功抵過倒是無妨,隻是怕村民不肯,任誰家也不寬裕,哪能吃得下這麽多田地....”宋沅禮發愁,他若不是來常德縣做知縣,哪裏能知道這些農戶平日裏過得都是什麽水深火熱的日子。“不急,我是這般盤算的...”謝見君順手拿起烤盤上金澄澄的橘子,小心翼翼地剝去外皮,又一根根扯掉橘肉上苦澀的白絡,“前三年,由官府征募農戶墾荒,一日給十文錢,再管兩頓飯,但這三年所出的糧食都要上繳,之後,自個兒開墾出來的地,可歸個人所有,再往後五年,不須得教田稅,你覺得如何?”雲胡手腕杵著臉頰,聽得正入神,冷不丁眼前遞過來一個剝好的橘子,他詫異地抬眸看向謝見君。“嚐嚐,我聞著該是挺甜的。”謝見君往前送了送,正午的陽光穿透禪房的窗戶,打落在他的側顏,連溫潤的眼眸中都染上了一抹柔和。小夫郎手捧著接過,紅著耳梢輕咬了一小瓣,甘香清甜的汁水,霎時在口中爆開,“是挺甜的。”他小聲低語道,垂眸掩下臉頰上翻湧起來的熱意。謝見君揉了揉他的後頸,不動聲色地攥住了他的手,二人十指相扣。宋沅禮雖早見慣了他們倆的恩愛模樣,但這會兒也不知道起了哪門子的好勝心,也有模有樣地剝了個橘子,鬧著要喂給青哥兒。“去去去…”青哥兒不給麵子,擺擺手,讓他上一邊去。宋沅禮氣癟,一股腦地將整個橘子都填進嘴裏,登時被酸得五官都皺成一團。“咳咳…”口中泛起的酸水堵在了喉嚨間,憋起了一連串的咳嗽。青哥兒忍著笑,倒了杯熱茶遞給他,笑罵道:“你這傻子,好歹先掰一瓣嚐嚐,這橘子聞著就酸...”宋沅禮自覺失了麵子,他清了清嗓子,假作鎮定地岔開話題:“那個、見君呐、就、就按照你說的來....”謝見君輕笑,“行,等著年十五,學府那邊開學之後,我便過去常德縣。”一盞茶入口,好不容易衝淡了嘴裏的酸澀,宋沅禮抹了把嘴,“這麽著急?夫子可都找好了?”謝見君頷首,“陸同知一早便都安排了,他本也是進士出身,考究幾位舉人先生的學問綽綽有餘,年後開衙,我便讓他回來坐鎮府衙,順道再盯一盯貢院的修繕。”“你還打算修貢院?”宋沅禮詫異,好似聽著什麽不得了的消息,“等等,你不是說既來之則安之嗎?怎麽搞的好像真的要做出點什麽政績來的架勢?”謝見君眉眼輕翹,“先前建文誠學院時,我去瞧過城中的貢院,破敗得不成樣子,井裏打上來的水也是渾濁的,正巧趁著農閑,匠人們都有空,把貢院修一修,這眨眼四月就要府試,總不好讓學子們在考試時,還要分神操心住得好不好,吃得熨不熨帖…你想想,咱們前些年考試時,可都吃過貢院的虧,那號房裏冬冷夏熱,稍微一蹭,牆上還撲簌簌地掉土灰,下雨下雪又得提防著漏水,辛苦得很....”“這倒也是,感情你這是自己淋過雨,就想著給後來人撐把傘?”宋沅禮玩味地笑了笑,“也罷,回頭我也得把那破縣衙休整休整,頭門的木漆都斑駁了,可別讓二月來縣試的學生們,給瞧了笑話去。”“嗯...”寺廟驀然鍾聲響起。謝見君抬眸往窗外瞧了眼天色,大福推開禪房門,噔噔噔小跑到他跟前,將凍得通紅的小手往他後襟塞,“阿爹,好冷~”他往身後一撈,將人帶至身前,握住小崽子不安分的兩隻爪爪,團在掌心裏捂著,“小叔叔的雪獅堆起來了嗎?”大福用力地點頭,登時就要拽上謝見君和雲胡,出門去看他們忙活了小半日,堆起來的雪獅。幾人正巧也都要準備離開,便作勢一同起身。剛出門就瞧見矗立在院子正中央,勉勉強強能看出點雪獅模樣的四不像,謝見君正要說出口的誇讚的話,不著痕跡地給咽了回去,好半天,才挑挑眉,“這小東西看起來有鼻子有眼的。”雲胡在一旁“噗嗤”笑出聲,回眸正對上滿崽期望的眼神,他怔了怔,繼而溫柔地笑開,“還真是挺可愛。”得了誇獎,滿崽衝著雪獅揚了揚下巴,“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誰堆的!這多惟妙惟肖,巧奪天工,獨具匠心呐!”“是是是,這從書院裏學來的那些成語,一個不拉的,可都用在自己的傑作上了...”謝見君打趣了一句,上前給他扯了扯歪到一旁的絲結,垂眸又瞧見他腳上被雪水濡濕的棉鞋,“今個兒玩歡了吧?也不嫌冷,等下先回家換身幹爽衣裳,吃點熱乎東西,再出門聽戲去。“滿崽抹了把額前折騰出來的細汗,“不在家吃了,我要帶大福和昌多去吃酥油餅!”“酥油餅!”大福在一旁附和,“我還要吃糖果子!棗泥糕!”“哎呦,兩隻小饞貓..”,宋沅禮笑眯眯地過來,從衣袖裏掏出兩個紅紙包,挨個塞進滿崽和大福,“甭管是酥油餅還是紅果子,宋叔伯今日都請了。”兩小隻沒伸手去接,下意識地齊齊都看向了謝見君。“收著吧,記得要謝謝宋叔伯和叔夫。”謝見君微微頷首,這年節下,長輩給孩子壓歲錢,再尋常不過的事兒了,方才,他還讓雲胡也給長睿塞了紅包,都是禮尚往來罷了。滿崽收了壓歲錢,帶著大福一道兒拱手道謝,又說了幾句討喜的新年祝福,惹來宋沅禮一連聲稱讚。因著兩邊各自都有要忙的事兒,一番簡短的寒暄後,兩家人在小院兒門前分開。馬車晃晃悠悠地回了府衙。除夕一整夜攏共就睡了兩三個時辰,今早又是爬山又是拜佛,幾人都累極了,連謝見君眉宇間都帶上了疲憊,別說是入夜去河邊轉轉,他巴不得現下就摟著同樣困乏得睜不開眼的小夫郎,好好地睡上一個回籠覺。滿崽和大福睡了一路,下了馬車反倒是有了精神頭,謝見君索性囑咐李盛源帶著上街去轉悠轉悠,自己則拖著雲胡回了臥房,剛進門便往床上一躺,當即就睡熟過去。再醒來時,天色已然暗了下來。倆人相繼睜眼,但誰也不想起,幹脆就賴在床上。“這回來了甘州,年後沒有那麽多應酬,當真可以多在家陪你待些時日了..”謝見君將微涼的湯婆子拎出被窩,擱置到一旁的櫃子上,回身往雲胡身邊貼了貼。“我也沒有那般不懂事,你若是忙,就盡管去,莫要耽擱了府衙的事兒,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的...”小夫郎囁嚅著違心道,他雖是想讓謝見君一直在,但也分得出事情的輕重緩急,總不好隻惦記著兒女私情。“說什麽呢?”謝見君將他的身子掰正,俯身輕啄了下他的唇角,“是我私心想要賴在你跟前,想成日裏都與你寸步不離,更想時時刻刻將你捆在身邊,我自是曉得我們家雲胡事事都厲害得很,可是我離不開你呐...”雲胡怔怔地瞧著大言不慚的某人,少頃,從喉間溢出低低地笑。謝見君探手撓他身上的癢癢肉,還故作一臉的委屈模樣,“不過幾年光景,便是厭煩我了?”小夫郎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扭動著身子想掙脫逃跑,不料又被攥住腳踝給拽了回來,末了,折騰得一身細汗,求饒說再也不趕他出門了,“始作俑者”才消停下來。往後幾日休沐,謝見君偶時帶著滿崽和大福在院子裏打雪仗堆雪獅,偶時和許褚圍爐煮茶,問孩子們縣試的情況但更多時候,他都是兌現承諾,拉著雲胡沒羞沒臊地窩在臥房裏不出門,一直到開衙才神清氣爽地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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