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穿成乖軟夫郎的農家書生 作者:卿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衢州學府建校至今已逾百年, 無數楚才輩出。學府外牆上是燙金刻的“博學,憤思,明辨, 篤行”八個大字, 據說是由當年建校時, 任職衢州的知府大人, 親筆題名。學府內學齋近百間, 設有先師祠堂, 供奉著建校以來的先師先賢,所有初入府學的學子都要來這兒祭拜上香。開學第一日,新生們在學齋裏聽完山長的訓話後,便由夫子引著,入先師祠堂, 行祭拜禮。今年一同入府學的共有十位學生,除卻像謝見君這般成績兼優, 由知府大人亦或是當地縣衙舉薦而來的寒門學子, 亦有世家子弟和豪紳之子, 會通過別的門路進來。往先師祠堂走的路上, 一身著素色長衫的書生忽而湊近謝見君身邊,小聲問道,“你就是今年院試的那位案首吧?”。謝見君一怔,垂眸望著眼前這個隻到自己肩膀處的瘦削書生, 點了點頭。“我就知道是你,方才,我可聽著山長喚你名字了....我叫宋沅禮, 是南陽鎮過來的,我家先生之前還拿你, 同我作比較來著...”,那書生笑得眉眼彎彎,一雙圓眸清澈明亮,瞧著還有幾分稚氣未脫。謝見君登時抿嘴笑了笑,隻覺得這小書生年紀怕是不大點,性子同盧笙似的大大咧咧,挺招人喜歡。“在下謝見君,見過宋兄..”“客氣客氣,叫我沅禮便是...”,宋沅禮滿不在意地擺擺手,自顧自地跟謝見君嘮起了閑話,大多都是南陽老家的一些趣聞,一直到先師祠堂,他還巴巴地一直沒停嘴,惹來夫子一記怒瞪才耷拉下腦袋,不敢造次。這先師祠堂乃是一間小室,四麵掛著曆代鴻儒的題字,正中間是一處長桌,擺放著先師先賢的牌位。謝見君等十位學生各分了三炷香,由夫子帶頭,躬身行禮三鞠躬,誦讀衢州學府祖訓學規,而後依次上前祭拜。整個過程莊嚴且肅穆,誰都不敢出聲,一直到出了祠堂,才聽著身邊人紛紛鬆了一口氣。夫子又引著他們將學府內轉了一遍,挨個介紹了膳堂、寢廬、藏書閣等地方,才回了學齋。衢州學府都是小堂課,一間書齋僅有十人。謝見君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宋沅禮坐在他麵前,其餘八人各自三三倆倆圍坐在一起。因著早先就領了書本回來,夫子簡單訓了兩句話後,便帶著幾人開始誦背,謝見君有些不適應這種搖頭晃腦的誦讀,隻一會兒功夫便覺得頭昏腦漲,好在夫子及時被山長叫走,他趴在案桌上,緩了緩神。“我們書院,隻有三歲開蒙的孩童才這般讀書..”,宋沅禮顯然也沒見識過,兀自靠在椅子後背,同謝見君抱怨時,連語氣都聽著蔫蔫兒的。“習慣就好了。你若是不舒服,隻管同夫子說,我瞧著夫子也不是那不通情達理之人。”,謝見君見他臉色有些發白,像是身子不太爽利之人,便出聲關切道。“使不得,這可使不得!我來府學讀書,青哥一再囑咐我要謙遜低調,我可不敢去觸夫子的黴頭!”,宋沅禮連連搖頭,好似想起了什麽驚恐之事。“那..”,謝見君剛要開口。夫子去而複返,見他二人交頭接耳,當即就將人叫了起來,一人先給了一手板子,“把方才誦讀過的段落,背於我聽聽。”。第一日上學就挨了手板,謝見君攥了攥發麻的掌心,略一沉吟道,“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親後有定....”。“停..”,夫子開口打斷他,紅木戒尺點了點宋沅禮的案桌,“來,你接著背..”。宋沅禮立時汗毛都豎了起來,磕磕巴巴地背誦道,“定、定親後能靜、靜親後、能安、安親後能慮、慮親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近道矣。”夫子挑不出二人毛病來,又聽著他倆著實都背了下來,便揮揮手,讓他二人坐下仔細聽講。“切...背下來有什麽了不起的...”,謝見君剛坐下,便聽著離他不遠處,隱隱有說話聲,聽上去不太友善,他餘光中瞥了一眼,的確瞧著有二人,眸光不善地往這邊瞄,其中有挑釁者還瞪了他一眼。他不動聲色地回眸,不再理會。學堂裏的小課乃是一個時辰一堂課,轉眼下課時,已是中午。他收拾好書袋,同宋沅禮一前一後地出了學齋,相伴著往膳堂走。“你可真厲害,夫子竟然會讓你做他的助教,不愧是案首!”,宋沅禮這個話癆又閑不住。“沅禮謬讚了,隻是幫著夫子收收作業罷了。”,這課代表的職位,謝見君從前上高中時也曾擔任過,大抵夫子也是看在他所謂的案首的名頭上,才給他安排了這個活計。“哎,真好,我要是能做夫子的助教,青哥肯定高興壞了,說不定還會給我燉豬蹄吃呢。”,宋沅禮咂摸咂摸嘴,一臉的陶醉模樣。但謝見君瞧他那嘴饞勁兒,怕是比起做助教,他更想吃燉豬蹄,故而莞爾笑道,“興許膳堂今日也有呢。”正說著,二人入了膳堂。“呦,謝案首,您也屈尊降貴來膳堂吃飯?”,方才在學堂上陰陽怪氣的倆人迎麵撞了過來。謝見君不欲在開學第一日就招惹麻煩,便隻當沒聽見,拉著宋沅禮就要走。“不吃飯,來膳堂作甚?你這話說得好生奇怪。”,宋沅禮嘴快,當下就懟了回去。“你!”,那書生被平白揶揄了一句,大抵沒想到宋沅禮當真敢不管不顧地回頂他,當下就指著他想要說點什麽。謝見君猛然攥住他的手指,冷聲道,“這裏是膳堂,等會兒夫子和山長都要過來用膳,你確定要在這兒生事?”。那書生臉色一變,霎時往膳堂門口張望了一眼,抽出被攥緊手指,端起自己的飯盤就朝一旁走去,身後先前瞪眼挑釁的書生緊跟在身後。“吃個飯還不安生,真是晦氣。”,宋沅禮撇撇嘴。謝見君沒搭話,打眼望著那兩個書生的背影,眸底晦暗不明。哪怕不能跟所有的同窗搞好關係,他也不想結下梁子,但這倆人無端生出來的敵意,還是讓他隱隱有些不安。倒是宋沅禮心大,當下捂著肚子說餓死了,半個身子趴在台前,指了好幾道葷菜,那飯盤子推得跟小山高似的,謝見君點了記素菜,二人尋了一處不打眼的地方坐下。“瞧他這身窮酸勁兒,到底是小地方來的,無非就是運氣好些,才摘了這案首的帽子,得意什麽....”,常修然望著謝見君所坐之處,冷哼了一聲。“老大,我知道,若不是你院試時,正好坐在茅廁旁邊,那案首之位指定是你的..”趙瑾一麵往嘴裏塞著飯菜,一麵順承道。常修然“嘶”了一聲,拿起飯盤裏的饅頭塞到趙瑾嘴裏,“吃飯還堵不上你的嘴...還真以為我會怕了這山長和夫子,這山長見了我爹都得行禮呢...”,他是衢州知府的通判之子,論品級,山長比他爹要低一級。“可不是呢,老大,你才不怕他們呢,你就是怕你爹給你斷了零用錢。”,趙瑾拿下嘴裏的饅頭,猛地咬了一大口,笑得一臉傻憨憨的模樣。書生眉頭擰得更深,看向趙瑾的眸光愈發嫌棄,“要吃吃,不吃就滾..”謝見君到底是沒能想到,這常修然處處擠兌自己的緣由,竟是因為覺得自己搶了他的案首之位,但倘若他知道,也隻會笑著道一句“人定勝天”。晚些下課散學,走出學府時,又見著雲胡“不遠萬裏”地過來買油紙。謝見君沉悶的心思霎時輕鬆起來,“也不知道找個陰涼地方待著,這會兒太陽可還沒落呢。”。雲胡輕咬了下唇,嘴角勾起一絲淺笑,“不、不曬。”“今日又來這邊買油紙?”,謝見君瞧著他手裏提著的油紙,故作驚訝道。“豆、豆腐都賣、賣完了、得了閑空才過來、買的。”,尚不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早已都被眼前人給瞧了去,雲胡還一板正經地回道。為了能趕上這散學的時辰,他特地一路小跑過來,謝見君來時,才剛剛喘勻了氣呢。“下次別跑這麽遠了,若是沒了,我晚些捎回去便是..”,謝見君笑了笑,故意逗弄他。“不、不用、我來就是、不遠、”,雲胡臉上一抹驚慌,他連連搖頭,怕謝見君“搶了”他的活兒,轉而生硬地岔開話題,“你、你今日在學堂、如何?”“還可以,同窗性子溫和,待我也和善,隻是膳堂的飯菜難吃了些,倒也能下咽。”,謝見君撿著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同他說。至於那常修然擠兌自己的事兒,他半個字沒提,倘若雲胡知道了,定然又會擔心得不得了,還會責怪自己幫不上忙,平白跟著他上火,這沒必要。“溫和就好、”,雲胡訥訥地點頭,他一整日都在瞎想,怕謝見君會被人欺負,這府城雖然多數都是良善之人,可也少不得那刻薄的。今日賣豆腐時,他還被一哥兒找茬說自己是個結巴呢,好在還有旁人解圍,才免了一場風波。“你同滿崽在家可好?”,今個兒是頭一天謝見君沒在豆腐坊幫忙,白日上課時,他還惦記著雲胡,想著散了學快些回去。“順、順利、來買豆腐的人都好、好說話。”,雲胡低低應道,全然沒說自己受了刁難的事兒,謝見君讀書已然辛苦,莫要給他徒增煩惱。倆人各自都瞞下了自己的小心思,到家時,暮色西沉,滿崽杵著腦袋坐在鋪子前麵的石階上,餘暉打落在他身上,罩下一片孤寂。謝見君瞧著有些不忍心,搬來這府城後,他和雲胡各忙各的,腳不沾地,唯獨滿崽孤零零一人,在這兒連個一同玩耍的小夥伴都沒有。先前因著對附近不熟悉,他也不許滿崽出去逛,如今看來倒是自己太緊張了些。“白日裏無事,你倒是可以出去走走,但莫要跑遠了。” 他將滿崽招來跟前,揉了揉他毛絨絨的小腦袋,溫聲說道。“真的嗎?!阿兄,我可以出去玩了!”,滿崽霎時高興起來,黯淡的眼眸中也見了光,他可要在家憋死了!“真的,但不許跑遠,隻能在這附近。”,謝見君囑咐道,心想如今滿崽已經八歲,也是時候送他去私塾裏開蒙了。原來在村裏時,也有哥兒會被送去許褚那裏讀書,想來府城民風開放,定然也能有招收小哥兒的私塾,隻待五日後入學考試結束,他便出去找找。小哥兒雖考不了科舉,但還是得識些字。還有這賣豆腐的事兒,府學散學晚,他幫不上忙,平時都是雲胡自己忙活,滿崽雖說也會幫著搭把手,但若他當真能將滿崽送進私塾,過些時日,也得找牙行,招個趁手的夥計。這一樁樁事兒在心裏都悉數合計好後,吃完晚飯,謝見君才端起了書冊,準備入學考。他們這一學堂的十個學生都是秀才郎,隻名次前後不一,晌午時,宋沅禮打聽來消息,今個兒在膳堂找茬的書生名為常修然,是此次院試的第三名,跟在他身後的人叫趙瑾,是第八名。可見拋開他們囂張跋扈的性子來看,這十個學生都是院試中選拔出來的翹楚,謝見君驟然一下子就有了危機感。雲胡夜半醒時,還見著謝見君點著燈,正端坐在案桌前習字,他翻身下炕,給困乏的人捏了捏肩膀。“怎麽不睡了?” 謝見君閉了閉眼眸,隻覺得肩膀處的酸痛稍稍減輕。他將雲胡拉到身前,雙手環住他的腰際,緩緩舒了口氣。“我、我去給你做點吃的來。”,雲胡低聲道,從前在村裏時,謝見君在灶房溫書,他都是要多準備些吃食,就怕他夜裏餓肚子。“不用,我也有些累,這就歇下了”,謝見君起身收拾好案桌上的書冊,將雲胡打橫抱起,小心擱放在炕上,自己也褪去了外衫,兩個人相擁著入眠,一夜無夢。轉日,謝見君眼底見青,去雅室送作業時,山長看他有些困頓,還叮囑他要注意休養,莫逞一時之強,造弄壞了自己身體,這考科舉沒有結實的身子也是不行的。“學生知道了”,謝見君躬身行禮,又默默打了個哈欠。回學堂路上,途經一處拐角,他隱約聽著有說話聲,似是昨日挑事的常修然和趙瑾,夾雜著低低的幾聲囁嚅。他停駐腳步,打眼望去,院牆下站著的果真是他二人,而被他們倆圍在其中那位,如果沒記錯的話,是同一個學齋的學生,約摸著叫時良。“我說,就幫我二人寫點作業,就這麽難為你嗎?”,趙瑾將時良推到牆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時良身形瘦弱,個頭也不高,被這麽略帶威脅的眼神盯著,他禁不住瑟縮了一下,“夫子明令不許代寫...”“那夫子算什麽東西?”,常修然抱臂依靠在牆邊,聞聲,挑眉嗤笑了一句。謝見君怔了怔,想起宋沅禮說,這常修然的父親乃是知府大人手底下的人,如今看來,必然是官職不低,否則他這個兒子,怎麽會連夫子都不放在眼裏。“咱們都是同窗,夫子先前交代過,同窗之間可是要相互扶持,交流學問...你難道連夫子的話都不聽嗎?”,趙瑾笑了笑,故意拖長了音調,語氣促狹至極,仿若當下脅迫同窗替自己寫作業,是夫子授意的一般。時良緊抿著唇,腦袋低低垂著,片刻從齒縫間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不是這樣的。”。“你這不識好歹的!”,趙瑾往地上啐了一口,作勢要動手。時良登時抬袖,想要遮擋一二 。“時良!”,謝見君忽而出聲。三人都被嚇了一跳,眸光齊齊地望向他。“時良,我方才從雅室出來,山長讓你去他那兒一趟,他有事尋你。”,謝見君從拐角的陰影處走出來,視線直直地看著時良,不曾打量過另二人。“叫我?”,時良麵露詫色。“對,就是叫你。”,謝見君臉不紅心不跳地編了個謊話,他神色自然,將常修然都騙了過去。“時良,既是山長尋你,那你便去吧。”,常修然抬手整了整時良的衣襟,順道掃去他胸前長衫上的腳印,“若是山長問起你臉上的傷,你知道該怎麽說吧?”。他聲音之溫和,若不是謝見君目睹了整個霸淩的過程,當真以為他在關切同窗。時良點頭,磕磕巴巴道,“知、知道。”“知道就好...咱們可是同窗,夫子說了,同窗要團結。”,常修然見他如此識相,滿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轉身便要走,打謝見君跟前經過時,他特地停住腳步,斜睨了他一眼,麵露嘲諷道,“多管閑事兒。”。“既是幫山長傳話,又何來多管閑事這一說?”,謝見君笑著回道,眼眸中不見半點怯意。他雖不惹事,但也不會怕事,倘若真要是避免不了衝突,在學院裏不管不顧地鬧起來,還說不準是誰吃虧。“哼,最好是你說的這樣..”,常修然被噎了一嘴,要走又覺得自己實在氣不過,惡狠狠地丟下這麽一句話,甩袖而去。良久,時良才似是回過神來一般,“謝謝你,我這就去找山長。”。“不用去,不是山長尋你,我瞎編的。”,謝見君淡淡道,他僅僅是單純地看不慣常修然和趙瑾的惡劣行徑,幫忙解個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