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過是一串糖葫蘆罷了,幼時他同見寧住在奶奶家,每逢五日,奶奶便去集上給他倆買好些飴糖糕點回來,一直到成年後,再回鄉下看望她,老人家還總惦記著買點甜果子,一把接一把地往他倆手裏塞。但見雲胡謹小慎微的神色,心裏不免有些哽住,他頓了頓聲,“這都說鎮上的糖葫蘆好吃,你且嚐嚐看,好吃的話,咱們下次來再買。”雲胡被這一串糖葫蘆暖得心窩子裏熱騰騰的,長到這般年紀,他可從未吃過這東西,先前在娘家時,娘親去鎮子上,都隻帶著弟弟雲鬆,每每雲鬆回來,不是吃著糖葫蘆就是抱著棗泥餅,還特意跑他麵前炫耀,娘說他長大了,人也該懂事了,不能惦記弟弟的零嘴,所以他從不會要。但他也曉得,自己即便是開口要,也得不到,定還會招來娘親的叱罵。可如今,他也是能吃的上糖葫蘆的人了,無外乎旁的,謝見君說好吃的話,還會再給他買。他心中越琢磨越是雀躍,圓溜溜的杏眸眯成兩輪彎月。焦黃剔透的糖衣脆脆甜甜,一口咬下去,嘎嘣響,內裏紅山楂果子吃起來香糯糯的,清甜中還浸著點點的酸意。他嘴裏吭哧吭哧沒停下,猶如過冬屯糧的小倉鼠,兩頰塞得鼓囊囊,轉眼一串糖葫蘆就落了肚。他意猶未盡地抹了把嘴,連嘴邊的碎糖渣都不舍得放過。滿崽亦是如此,他雖說從前也吃過糖葫蘆,但畢竟還是個孩子,吃完便鑽進謝見君的懷裏,伏在他肩頭,意有所指地念叨起來,“阿兄,糖葫蘆可真是好吃。”謝見君年長他十來歲,如何看不出他的小心思,遂鬆口道,下次再來鎮上,定少不了他的糖葫蘆。“那雲胡呢,雲胡呢!”這小崽子也是仗義,當下就問還給不給雲胡買。雲胡正垂著腦袋,乖順地跟在他倆身後走著,聞聲,立時抬眉,驚慌失措地連連擺手道,“我、我不用、我已經嚐過了。”,能吃到糖葫蘆是什麽味道,就算是如了心願了,他哪裏還敢再惦記。謝見君眸光微動,瞥了一眼他緊張局促的模樣,抬袖抹去他臉頰上沒蹭掉的糖渣,輕笑著應了聲,“嗯,雲胡也有。”第16章 收了栗子攤兒,去他們常去的那家糧食鋪子賣了雞蛋,這小布兜又添進去二十文錢,雲胡護得緊實,擱腰上拴著,貼在內兜襯布裏,生怕被鎮子上的白日鬼給摸了去,他弟弟雲鬆那般得爹娘疼愛,還因著去集市上買糖果子弄丟了五文錢挨了打呢,他雖曉得謝見君不曾惡待於他,但也不舍得他們一上午賺來的銀錢打了水漂。這般想著,他愈發謹慎起來,時不時便四下張望兩眼,冷不丁被人拍了下肩膀,他嚇得渾身打了個激靈,立時扭頭往身後望,眼神中的怯意還未褪去,就見謝見君麵帶歉意地輕聲問起,“可是嚇著你了?”他搖了搖頭,鬆下一口氣來,到底是自己太緊張了,揣著這一布兜的銅板走哪兒都小心翼翼的,叫旁個人看了笑話去。但謝見君沒笑話他,仔細瞧著他不像是有事的樣兒,才壓低聲音說,“方才,我問過這鋪子裏的掌櫃,說是今年雨水多,豆子擱倉裏存不住,怕生了芽不好往外賣,遂收購的分量不多,價錢也低,等會兒咱們再多詢上幾家問問,價錢合適的話,咱就賣了去,你覺得如何?”雲胡懵懵懂懂地點頭,他原是打算賣了豆子的錢給謝見君讀書用,他聽村裏人說,這讀書可花錢了呢。這豆子雖說是他和芸娘種的,可都是謝見君費勁巴拉收上來的,怎麽處置,自是他也能說得上話。謝見君沒再說什麽,沿街挨個又打聽了幾家賣糧食雜貨的鋪子,各家的說法與金穀掌櫃的,差不到哪兒去,想來是今年豆子的行情不好,如今看來,別說是收回本錢了,哪怕是他們虧著錢硬賣,人家鋪子也吃不下多少存量。起早賣栗子得來的喜悅被當頭這一盆冷水澆滅得徹底,他輕歎一聲,心中悵然若失,本想著賣了豆子,手裏能留些餘錢好過冬,如今看來怕是難了。雲胡瞧出他的失落,斟酌著小聲開口道,“你、你別愁、你安心讀書、我有、我有法子賺錢。”。謝見君展顏一笑,“無礙,咱們再想別的辦法便是。”,他打定主意要讀書,自然不能把籌碼都壓在這點豆子上,左不過他還能跟著福生在村裏幫工,亦或是去碼頭上幹點零活貼補家用,這有胳膊有腿的,還能被銀錢難為得舉步維艱?從糧食鋪子出來,路南側是一家青雲書鋪,謝見君就想著順道兒去問問紙筆的事兒,囑咐雲胡和滿崽在門口稍候片刻,他整了整衣衫,挺直了腰杆子,提步邁進書鋪。聽著門口處有風鈴搖動的叮當聲,書鋪裏的小屋走出一身穿長馬褂的白發老頭,將謝見君從頭到尾粗略地打量一番後,笑得一臉褶子迎上前來,“小後生,可是要來置辦些什麽?”謝見君清了清嗓子,“掌櫃的,晚生想買些練字用的筆墨紙硯。”聞之,白發老頭微微欠身,將他引至一旁,指著櫃台上擺放的文房用品,同他細細介紹起來,“小後生,你瞧這四尺整的宣紙,尋常我們鋪子裏都是賣二百文一刀,您若是買得多,我這可作一百八十文一刀。”謝見君抿了抿嘴,來時他有心理準備,這東西定然是便宜不到那兒去,但聽著掌櫃的這般說,他心裏難免顫了顫。掌櫃的見他眉頭輕擰,一臉為難,又瞧著他一身洗得褪色的粗布長衫,袖口處縫縫補補添著碎布頭補丁,便知是寒門學子,家境算不得好,就拉著他另看一處,“我們鋪子裏還有這毛邊紙,論紙質,那必然比不得宣紙敦厚吃磨,光而不滑,但勝在便宜,二十文一刀,平日裏用來練字堪堪是足夠了。”二十文一刀....謝見君心裏默默嘀咕起來,這毛邊紙因著是竹製,色澤呈淡黃,摸上去薄而鬆軟,眼下對於兜裏無糧的他來說,最是合適不過了。他登時開口要了一刀毛邊紙,掌櫃瞧著他實在囊中羞澀,便說道,倘若他從鋪子裏買墨錠,就送他兩管兔毫筆,兔毫筆不值幾個錢,質地較為柔軟吸墨,也算是寒門學子常用的筆了。謝見君拱手作揖,謝過書鋪掌櫃。待將這練字的家夥什兒都置辦齊全後,蓋房子那日得來的工錢已是花了個精光,他拍拍自己幹癟的錢兜子,心裏沉甸甸的,這剛入門便掏空了家底,往後可如何是好?他將買來的東西小心放在身後背著的竹簍裏,正要拜別,一青衫打扮的書生急急慌慌地掀開書鋪的門簾進來,把書箱往櫃台上一搭,“掌櫃的,前些日子我借來抄好的書,給您送回來了,您瞧著無礙,便可結算工錢了。”謝見君腳步一頓,沒急著出門,隱到身側的書櫃旁,見這書鋪掌櫃將書生迎進屋裏來,順手招過小二,囑咐他給書生奉茶,語氣較之前於他,客氣恭敬了許多,連帶著結算給書生的銀錢都是雙手奉上。能得掌櫃的這般敬重,想來這青衫書生是有功名傍身的,但謝見君並不在意這些,他本就不是喜好八卦之人,之所以沒走,是聽著書生說給書鋪抄書。若是他也能給書鋪抄書,換些銀錢回來,他和雲胡手裏便能鬆快些了,況且許褚說了,他的字並不差。書鋪掌櫃送走書生,轉頭看謝見君隻身立於門廳,身形挺拔端正,風骨峭峻,一時晃了眼,回過神來,才想起來問問他如何還沒離開,可是還有東西要買。謝見君打心裏斟酌好字句,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初聞掌櫃的鋪子裏招募抄書之人,晚生自詡一手字尚且拿得出手,不知可否為掌櫃的排憂解難。”“這..”,書鋪掌櫃頓了頓聲道,“恕在下眼拙,敢問小後生可是有功名在身?”“不曾。”謝見君拱手道,“晚生本是農家子,承蒙村中學堂先生厚愛,於近日方開蒙,正直家裏母親孝期,三年內不可參加科考。”書鋪掌櫃捋了把稀疏的胡須,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他這書鋪其實並非缺抄書之人,隻不過是他想借著抄書之事,送個人情罷了,倘若將來有功名在身的書生,青雲得路,一朝翻身入了朝堂做了官,他也好跟著沾沾光。隻眼下這人,雖氣質溫潤儒雅,一身讀書人的清貴,但畢竟這個年紀剛開蒙,自然比不得那些個童生秀才,更有指望。謝見君並非愚笨之人,見狀,便是知曉書鋪掌櫃的心思,他沉默片刻,照常行了個禮,轉身掀開門簾,出了門。雲胡正乖順地坐在屋門外的石階角落裏愣神,滿崽依靠在他身側打起了瞌睡,因著怕他著涼,他從竹簍裏翻出今早特地帶著的夾襖,將人一整個裹在懷裏,擋住穿堂而過的瑟瑟冷風,抬眸見謝見君從書鋪裏出來,他神色惶惶地挪了挪身子,翹首問起,“可、可是都買好了?”謝見君頷首,收斂起沮喪的心情,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嗯,都買完了。”“那、那就好。”雲胡眉眼彎了彎,“趁著天兒、天兒還早,咱們往回、往回走吧。”回去路上,因著心裏盛滿了事兒,謝見君悶著頭,走路飛快,他步子邁得本就寬大,幾步就將雲胡甩到了身後。隻待他從憂慮的心緒中拔出身來,才驚覺自己已經走出老遠,忙不迭扭頭,雲胡背著竹簍,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小跑著追著他的步子。他頓覺歉意,“對不起,是我走得太快了。”雲胡搖搖頭,他雖不知謝見君在書鋪裏發生了什麽,但也能瞧出他眼下心緒不佳,他手伸進衣袖裏掏了掏,摸出兩個油亮的毛栗子,這原是特意留著哄滿崽的,怕他一路哭鬧起來,折騰個不停,而現今他小小一人兒縮在謝見君身後的背簍裏,身上蓋著薄夾襖,正睡得昏天黑地,隻怕是到家前,都不會醒來了。他放心地掰開栗子殼,將栗子肉遞給謝見君。“這..”謝見君不解,溫潤的目光中帶著疑惑。“你、你吃、是甜的。”雲胡往他麵前推了推,他懊惱自己笨拙,竟是連句像樣的安慰人的話都不會說,隻幹巴巴地低聲道,“吃甜的、高興”。謝見君微微一怔,反應過來這小少年此舉大抵是在哄他開心。他從雲胡手裏接過白嫩的栗子肉,這栗子肉入口脆生生的,嚼起來“咯吱咯吱”,甜津津的滋味縈繞在舌尖,久久不散,撫平了他心中失落的情緒。他眼眸眯了眯,喉嚨深處溢出一抹低笑,“若是一會兒滿崽醒了,鬧著要吃甜栗子,可就沒有了。”雲胡踮起腳尖,打眼看了看背簍裏熟睡的滿崽,伸手給他掖了掖夾襖,再望向謝見君時,眸光中透著一絲難掩的狡黠,他手擋在唇邊,將聲音放得更低,“我們、我們不告訴他、偷偷吃掉。”暮色西沉,縹緲浮雲間,落下一抹餘暉,少年靦腆的笑容浸潤在細碎的光影中,謝見君呼吸一滯,好似有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打心底裏破土而出,細枝抽芽,嫩綠冒尖兒。第17章 從四方鎮子上回來,已逾幾日。尋常白日裏,福生那兒接了活,謝見君便跟過去幫著搬搬東西,搭搭屋頂,賺個二三十文,這村裏人都是緊著褲腰帶生活,出手自然趕不上老秀才許褚大方,但好在能賺一文是一文,碰上東家管一頓晌午飯,還能省下一口家裏的糧食。閑時,得了空,忙完家裏的活兒,他便窩在院子裏練字。買來的毛邊紙雖較之宣紙,價錢上要便宜些,但這般大手大腳地拿來揮灑,到底是舍不得,他從田地裏找了塊略顯平整的方磚,平日裏用毛筆蘸了水,在方磚上練字。被毛筆潤濕的方磚隻肖的往太陽底下一扔,三五刻的功夫就曬幹了,如此還能反複用,一直練到對某個字有把握,他才謄到紙上去。轉眼,自那日拜別許褚已有十日之久。起早,天剛破曉,山林間薄霧將散未散,謝見君被雞鳴聲吵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側身往旁邊一探,被窩裏已經涼了,隱約聽著屋外傳來“咕咕咕”敲打食盆的動靜,他麻利裹上外衫,推開屋門,乍寒的冷風穿堂而過,他禁不住打了個激靈,哈出一口白茫茫的霧氣。院裏的雲胡將拌好的雞食倒進食槽裏,帶著滿崽站在屋簷下盥洗,今個兒適逢初五響水大集,他們倆要去集上置辦點東西。謝見君因著要去許褚家送字帖,便沒得與他二人同行。吃過早飯,趕著日頭還沒爬上來,他背上竹簍,鎖好門,將倆人送到村口界碑,眼見著人走沒了影,才緊趕慢趕地往村南邊的小院走去。遠遠見許褚的小院,謝見君放慢腳步,先是喘勻了氣,又整了整一路走過來有些不平整的衣衫,方才抬袖輕叩了叩院門。許褚等他良久,聽著動靜,立時就拉開了院門,將人迎進來。謝見君從竹簍裏拿出兩吊豬肉和十來個雞蛋,雙手遞送給許褚,恭順作揖道,“學生謝見君,特前來拜見先生”。前來拜師,他不好空著手,提早從孫屠戶那兒買了豬肉,又將攢了幾日的雞蛋,一並拿了來,抵作束禮。好在許褚也並非那貪財之人,平日裏農戶送孩子來讀書,也不過就是拿些雞蛋,提一兜子白麵,趕上家裏實在揭不開鍋,孩子又卯著勁兒想讀書,過來磕個頭,行個拜師禮,他也就收下了。如今見謝見君這般懂禮數知人事,他臉上難掩欣賞之意,“莫行這些個虛禮,你的字呢,快些拿出來給我瞧瞧。”謝見君低低應了一聲,腰背躬得更深了,他將豬肉和雞蛋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把好生保存的字帖拿出來,展給許褚。許褚相看片刻,不由得蹙起眉頭,好半天,才緩緩說道,“你這字....”,他頓了頓,“先前見你字寫得清雅秀朗,怎練了十天,落筆反而虛浮軟弱,不成大器,可是偷懶了?”“學生每日都在石磚上練字兩個時辰,不曾懈怠一日。”謝見君連忙替自己正名。“緣何在石磚上練字?”許褚不解。謝見君麵上閃過一抹難為情,“不瞞先生,我家中境況,先生亦是知情的,學生前些日子去鎮上買紙,單單這毛邊紙便是二十文一刀,即便我正反兩麵用,這一刀紙也用不了多久,學生一手拙筆,不敢輕易浪費,便想出在磚石上練字的法子,如今看來,倒是學生愚笨了。”許褚頗為意外,先前他也曾聽村裏人說起過這謝家小子的事情,隻是那日好心提點一二,這小子就滿頭應下,十日不見,他還當這農家子一時興起說,過後便拋之腦後了,不成想,竟是個有心之人,但盡管如此,對於謝見君在石磚上練字一事,他還是不太讚成,“這石磚比不得紙張,你落筆輕重,還是要寫在紙上才能切身體會。”謝見君自是也知道其中的道理,如若不是家中一貧如洗,他斷不會為難自己。一時間,想要賺錢的念頭迫不及待地湧上心頭,他微眯了眯眼,斂去心中的燥意,“先生之意,學生領悟了。”“孺子可教也。”許褚滿意地捋了把細長花白的胡須,從書箱裏抽出他當年科考用的書,拍去上麵的浮塵,遞給謝見君,“這幾本書你拿回去,仔細謄抄一份,書上有我先前讀書時標注的注解,你可試著先行理解一番,如有不懂之處,便記錄下來,待幾日後,考校時,我再同你細細講解。”謝見君輕手輕腳地接過這幾本書,如獲至寶地小心翻看了兩頁,果真有密密麻麻的注解,他上學時曾研讀過這些個四書五經,雖不得其中全部要義,但也懂個一知半解,如今結合著許褚的注解,已是能通曉個差不離。許褚見他待書如此看重細心,便放心讓他拿走,帶回家中謄抄,臨走時還叮囑他,讀書之事急不得,切不可好高騖遠,急功近利,須得腳踏實地,砥誌研思。謝見君前世十載寒窗,讀書一事亦有自己的習性,但因著是許褚的教誨,他微微躬身,端正恭敬地謝過,趕著孩子們來學堂上課前離開了。到了家,雲胡和滿崽還未回來,謝見君進門時,順手將院門一並帶上,平日裏滿崽嘰嘰喳喳地圍著自己身邊轉悠,如今屋裏屋外安安靜靜的,反倒是有些不適應,他將背簍往牆邊一掛,抬眸望了望不遠處的山林間,琢磨著雲胡和滿崽這會兒也該走到響水大集了。如他所預料那般,走出村口沒多遠,就碰巧遇上同去趕集的福生和他娘,雲胡帶著滿崽搭了福生家的牛車,沒費什麽力氣就到了集市上。謝過福生後,雲胡緊緊握著滿崽的手,倆人擠在烏泱泱的官道上,被熙熙攘攘的人群裹挾著,在集市裏慢騰騰地轉悠起來。這響水集是附件幾個村落裏最為熱鬧的大集,每逢五日,十裏八鄉的人都會來這兒趕集買賣東西,各式攤鋪比比林立,挑著擔子的小販好似滑溜溜的泥鰍一般,在擁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中鑽來鑽去,肆意穿行,清脆的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雲胡一麵牢牢抓著滿崽,不敢鬆懈,生怕人多,他給擠沒了影兒,一麵墊著腳尖兒,抻長了脖子,四下張望著。他趕在這個時候來響水集,是想裁段粗布,回去好給謝見君做兩身正經衣裳,他現在穿著的,還是從前那人的破衣裳,在地上摸爬滾打,已經折騰得不成樣子,恐是再洗上個兩水,就能扯破了。先前他們去四方鎮賣栗子時,那金穀小二就因著謝見君穿著素樸,磨破的袖口處補了兩口碎布補丁,便斜著眼睨他。他曉得謝見君從不會將這種事兒放在心上,但自個兒心裏怎麽也不是個滋味,這才冒出想要給他做兩身整齊衣裳的念頭。他從布匹販子那兒扯了截黛青粗布,盤算著拿來給謝見君做長衫,這鎮子上的讀書人可都是這般穿著,謝見君本就生得雅致端方,這布料襯他正正好合適。至於換下來的舊衣裳,他想裁了做布鞋,滿崽個頭竄得快,腳也跟著長,今早給他穿鞋時,他便摸著這鞋有些打腳,小家夥的大拇指頂得繃直,幾乎要將鞋尖戳破。他自小穿得都是雲鬆不要的鞋子,自是知道擠腳的苦滋味,左右不過他勤快些,總不能再委屈了滿崽。他心裏合計著,冷不丁覺察到衣袖被輕扯了扯,他微微垂眸,滿崽瞪著一雙烏溜溜的圓眸,正懵懵懂懂地望著自己。“怎、怎麽了?”他半蹲在滿崽麵前,給他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額發。“雲胡,阿兄還會來尋咱們嗎?”,滿崽嘴裏咬著麥芽糖,含含糊糊地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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