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穿成乖軟夫郎的農家書生 作者:卿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謝見君幾步走近,接過他滿手拎著的東西,“今日收獲頗豐呐。”雲胡張了張口,正要說話,手裏冷不丁塞來一個灌滿熱水的湯婆子,他一路將東西拎回來,手漏在外麵被風吹的冰涼僵硬,湯婆子一暖,麻繩勒紅的指節似是針紮一般,他搓了搓手,“集市上、賣得便宜、多、多買了點。”“辛苦你了,拎這些東西可不輕快,進屋歇著去吧,一會兒就能吃飯了,案桌上有我剛燒開的水,放放就能喝。”謝見君拎著東西進灶房,還不忘回頭叮囑雲胡兩句。雲胡沒走,他跟著謝見君進灶房,見竹篾上曬著擀好的麵條,眼眸微微發光。察覺到身後跟進來個小尾巴,謝見君嘴角微揚,他當是雲胡趕路回來餓了,從油紙包裏拿出一塊棗糕,“先吃點墊墊肚子。”雲胡怔了怔,下意識接過甜津津的棗糕,他原是想進來幫幫忙,想來是謝見君會錯了意,他將棗糕掰成兩塊,踮起腳尖,將塊頭大的那一塊遞到謝見君嘴邊,“你、你也吃”謝見君適時微微躬身,就著雲胡的手咬了一小口,棗糕鬆鬆軟軟,浸著紅棗的清甜,撫平了他等待了一整日的焦躁。溫熱的吐息掠過指尖,雲胡猛然縮回手,似是被燙了一下,手裏的棗糕捏得變了形,二人眸光適逢其時地相撞在一起,謝見君眸底藏不住笑意,“怕我作甚?我還能吃了你不成?”被他這麽一打趣,雲胡手裏的棗糕同燙手山芋一般,他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腦袋垂得低低的,耳廓湧上來一絲滾燙,他以前、以前隻見過村裏夫夫感情極好的晟哥兒和他家漢子,這般喂著吃東西哩。謝見君忍住想揉揉他額發的衝動,棗糕絲絲的甜意,縈繞在舌尖不散,落入心窩裏,整個人都跟著柔軟了下來。“雲胡,滿崽也想吃棗糕。”滿崽不知何時站在灶房門口,揉著惺忪的睡眼,嘟囔著要吃棗糕。“小饞貓..”謝見君從油紙包裏又捏出一塊棗糕,半蹲下身子,分給剛炕頭上艱難爬起來的滿崽,接著將一大一小都推出了灶房,“回屋裏玩去,再耽誤下去,晚飯又得好晚才能吃上了。”被“趕出”門外的兩小隻順勢坐在灶房門口的石階上,一人手裏捏著一塊棗糕,吃得有滋有味。等到謝見君端著陽春麵從灶房出來,見著二人似是兩座小山丘,齊齊坐在門口,不由得失笑,“這冷風灌熱氣的吃東西,小心一會兒可要肚子疼了。”“不疼!雲胡買的棗糕好吃!”滿崽意猶未盡地咂摸咂摸指尖的甜滋味,眸光偷摸瞄上了灶房櫃子裏的油紙包,他知道,阿兄每次都將飴糖和糕點放在那個櫃子裏呢。“不、不能再吃了、要吃飯了。”,雲胡瞧出他的意圖,側身擋住他的視線,佯裝嚴肅的擺擺手,落在滿崽眼裏,卻是一點震懾力都沒有,誰叫雲胡平日裏最是慣著他,有時阿兄不許他吃糖,雲胡還會悄悄塞給他一小塊打打饞嘴呢。“聽到了嘛,不能再吃了....阿兄做了陽春麵,滿崽不想嚐嚐?”謝見君眉頭一緊,小滿崽立時就生出了怯意,乖乖跟在他家阿兄身後,同雲胡像兩隻小尾巴似的,一前一後進了臥房。臥房裏小火爐燒得暖烘烘的,雲胡將炕桌架上,接過謝見君手裏的木托盤,滿崽極有眼力見兒的分好碗筷,三人齊齊坐在炕桌前,動起了筷子。謝見君一向喜好細麵,麵條扯得細溜溜的,鋪在鮮亮的湯底,切碎的青蔥點綴其間,清清爽爽很是誘人。雲胡湊在碗邊深吸一口氣,熱騰騰的鮮香直竄鼻息,是那晚他吃的素麵味道!他挑起筷子翻到碗底,果不其然藏著油亮亮金黃的荷包蛋,再一看謝見君碗中,隻有素麵,不見荷包蛋的影兒。他將荷包蛋從中間一分為二,稍大些的,夾到謝見君碗裏。乍然碗中多出來的半個荷包蛋,謝見君抬眸瞧見雲胡略帶羞赧的臉頰,“怎麽不吃了?”“一、一起吃、”,雲胡收回筷子,小聲道。謝見君輕笑了笑,夾起半個荷包蛋填進嘴裏,飽滿柔軟的蛋液如同香蜜,在口中蔓延開來,他端起碗,猛灌了一口熱湯,餘光中瞄見雲胡臉頰上溢著淺淺的笑意,他溫聲問起,“今個兒是碰著什麽好玩的事兒了嗎?怎這麽高興?”“誒?沒、沒什麽。”雲胡訥訥地瞪大眼睛,不知謝見君說的好玩的事兒是什麽。他搖搖頭,小心翼翼地克製著自己內心的歡愉,不敢在他麵前透露半點。倘若謝見君知道自己是惦記著他的那碗素麵,指不定笑他如何沒出息呢。“對了,我有件事兒要同你說。”謝見君放下手中的麵碗,沾了沾嘴角的湯汁。雲胡不明所以也跟著放下碗,不曉得他要說什麽。“今日禮叔來找過我,說是讓我年前去後山祭拜一下芸娘。”說這話時,謝見君小心注意著雲胡的神色。果不然,雲胡一聽到“芸娘”二字,臉色霎時發白,攥著筷子的手指隱隱發抖。“不怕。”,謝見君知道他對芸娘心有餘悸,伸手揉揉他僵硬的肩頭。雲胡緊繃的身子在他的安撫下,緩緩放鬆下來。見他神色稍見緩和,謝見君才繼續說道,“後日,我帶滿崽去,你在家歇著就好。”不、不用去?雲胡惶惶然不知所措,一時覺得自己終於可以不用再麵對芸娘了,一時又覺得他既然嫁入謝家,年節下祭拜婆母和公公,理應是理所當然的,他不出麵可是不妥。他兀自猶豫著,不知該如何是好。“沒事,我們早些去,早些回來,一個時辰就忙完了。你安心在家,不須得顧忌其他的。”,謝見君輕聲慢語同他說道。隻是祭祖罷了,他不忍看雲胡這般害怕。“雲胡不怕,我和阿兄早早回來陪你。”滿崽也跟了一句,他小小年紀,尚不太明白祭拜的意義,但雲胡待他好,他不想讓雲胡難過。臘月二十八,謝見君起早就將滿崽喚了起來,穿戴好月白長襖後,提著備好的貢菜黃紙,二人踏雪往後山去。第34章 天陰沉得厲害, 剛下過雪,上山的路並不好走。滿崽本是蹦蹦地小跑在前,謝見君幾次出聲喚不住, 隻分神的功夫, 眼前的小人兒一腳踩在冰麵上, 連連摔了好幾記屁股墩兒, 疼得小臉都皺成一團, 緊抿著嘴, 通紅的眼圈氤氳著朦朧的水汽,好似下一刻瑩潤的淚珠就要奪眶而出。謝見君無奈地輕歎一聲,快走幾步上前將人扶起來,拍去他身後沾染的雪泥,嗔怪道, “瞧瞧,雲胡給你做的新棉衣, 頭一天穿就弄髒了, 看你回去怎麽給雲胡說。”小滿崽摔疼了屁股, 又見新棉衣上洇了髒, 輕快的心緒霎時跌到低穀,他扣著謝見君的手,不敢再亂跑,老老實實地跟著他, 倆人一步一步,腳下踩穩當了,才繼續往上走。“見君這是也來祭拜你爹娘?”沿途碰上提著香燭黃紙的農戶, 見他二人上山,笑著問起。“是呢, 嬸娘,這不是趕著年下了,想帶著滿崽上來看看。”謝見君應聲,順手扯了扯身側的滿崽。“嬸娘好~”滿崽跟著軟呼呼地喚了聲眼前的婦人。“哎,滿崽真乖。”婦人笑得一臉褶子,從竹籃裏掏出一塊糕餅,遞給滿崽。這竹籃子裏裝的都是祭祖用的貢品,每每祭拜完先人,家裏長輩便都拿出來給孩子們吃,望得先人庇護,保佑孩子們平安長大。滿崽沒接糕餅,下意識地歪頭看向謝見君。“拿著吧,要謝謝嬸娘。”謝見君衝他點點頭,滿崽這才接過糕餅,雙手合十,稚聲稚氣地同婦人道謝。這乖巧模樣叫誰瞧了,都忍不住心生歡喜之意,婦人焐熱了手,捏了捏滿崽肉乎乎的小耳垂,見隻有他二人上山祭拜,想起先前芸娘惡待剛迎進門的新兒婿的事兒,壓低聲音問起,“怎麽不見雲胡跟你們一道兒來?”謝見君早先就預料到定然會有人這般問,故而來時就想好了說辭,“年節家裏事兒多,雲胡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便是沒叫他一同前來。這不雲胡放心不下我倆,今個兒起早還備下了貢菜,叫我們提著上山來。”婦人往謝見君手裏提著的竹籃瞄了兩眼,裏麵果真堆放著滿滿的祭品,心裏暗道,這雲胡到底是心善,人雖不來祭拜,但還準備了這麽多東西。若是放在她身上,婆母這般打罵自己,甭說是忙活祭品了,墳不給她掀了都算是好說話。一想起前幾日遇著從村外回來的雲胡,一身新棉衣襯得模樣清清秀秀的,可是比芸娘在世那會兒,瞧著精神多了。婦人斂回眸光,就著謝見君的話往下說道,“可不是呢,一年到頭就忙這幾日,又是浣洗,又是做吃食,若是沒家裏人幫襯著,自己可得忙壞了。”“嬸娘說的是,我這也是合計著早些祭拜完,回去給雲胡搭把手呢。”謝見君接了話茬,不動聲色地暗示道。“對對對,瞧我,光拉著你閑嘮了。你們快些去吧,趁著這會兒暖和,晚些起風就要冷了。”婦人聽出謝見君話中的意思,忙衝他二人擺擺手。拜別了婦人,又走了一刻鍾,謝見君尋著那日下葬時的記憶,找到了芸娘和謝三的墳塋。孤零零的兩處墳塋被雪覆蓋著,在這深山林子裏愈顯蕭瑟。他將竹籃往一旁的石頭上一擱,囑咐滿崽看顧好竹籃裏的東西,又從背簍裏拿出一把鐵鍁,將墳塋周圍的亂石雜草都收拾了一番,末了,把帶來的貢菜和酒杯悉數擺在石板上。“滿崽,過來。”,他衝著滿崽招招手,將人喚來跟前,讓他給兩處墳塋都磕了幾個頭。小滿崽依著謝見君的話,給謝三和芸娘磕了個頭。這是他沒有爹娘的第一個年,哪怕從前芸娘待他算不得好,謝三也不曾像阿兄那般寵著他,帶他飛高高,但他到底還是個五歲的孩子。正是在娘親懷裏撒嬌的年紀,卻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小小一隻,跪伏在地上,懵懵懂懂地磕頭,謝見君紅了眼圈,心頭湧上來陣陣酸澀,他斟滿三杯酒。前兩杯給謝三和芸娘,最後一杯酒,祭奠的是被他占了身體的原主。他將前兩杯酒依次撒在墳塋前,而後雙手合捏杯盞,衝著他們來時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將酒潑灑在地上。“放心走吧,我既是占了你的身體,便會照顧好滿崽,直至他將來長大成人。”風吹過樹林間嘩嘩作響,卷動著落葉在半空中飄轉兩圈,悠悠然落在他二人身旁,似是在呼應著謝見君。“阿兄,起風了。”滿崽揚起半個身子,伸手接住枯黃的落葉。“是啊,起風了,咱們該回了。”,謝見君將他扶起來,把祭拜的貢品重新收回竹籃裏。他拿出鐵鍬,鏟起一黃土,緩緩地將新土鋪灑在謝三的墳塋上,用鐵鍬的背麵把新土輕輕敲嚴實。因著芸娘是新墳,下葬不滿三年,故而用不著添土。那些燒完的黃紙,他用水澆滅火苗,不放心又鏟了幾處雪,蓋在紙灰上,隻等著不冒煙了,才牽著滿崽的手,二人慢悠悠地往山下去。下一次再來,便是清明了。年三十,雪過初霽。不同於往常貪懶,今個兒村裏人早早就忙活起來。謝見君推開屋門,長長地抻了個懶腰,難得給自己放了個假,今個兒沒溫書,他將水缸裏的浮冰敲碎,舀出大半盆水來,倒進鍋中燒熱,隻等著雲胡和滿崽早起盥洗。昨日雲胡和滿崽堆的小雪人孤零零地立在院子裏,不曉得夜裏哪裏來的野貓,啃去了小雪人充作鼻頭的半截子胡蘿卜,沒了鼻頭的小雪人瞧著有些滑稽。謝見君猶自笑了笑,折下一小節樹杈,充替了那半截胡蘿卜,這般看起來,才有些順眼。雲胡姍姍來遲,穿戴好衣衫從臥房裏出來時,灶房裏的爐火燒得正旺盛。“地上滑,慢些走。”謝見君剛剛把院子裏的落雪推到一處,回首叮囑雲湖小心看著點腳下的路。雲胡點點頭,下石階的步子果真慢了下來。“今、今早喝米粥、如何?”他站在灶房前,衝謝見君揚聲道。“行,簡單吃點,留出肚子來,夜裏咱們吃栗子雞。”謝見君摸去一把額頭上的細汗,笑著道。昨個兒他倆便商量好了,今日的年夜菜殺隻雞來吃,加之先前從後山摘回來的鮮甜栗子還餘了些,一道兒燉上滿滿一鍋,好開開葷。往年的年夜飯勉勉強強隻能沾點葷腥,如今卻是可以吃一整隻雞,過慣了苦日子的雲胡和小滿崽也不免對年夜飯生出了幾分期待。吃過早飯,家裏沒什麽活,索性謝見君就讓滿崽跟著小山去村裏討喜,免得一會兒殺雞放血再嚇著小家夥。雲胡正在灶房裏忙活著準備守歲的餃子餡兒,謝見君提著刀進來,麵露難色,窘得手腳都不知如何安放,“雲、雲胡,你會殺雞嗎?”,他在院子裏好不容易抓了隻老母雞,左右猶豫不知道該如何下手,這才來灶房裏問問雲胡。年輕的教授先生博學多識,知文達理,唯獨不曾進修過殺雞這門行當,此時臊得臉通紅,神色都帶上了不自然。“我、我試試吧。”,雲胡將菜刀往案板一擱,圍裙上抹幹淨手,同謝見君一前一後出了灶房。院子裏,老母雞被捆住雙腳,倒掛在牆壁上,撲騰得到處都是雞毛。雲胡從謝見君手裏接過刀,顫顫地往牆邊走,一臉的視死如歸。他哪裏是殺過雞的,從前家裏吃雞,娘親都背著他,生怕他多惦記一眼。謝見君瞧著雲胡步伐虛浮,實在不像是個熟手,他正要開口說算了,要不還是自己試試,話剛起了個頭,就見雲胡緊閉著眼,手中的刀高高揚起,一刀砍在了牆上。雞毫發無傷,刀卷了刃。倒掛的老母雞折騰得愈發歡騰,好似在慶祝自己又逃過一劫,隻餘著二人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