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穿成乖軟夫郎的農家書生 作者:卿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師文宣雖打了包票此事絕不可能,到底人心難測,他現今步步如履薄冰,出不得半點差錯,想來自己若不提早打算,這謝狀元怕是要被老三給搶了先。隻雖是這般合計的,但他今個兒叫謝見君前來,並不是要直接開口去拉攏他,師文宣曾說過此刻為時尚早,叫他切莫著急亂了方寸,他也不過是想趁著秋的機會,同這謝修撰交涉一二,探探他的口風。現下得見他一心想做個純臣,太子反倒放下心來,他拉攏不到的人,以老三那乖張品性和張揚的辦事作風,隻怕也是白費心思。“有謝卿如此仁愛之誌向,孤替父皇和天下黎民感到欣慰,這翰林院修撰,你就安心地做下去吧。”謝見君鬆了口氣,拱了拱手,正欲躬身退下。太子驟然起身,繞過案桌上前來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謝卿,你瞧,這外麵起風了...”營帳外,微涼的徐風吹動著樹葉,簌簌作響。謝見君忽而覺得肩膀上砸下來千斤重的巨石,一時險些跪伏在地,他知道殿下所言起風並非如表麵上的意思,故而心底愈發沉重,眼下朝局動蕩不安,兩方皇子爭權奪利,西北戰亂頻頻四起,實在是風雨飄搖之際。“謝卿,你等下若要去林子裏逛逛,別忘了添一件外衫,莫要凍壞了身子,回頭得讓你夫郎擔心,這人行一世,總得為自己和家裏人多做思慮,通天之路縱使安穩,旁的路你亦可以試著走一走,興許還會有別樣風景。”太子收回搭在他肩頭上的手,別有深意地撂下一句話,而後招來侍從送他出營帳。一直到走出老遠,謝見君才緩緩放鬆下緊繃的肩頭。世人都說伴君如伴虎,這太子尚未登及天子之位,但周身的穩重威嚴之姿已是不容小覷,單單隻是在營帳中坐了一小會兒,他便覺得身上官服都被細汗濡濕,風一吹,涼意直抵心底。現今看來,不管太子殿下如何明提暗點,這一關他都算是勉強糊弄過去了,隻是經此一事,想去林子裏逛逛的心思也跟著歇了。皇子營帳離著低階官員的帳子有些遠,他拖著這一身繁瑣沉重的官服,連腳步都不由得慢了下來,途徑河岸邊,見一少年,身著隻有皇子才能穿的緋綠窄袖短衣騎馬裝、腳上蹬一雙長靴,這會兒正笨拙地拉著手中的長弓。他不得不停駐腳步,微弓了弓肩背,作揖,“微臣參見皇子殿下。”少年堪堪回頭望了他一眼,便轉身繼續擺弄著紫衫木弓,細長的羽箭搭在弓弦上,他將箭頭向上微微抬起,用力地往後拉扯弓弦,剛一鬆手,羽箭嗖得飛出一丈遠,而後直直地插進樹幹中。謝見君禁不住咋舌,皇子們自六歲開蒙,便要跟著武師學習騎射,這小少年瞧著有十一二歲的年紀了,怎麽到這會兒還不會拉弓射箭?一聲極輕的歎息隱隱傳入他的耳中,他微眯了眯眼向前看去,這小皇子怕是已經練習了許久,箭術仍是沒有實質性的進展。謝見君一時心下不落忍,拱手道,“殿下,您在拉開弓弦時,手臂可朝後延伸,要保持一個筆直的姿態…”少年聞聲,衝他訥訥地點點頭,轉而依照著他的話,試了試,果不然射出的箭比先前遠上了幾分,隻是準頭還差得多。謝見君見狀,便作禮退下,既是皇子 ,那自然有武師教導,他方才已經是妄言了,若是不巧被外人瞧見,指不定又得傳出什麽荒謬的話來。那小皇子對他的離開,似是也並不在意,隻專心操練著長弓,仿若無論如何,今個兒都要練出個結果來。大抵是想明日在聖上麵前彰顯一番吧…謝見君聽著身後越來越遠的“嗖嗖嗖”聲,如是想到。晚些用膳前,太監來報今日諸位皇子的秋獵情況,得知三皇子獵得一頭麅子和數隻禽獸,聖上龍顏大悅,當即就賞賜了不少綾羅綢緞,黃金萬兩,命人將那頭麅子當場炙烤,連謝見君這樣的小官都有幸分得一塊鮮嫩醇厚的麅子肉。至於太子那邊的戰績,聽說隻獵了幾隻野兔,但聖上並未不悅,也讓人將野兔處理後架在火爐上翻烤,很給麵子地吃了一整條兔腿,還稱讚太子勤於政務,有他在,自己尚且能偷的浮生半日閑。總之這一碗水端得很平,兩邊誰也沒落下。秋第一日結束,他們在這兒還要再待兩天,聖上許是許久不曾食過葷腥,剛吃完兔腿,身子便有些不爽利,師文宣等幾位朝廷重臣,外加鎮國大將軍須得陪伴在側,反倒是他們這些品階不夠禦前侍奉的小官們清閑了下來。謝見君一時睡不著,就研了磨,鋪開紙張習字。冷不丁麵前帳子的門簾被從外掀開,季宴禮歪頭鑽進來,大喇喇地往案桌上一坐,手中的銀白折扇抵在滴墨的白紙上,“見君,好師弟,今晚上收留我一夜,如何?”第111章 謝見君微抬了抬眸, 看清眼前之人後,將他推下案桌,把寫好的字擱放到一旁晾幹墨汁, “好端端的, 放著自己的營帳不待, 你跑我這兒來作甚?”季宴禮也不拿他的揶揄當回事兒, 隨手拿起托盤裏的秋梨, “吭哧”啃了一大口, “有念念在,我不好同她共寢一處。”謝見君睨了他一眼,“我還當你要送她回去呢,這兒人多眼雜,她一個姑娘家總歸是不太方便..”季宴禮沒搭話, 眸光反倒是落在了紙上,似是發現了什麽饒有興致的東西, 他樂嗬嗬地問道, “你這是給雲胡寫信嗎?怎麽還連寫帶畫?”“去去去, 一邊兒去...”謝見君將他往旁邊趕, “知道是我們小兩口之間的閨房之樂,你還上趕著瞧?有本事自個兒討個媳婦樂去,人家姑娘都這般主動了,你卻還跟個烏龜似的縮著腦袋, 活該你孤寡..”季宴禮被噎了一句,咧著嘴直笑,“師兄弟一場, 倒是讓你逮著機會在這兒調侃我了...我哪裏是縮著腦袋?念念與我自幼青梅竹馬,原是我早應去先生府上提親, 但架不住尚書府的人不安分...”謝見君一怔,試探著問道,“你爹還惦記著戶部侍郎的千金?”見季宴禮點頭,他便繼續道,“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這種事兒上,本應以你的意願為主...況且,我瞧著先生對你和師念的婚事兒,也是默認的態度。”季宴禮懶散地依靠在椅背上,望著案桌上搖曳的燭光,長長吐出一聲歎息,“若是人人都有你這般想法,那可就皆大歡喜了....反正我是不會依著我爹的要求,去娶那勞什子千金,四年前,我從上京走時,就已下定決心,待一朝功成,迎念念過門,等我把事兒都處理妥當,自當備下三書六禮,去先生家裏提親。”謝見君抿抿嘴勾唇道,“你這些話怕是要跟師念說,才能讓人家安心...你同我說,我就隻能笑你顧慮太多。”“睡了睡了”,季宴禮倒頭往榻上一躺,打了個哈欠,翻身闔上眼眸,“明日我還得去送念念回先生那裏。”“何不今夜就將她送回去?她留在你處,先生怕是要擔心了。”“已經提前同秦師爺知會了,我一七品小官,沒人會閑著無事往我營帳中湊,倒是先生那兒人來人往,念念一身隨從打扮,多有不便。”季宴禮聲音越來越弱,聽上去的確像是要睡著了。謝見君見狀,便將案桌上的筆墨收拾好,隨後吹滅帳中的燭火。轉日,醒來時,榻上已經空了半截。今個兒不用去聖上跟前當值,他側躺在床上看書,一直賴到布防的號角吹響,才起身洗漱,沒多時,太監就把早飯送了進來。想著偷閑在營帳裏窩上一天,可誰知這剛咽下最後一口餅,季宴禮去而複返,端起麵前桌上還沒碰的米粥,“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整碗。“人送回去了?”謝見君不緊不慢地斟了一盞茶,推到他麵前。“先生一早派人送念念回上京了。”季宴禮咂摸咂摸嘴,似是沒吃飽,回頭又盯上了那盤精巧的小菜包。謝見君無奈,將餘下沒動的吃食都推給他,“左右咱們後日也要離開,師念早些回去也好。”“嗯”,季宴禮恐是餓極了,捧著碗一通呼嚕,看這吃相,哪有半點世家公子的文雅模樣。吃過早飯,太監將膳食收走,二人閑來無事,決計依照著昨日的約定,去圍場切磋切磋。文官要騎的馬都得去兵馬司領,因著先前忙活秋一事,謝見君同兵馬司交接甚密,現下也能說上兩句話。那將士見他們倆過來,大手一揮,由著他倆人挑。這馬都得是自己手把手養出來的,才能好馴服,獵場自然沒那條件,謝見君便讓將士幫著挑了一匹性情溫順些的。等著將士套馬鞍的時候,季宴禮同他打起了賭注,說是以午時為界,看誰獵到的獵物多,回頭少的那人便要請吃酒。謝見君笑他幼稚,但也勉為其難地應下了此事。倆人策馬晃晃悠悠地進林子,季宴禮揮手揚鞭,隻聽著馬兒一聲長嘶,就如同離弦之箭,疾馳而去,轉眼間連人帶馬地消失在密林之中。謝見君牽緊了韁繩,緊隨其後。沒跑出多遠,草堆間隱約見黑影閃過,他雙腿一夾馬腹追了上去,反手從身後箭囊中抽出一隻長箭,瞄準了黑影,放手疾射。一隻野兔被穿透了胸前,直直地釘在樹幹上,動彈不得。初戰告捷,他下馬將斷了氣的野兔摘下來,搭在馬鞍上,正準備再往林子深處碰碰運氣,忽而聽見不遠處傳來悉悉索索的說話聲,亦有馬打響鼻的聲。謝見君登時掉頭就要往回走,現下林子裏除了武將,就是諸皇子們,這種熱鬧可湊不得。“三皇兄,別…別殺我!”剛要離開,他冷不丁被這聲音牽住腳步。借由密林掩住身形,他拴好馬,踮著腳尖摸了過去,就見昨日偶遇的小皇子灰頭土臉地跌坐在地上,滿目震驚地看著眼前之人。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謝見君一陣咋舌,三皇子騎在高頭大馬上,手持弓箭,箭頭正瞄準了那小皇子。“區區一個才人生的孩子,也配叫我皇兄?” 三皇子將弓弦扯得繃直,嗤笑道。“三、三皇子!”,小少年立時改口。“這還差不多…”三皇子滿意地點點頭,箭頭卻依然瞄著他,似是下一刻,便要射傳他的腦袋。“殿下不可,縱然七皇子的母妃玉才人,位分再低,但他畢竟還是聖上的兒子!”一旁的武將好言相勸道。“那又如何?父皇何曾關注過他?恐怕連自己有沒有這個兒子都不記得了。”三皇子不以為意,手中的弓弦拉扯得“咯吱”作響。躲在樹幹後的謝見君蹙了蹙眉,早聽聞這位三皇子私下裏行事怪癖,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但射殺手足兄弟一事兒乃是重罪,鬧到聖上跟前,斷不會輕饒了他,但他竟這般不當回事兒。小皇子跌跌撞撞地爬起身,跪伏在馬前,“三皇子,求求您別殺我,我方才當真不是有意,要同您搶那頭鹿!”“我看中的獵物你都敢搶,你說你這不是不要命了嗎?”說這話時,三皇子故意拉長了尾音,語氣促狹之際。“三皇子息怒,此事萬萬不可!”武將有些著急,“方才七皇子身邊的侍從跑了,說不定一會兒就能引來震國大將軍!大將軍一來,咱如何向聖上交代!”“李將軍,你放心,他跑不了…”三皇子微微歪頭,看向武將的眸光中饒有深意。謝見君心底驟然咯噔一下,既是跑不掉,那就隻有一個可能...小少年是皇室血脈,自然動不得,但他們這些人怎麽會把一個小侍從的性命放在眼裏?眼見著三皇子將箭頭偏了偏,一絲陰冷的笑意打唇邊滑落,“不能取你這條賤命,那斷個胳膊...亦或是斷條腿也沒幹係吧...”七皇子驚恐地看著那支泛著寒光的箭矢,下意識地抬袖想要躲開。叢林中一頭肥鹿忽而冒了頭,似是受驚一般,倉皇地往深林裏奔逃而去。“往哪逃!看我這回不將你拿下!”三皇子猛一扯手中的韁繩,馬兒一聲嘶鳴,前蹄高高揚起,躍過跪伏的少年,向著肥鹿逃跑的方向狂追過去,身後武將們紛紛跟隨,激起一片飛揚的塵土。小少年嚇得不輕,渾身止不住地發起抖來。“殿下,您沒事吧?”謝見君拔下方才射向肥鹿腳邊的羽箭,重新將其插回進箭囊。幸而有那頭落單的肥鹿經過,才勾走了三皇子的注意力,否則真不知道這人會幹出什麽荒唐事來。“是、是你啊..”,小少年勉強穩住身形,略帶顫音道。“地上髒,微臣先扶殿下起來..”說罷,謝見君搭把手,將小少年扶到一旁的樹下坐著,拿隨身攜帶的水囊,給他衝了衝小腿上被樹枝刮破的傷口。小少年一聲不吭,隻在謝見君要用自己的帕子給他包紮傷處時,抬手擋住,“別用你的,會連累你的。”謝見君怔了怔,出神片刻,小少年已經扯下一截衣袖,圍著傷處纏繞了幾圈,動作熟練地仿若已經做過千百次。“方才的事情,你別說出去...就當是沒看見,聽到了嗎?”僅在下命令時,這少年才有幾分皇子模樣。謝見君點點頭,“微臣知曉,隻是今日之事,您不打算讓聖上知道嗎?”“我母族不受寵,我更是從小就不得父皇寵愛,即便父皇知道三皇兄想要加害於我,八成也不會相信的,還會給母親招來麻煩,沒什麽用...”七皇子的聲音聽上去有些低落,卻道出了皇族中殘忍的真相。身為聖上的妃子,若是母家沒有像三皇子和太子那般有權傾朝野的勢力,她們所生下的孩子,即便貴為皇子,也不過是給這二人襯托,當墊腳石罷了。謝見君大抵也能猜到些許,但這是崇文帝的家務事,他一個外臣管不了,也沒資格管,之所以射出那支箭,隻是對昨日那個在河岸邊獨自練習拉弓的孤單又倔強的身影,有些不落忍。“七皇子您尚且年幼,不妨為自己和母親尋求一份庇護...”“庇護?誰能庇護我?”小少年幹巴巴地問道,一雙眼眸眨巴眨巴滿是茫然,“你能庇護我嗎?”“恕微臣無能..”謝見君拱了拱手,略帶歉意道,“微臣不過是個從六品的小官,實在擔不起此重任,您的身邊若是有心善且能力強大之人,七皇子不如去試上一試...”“心善且能力強大...”小少年訥訥地重複道,乍然腦袋裏蹦出一人來,他幾乎脫口而出,被謝見君出聲打斷,“殿下不用告知微臣。”小少年連忙捂住嘴,曉得他心中的人選,興許會給眼前這位幫了自己的官員帶來麻煩,他重重地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微臣送殿下回營。”謝見君喚來身下坐騎,意欲扶七皇子上馬。卻不料自己的衣袖被猛地扯住,小少年如小鹿一般清澈的眼眸中盡數是渴求,“我昨個兒聽了你的話,箭術的確有所長進,但是相比較太子哥哥和三皇兄還是差得遠了,你能教我如何射箭嗎?我想打隻野兔送給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