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穿成乖軟夫郎的農家書生 作者:卿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見君,你可知那常修然為何沒來上課?”趕著中午在膳堂吃飯,宋沅禮神神秘秘地同謝見君小聲說道。“為何?”,謝見君本也有些納悶,自那日得了山長訓斥後,常修然可是有日子沒露麵了。“被他爹關禁閉了?”,季宴禮坐在對麵,挑著飯盤中的米粒,淡然道。“季兄當真是聰慧啊!”,宋沅禮猛一拍桌子,引來膳堂裏學子的眸光,他忙不迭抱拳致歉。“無他,隻是聽說了一些事兒罷了...還有別叫我季兄,你可同見君一般,喚我宴禮便是。”,季宴禮挑了一會兒,實在覺得沒什麽可吃的東西,就放下筷子,“聽說咱們通判大人發了好一通脾氣,連書房門都不許他出,吃的喝的,都是叫下人送到書房裏去。”“可不是呢,我聽來的也是這樣,不過,說到底都是他自己活該,據說通判大人是從勾欄之地將常修然抓回去的呢。”,宋沅禮一臉的幸災樂禍,那場景描述得繪聲繪色,若不是謝見君知道他被青哥兒按在家中寫檢討,還以為常修然被抓時候,他就在旁邊看著呢。“謝兄,看來咱們這位通判大人並非是不分是非,就溺愛自己兒子的那種人,他可給百姓幹了不少實事兒呢,前年橫行的土匪就是通判大人帶兵去剿滅的。”,宋沅禮說得口幹舌燥,抓過謝見君麵前的茶杯一飲而盡。“府城百姓能得此好官庇護,實乃榮幸。”,謝見君將茶杯斟滿,複又遞到宋沅禮麵前。“我們讀聖賢書,可不就是為了天下黎民百姓能安居樂業,若他們整日生活得膽戰心驚,那我們刻苦讀書盼著有朝一日入朝為官,有何用?”,宋沅禮擲地有聲。“沅禮好誌向,但你能先把夫子的作業交了嗎?”,謝見君雖讚賞宋沅禮的雄心壯誌,但還是忍不住潑了他一盆冷水。季宴禮“噗嗤”笑出聲,惹來宋沅禮漲紅了臉,追打了他二人一路。十日旬假後,常修然背著書袋來學府了。人瞧著瘦了不少,上夫子的課也板板正正的,沒有先前那般傲慢無禮,隻唯獨看謝見君的眼神,還極力克製著憤恨,大抵是把被自個兒爹收拾一通的怨氣都加在他身上了吧。謝見君權當自己看不著,他正飽受算術課的折磨。即便是自己有後世的數學打基礎,真要下手解這古代的算術題,還是有些力不從心,旁個學生更是怨聲載道,一時之間“哀鴻遍野”。這人還沒緩過勁來,下午的第二節課,又改成學習六藝的課。今個兒下午是上騎射課的第一日,教諭早先叮囑過,家中自幼習得馬術的學子,可自行帶熟悉的馬匹過來上課,其餘學子,便用學府裏養在馬廄裏的馬匹。中午,謝見君整理完書冊,從藏書閣出來,迎麵撞上了時良,見他麵目發白,神色慌張,十月天,額頭上竟然沁滿了汗。“時良你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兒?”,他擔心時良又被常修然為難,故而出聲關切道。“沒、沒什麽!”,時良大喘粗氣,眸光時不時往身後瞄,“我、我就是丟了東西,出來找找..”。雖說是找東西,但時良的視線一直在四處張望,不曾低頭尋過什麽。謝見君有些疑惑,這時良來的方向,可是學府裏馬廄所在的位置,那地方偏遠僻靜,除去養馬的馬夫,鮮少會有人過去,即便是找東西,也不該找到馬廄去。他正要開口,時良喘勻了氣,不等他發問,隨口搪塞著說自己找到東西了,繼而倉皇離去。謝見君作罷,時良不說,他也不可能逼問。下午上課時,馬夫牽著騎射課要用的馬匹過來,其中還有幾匹,是學生自行帶來的。“瞧瞧,這可是我爹在生辰之日送我的!”,常修然衝眾人顯擺著自己剛得來的駿馬,這駿馬身形高大,通體黑亮,瞧著威風極了。眾人齊齊讚歎,眸光中難掩羨慕。謝見君沒往跟前湊,他身背著弓箭和箭袋,手撫摸著麵前分給自己的這匹清白雜色相間的駿馬,心頭熟悉感滋滋往外冒,他當真是有年頭沒騎馬了,自打穿來這裏,連箭都不曾再碰過了。“看他那個沒見過世麵的樣兒,恐怕今個兒是第一次見到馬吧!”,常修然一直注意著謝見君,現下瞥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禁不住嗤笑道。“老大,你可別說話了,不然你爹又該削你了..”,趙瑾在一旁提醒道。“嘶”,常修然深吸一口氣,“我爹再神通廣大,手也伸不進這學府來,我說兩句怎麽了,還不興我過過嘴癮了?”。“是是是,你說你說..”,趙瑾摸摸鼻子,不敢再觸常修然的眉頭。謝見君自是聽見他倆在這嘀嘀咕咕,無奈地搖了搖頭,一個翻身上馬,揚手揮起一道馬鞭,馬兒輕嘯一聲,撒歡兒地疾馳起來。灼灼暖陽下,他策馬前行,衣袂飄飛,盡顯優雅。“老...老大,謝見君會騎馬啊!”,趙瑾忙不迭杵杵常修然的胳膊,讓他往馬場中間看,就見謝見君側身拉開長弓,一道羽箭咻得離箭而出,側著常修然的鼻尖而過,正中赤色靶心。常修然登時腳下一軟,背後冒起一層冷汗。“抱歉,手滑了。”,謝見君策馬過來,輕飄飄地致歉,馬蹄濺起霧茫茫的塵土,將二人嗆得直打噴嚏。“你!”,常修然似是迎麵澆下一勺滾燙的熱油,怒火從心底翻湧上來,“你給我等著!”。他招來自己的駿馬,一個翻身上馬,抖了抖韁繩,雙腿猛一夾馬背,手中的長鞭重重落下,駿馬揚鬃長嘯,本該向前飛馳狂奔的馬兒卻突然受驚,馬首後仰,前蹄子高高撩起。常修然用力地繃住身子,緊拉起韁繩,意圖靠自己的力量控製住馬。片刻相搏間,他被馬用力地摔在地上,失控的馬兒一腳踏在了他的腿上,腿骨應聲而斷,馬場上盡數都是他撕心裂肺地慘叫聲。第62章 “傷人了!傷人了!”, 馬場上驚呼聲此起彼伏。馬夫反應極快,立時一個箭步上前,翻身上馬, 趁亂攥住了韁繩, 半個身子俯在馬背上, 抓住鬃毛扯著它在原地打轉, 片刻後, 馬兒緩緩地平靜下來。常修然已經被拖走, 教諭讓他平躺在地上,喚人去尋大夫。謝見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在人群中搜尋時良的影子,就見時良站在不遠處的一棵樹下,冷眼看著哀嚎的常修然, 神色複雜。他斂回視線,冷不丁想起中午那會兒從藏書閣出來時, 正碰上說自己找東西的時良, 他腦袋裏忽而蹦出個大膽的念頭, 常修然墜馬這事兒, 真的是意外嗎?然則沒等他細想,匆匆趕來的醫官們就將斷腿的常修然抬走,騎射課繼而宣布下課,餘下的時間, 教諭讓他們回學齋溫書。轉日,謝見君剛進學齋,宋沅禮便鬼鬼祟祟地將他拉到一旁, “見君,你可知道, 常修然昨日被馬踩斷了腿,據說傷得很是嚴重,血肉模糊的...”.他環顧了一圈四周,壓低聲音繼續同他耳語道,“我聽說啊,他這腿傷能不能趕上明年的鄉試都很難說,興許以後可能會變成一個瘸子..”。謝見君雖早有準備,但現下聽宋沅禮這般說,心裏還是咯噔一下,他又不可控製地琢磨起昨日墜馬一事,總覺得這墜馬來得太巧合。“你看,常修然他爹來了!”,宋沅禮衝著窗外努努嘴,示意謝見君往外看,“也是,他兒子在學府裏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這當爹的總歸得來問問...但是能問出什麽來,昨日常修然墜馬的時候,咱可都瞧得清清楚楚,他是自己從馬上摔下來的,別人誰也沒招惹他..”。如宋沅禮所料,常通判此行過來,是想了解一下當日的情況,但一遭問下來,除卻教諭有看顧不當的失責,其餘什麽也沒問出來。這常修然騎的馬是自己打家裏牽來的,同學府沒半點關係,真要論起來,是那匹駿馬尚未被完全馴服,常修然又著急想來顯擺一二,這才釀成了大禍。學府為此更改了新學規,所有騎射課所用的馬匹,均由學府提供,再不許學生自行安排,但出此一事,常修然還能不能在回到學府繼續念書,都很難說。謝見君一連幾日都心不在焉,雖說常修然一走,學齋裏再沒了挑事之人,他同時良皆可以安心溫書,可望著先前這人坐過的位置,他這心裏總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但眼見著時良性子逐漸鮮活起來,臉上也有了笑意,不似先前那般沉悶,他便將墜馬一事是否為意外的懷疑深埋在了心裏,更不曾主動同旁人提起,那日他曾瞧見時良慌忙自馬廄的方向匆匆而來。一連幾日過去,幾乎連時良都確信了,沒有常修然這一礙事兒的宵小作祟,他就能在學府過上安穩的讀書日子,他甚至暗搓搓地期盼著,常修然這輩子都不要再來學府念書,更不要去參加科舉,若是有他這樣的人,將來為天下父母官,那可是黎民百姓的一大禍害。某日晨起,他神清氣爽地踏進學齋,正要往桌洞裏塞書袋,冷不丁從桌洞中掏出個銘牌來,他登時臉色驟變,身形踉蹌了兩步。這、這東西怎麽會在這兒?!這銘牌原是他娘在廟裏特意找老和尚開過光的,可辟邪保平安,平日裏他都貼身掛在脖子上,隻那日去馬廄,倉促之下,將銘牌弄丟了,找了許久都沒能找到,可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學齋裏,還巧不巧的放在自己的桌洞裏?難不成、難不成他去馬廄時,曾被人看到了?他後背陣陣發涼,腦袋裏嗡嗡作響,隻覺得渾身血液霎時都湧向了頭頂。他跌坐在椅子上,眸光不住地打量著周圍人,一時心緒難平,倘若不是被人瞧見,又怎麽會知道這銘牌是他的東西,還特地放在他的桌洞裏,是誰?誰看見他去馬廄了?他越琢磨,心裏愈發不安寧,連覺得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謝見君幾番喚他,才將人喚回了神。“時良,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謝見君捧著一遝作業,站在時良的桌前,瞧著他麵色蒼白,冷汗連連,忙出聲關切道。這是常修然墜馬後,他第一次同時良說話。“沒..沒事。”,時良不著痕跡地握緊“失而複得”的銘牌,怕被謝見君瞧出了端倪,他拚命地暗示自己,隻為了讓自己快些冷靜下來。他並非沒有懷疑過謝見君,以他聰慧的腦袋,隻肖得將兩件事兒放在一起,稍加思索,便能猜個差不離,但倘若真是如此,那常通判和山長來詢問時,謝見君未必會替他瞞著,這種欺瞞的事兒被查出來,也隻會給自己引火上身。可不是謝見君,又會是誰呢?時良想破了腦袋,愣是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他甚至想不明白,是誰要在他即將過上安穩日子的時候,給他迎麵一個痛擊?他思緒亂作一團,無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殊不知自己這副模樣落在謝見君眼裏,是那般猙獰和掙紮。“時良,你真的沒事嗎?”,謝見君追問道,他雖不願去細想墜馬的真相,但與時良好歹同窗一場,也不想看他這般深陷在這漩渦中,惶惶不可終日。時良沒有回應他,他霎時起身,不管不顧地衝出了門外,任謝見君在背後喚他,都不曾回頭。往後幾日,他都沒有出現在學齋裏,謝見君問及夫子時,夫子隻說時良病了,請了病假。謝見君本就有些別扭,如此時良不在,他反倒是輕鬆了些。彼時豆腐坊休沐幾日後,重新開業。他們自打在這條街上開了豆腐坊後,生意一直不錯,得知開業的消息,一大早街坊鄰裏便都湊過來排起了長龍,直說沒有雲胡做的豆腐打饞嘴,這日子都單調了不少。適逢休沐,謝見君便得空在鋪子裏幫著雲胡賣豆腐,滿崽在一旁的桌上寫寫畫畫,一上午都沒抬頭。“你這是寫了什麽鬼畫符?”,休息時候,謝見君擱他身旁站了好一會兒,愣是沒看明白那一個個字符不是字符,偏旁不是偏旁的東西是什麽。滿崽立時俯下身子擋住自己寫的東西,一臉的神神秘秘,“這可是我和子約定好的暗號,隻我們二人能看得懂,別人即便是截獲了,也破解不了!”。謝見君咋舌,話鋒一轉,他驀然開口,指著桌子上的一堆鬼畫符,“你有閑空在這兒跟子傳暗號,那阿兄問你,你今日的十個大字可是都寫完了?”。他一直沒能在府城找到收小哥兒念書的私塾,就從書鋪裏買了幾本蒙學讀物,自己在家教滿崽,規定滿崽一日練習十個大字,寫完才能去找子戲耍,偶時雲胡得空,也會過來跟著一起學。果不然滿崽一聽,登時抬腿就要跑,被謝見君拎著後領又拽了回來,耳提麵命,“今日不寫完這十個大字,子登門,我也不會讓你出去玩的,知道嗎?”。滿崽蔫蔫兒地捧著紙筆回西屋,走前還不服氣地衝他做鬼臉。“小崽子..”,謝見君笑罵了一聲,轉頭看見時良站在豆腐坊外,直勾勾地瞧著他,幾日不見,他眼底滿是青色,人也憔悴了許多。謝見君先行同雲胡知會了一聲,見時良有話要同自己說,便跟著他出了屋子。“你來找我何事?可是病好了?”,久久等不到時良開口,他便主動出聲問道。半晌,時良才憋住一句話來,“我此番過來,是要同你拜別,我要帶我娘回家了。”。謝見君神色一怔,“你要走了?好端端的,怎麽不在學府念書了?”。“我回老家一樣可以讀書,山長仁善,為我寫了一封舉薦信,有這東西,即便我回書院,一樣能得到善待。”,時良衝他晃了晃自己手裏捏著的信件,他已經去過山長那裏了,退學一事兒已然更改不了了,他也不想更改。“常修然先前被他爹關禁閉時,我娘顧念受他照顧的情分,曾偷偷帶著東西去看他,卻不成想這狗東西竟然拿我娘出氣,猛踹了她好幾腳,我一時氣不過,便去找常府夫人理論,可那夫人也不是什麽善茬,趁著通判大人不在府上,便做主將我和我娘都趕了出來...”。“像常修然這樣的,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足惜,隻是斷腿,太便宜他了..”,時良一拳砸在石牆上,土渣撲簌簌地往下掉,鋪滿了他縫補過許多次的布鞋上,但他毫無察覺。謝見君幾次想要開口問他,常修然墜馬的事兒,是不是他動的手,到最後,自己都忍住了。不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他捫心自問,如若承受這一切的是雲胡,孤立無援,哭求無門下,他未必不會選擇走這樣的極端。二人相立沉默良久後,謝見君輕歎了一聲,“你既然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那便好自為之吧。”。“告辭..”,時良沒再說什麽,同謝見君拱手告別,轉而離去,瘦弱的背影中滿是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