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穿成乖軟夫郎的農家書生 作者:卿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謝禮見狀,對五嬸子等人的語氣亦愈發不客氣,“你們若繼續糾纏,咱們就拿著這兩份文書,去官老爺那兒說道說道,讓縣令大人給評評理,如何?”五嬸子一聽謝禮要尋官老爺,心下一慌,立時就沒了主意,他們是想強占謝三家的那破田地沒錯,可真去衙門就不是這麽回事兒了,平日裏見著穿官服的人都恨不得躲去八百米開外,哪裏是敢招惹的,到時候消息傳回了下鄉村,他們擱村裏哪能抬得起頭來?婦人也萌生了退意,她本就是謝三家出五服的親戚,來這兒無非是想沾點油水好貼補貼補自個兒家裏,如今打的算盤不成,還弄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難堪模樣,當即就扔下五嬸子,頭也不回地跑了。餘下幾人也不敢再造次,拽著啥也沒撈著的五嬸子,灰頭土臉地溜走了。一場鬧劇落幕,院中瞬時冷靜了下來,沒了熱鬧看,大夥兒紛紛四下散去。謝見君心裏那塊一直懸在半空的大石頭穩穩落地,他將手中的掃把往地上一扔,跌坐在地上,大喘兩口粗氣。自小被家裏人教導著做人要端方持重,他恭正敦順了二十多年,乍然這般無理撒潑地鬧上一回,竟覺得暢快不已,心中濁氣盡數消散,連帶著身子骨都輕快起來。他緩了緩神,起身推開堂屋門,雲胡勾著手站在門後,眼淚撲簌簌地砸下來,濡濕了鬢角的發絲,一綹一綹地貼在兩邊,他不住地抬袖擦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雲胡,你別哭了。”滿崽扯扯雲胡的衣角,稚聲稚氣地哄他道,“你不要怕,我和阿兄不會趕你走的。”雲胡身子緊繃著,小心翼翼地抬眉偷瞄謝見君,好似是在等他的反應。窺察到他試探的小動作,謝見君微微頷首。雲胡見此,暗暗鬆了口氣,整個人倏地鬆懈下來,連肩膀頭子都垮了下去,他目不轉睛地看著謝見君,直覺麵前這人,眼底眸光溫柔得似一汪春日初融的泉水,讓他無端心神都安定下來。“雲胡,雲胡,我餓了...”,驀然神思被滿崽打斷,他呆呆一怔,連忙別開臉去,心髒砰砰砰地跳個不停,他手忙腳亂地穿過謝見君的身旁,出門時不小心撞到了門框上,不等謝見君出手相扶,紅著臉鑽進了灶房裏,仿若一隻冒冒失失的小兔子,煞是可愛。晚些,飯菜端上了炕桌,說是飯菜,不過就是喪席上餘著的吃食,帶些油水,滿崽也不嫌棄,剛入座便熟練地拿起筷子。謝見君沒得什麽胃口,側坐在一旁,勺子攪動著碗中的米粥,片刻,不見雲胡上桌。“滿崽,可是瞧著雲胡去哪兒了?”,他低聲道,眼神不住地往門口張望。滿崽餓壞了,正大口嚼著謝見君給他挑了刺的魚肉,嘴裏塞得鼓鼓囊囊的,吐字都不甚清楚,“阿兄,你快吃吧,娘親不許雲胡上桌吃飯,他定然是找地方呆著了。”“為何不許?”謝見君很是納悶,即便這個朝代哥兒的地位再怎麽低微,也沒有不許人上桌吃飯的道理。滿崽眨巴著大眼睛,羽睫忽閃忽閃的,“嗯嗯呃呃”了好半天,也沒說出個道道來,末了,似是想起來什麽,忙開口道,“娘說雲胡晦氣,怕家裏遭了瘟,還嫌棄他夜裏大喊大叫,把他趕去了牛棚睡。”“這...”謝見君禁不住咋舌,既是嫌棄他晦氣,緣何又迎他過門?等等....“大喊大叫?這哥兒不是不會說話嗎?”他杵著腦袋,若有所思地嘀咕道。“阿兄,雲胡不是啞巴,大虎和石頭他們老是笑話他說話不利索,他才甚少說話的,你忘了嗎?”滿崽咽下嘴裏的東西,茫然說道。謝見君訕訕地幹笑兩聲,沒接茬,那日見雲胡做了個吃飯的手勢,他還當他不會說話,如今看來自己是想多了, 隻是聽滿崽這般說,心裏難免不是個滋味,單單為了給原主說一門親事,就把雲胡迎進門來,還不曾善待過,被打得渾身青紫不說,竟是連個安身的地方都容不得。如此看來,照著原主娘的脾性看,怕是也不會讓他吃飽飯了。一想到這,他心裏沉了沉,哄著滿崽吃飽飯歇下後,見雲胡遲遲未回來,便隻身鑽進了灶房裏,好在自己幼時,曾同鄉下奶奶住過一段時間,生火燃起這土灶來並不算費勁,他簡簡單單地煮了一小碗湯麵,盛進碗中。同尋常那般,雲胡蜷縮在牛棚裏,寒衾薄衣,肚子餓得咕嚕叫。迷迷瞪瞪間,眼前遞過來一碗熱騰騰的滾水湯麵,油亮金黃的荷包蛋攤臥在素麵上,他吸了吸鼻子,本能地咽了下口水,抬眸見他那這兩日些許奇怪的夫君,正半蹲在他麵前,將溢著鮮香的瓷碗往他跟前推了推,溫聲道。“怎麽睡在這兒了?我剛煮了湯麵,要不要吃點?”第4章 雲胡怔怔地看著謝見君,大氣不敢出,也不敢去接他手裏的碗,以前在家的時候,別說是雞蛋了,連白麵做的麵條都輪不到他,多看一眼肉菜,他娘都要罵他不長出息,沒皮沒臉的,沒吃過什麽好東西。方才,他隻吃了半塊餅子,早就餓了,他便想著明日起早,去後山林子裏尋些野果子來墊墊肚子,家中雖存了些現磨的白麵,但那是給謝見君和滿崽的,芸娘不許他碰,更不許他惦記,現下....他看著謝見君手裏端著的瓷碗,身子不受控製地向他靠近,他就隻吃一點,隻吃一點的話,是不會挨打的。哪成想,剛接過碗來,他就悶著頭,大口大口地吸溜起來,三兩口,一碗素麵下了肚,熱騰騰的暖意烘烤著他的脾胃,撫平了饑餓的叫囂。他手足無措地抬首,對上謝見君清和溫潤的眼眸,局促地打了個飽嗝,心頭冒起絲絲懊悔,他把一整碗麵都吃幹淨了!“吃飽了嗎?”謝見君低聲問道,他瞧著雲胡臉色泛白,怯怯地縮著肩膀,恐隻要他聲音大些,就能給他嚇破膽,故而也不敢同他大聲說話。雲胡輕點了點頭,小聲道,“謝、謝謝你”,說罷,他逃也似的,拿起碗就要往灶房裏去,麵是他吃的,自然碗筷也得他自己收拾好。“等等,我有事要同你說。”謝見君開口將人喊住,見雲胡謹小慎微的眼神望向自己,他向後退了兩步,與他拉開距離。雲胡呆呆地坐回原處,手指不由地攥緊碗沿兒,謝見君能有什麽事情要同自己說?難不成是他反悔了,要把自己趕出去嗎?他不敢多想,坐在四麵漏風的牛棚裏,害怕得渾身發起抖來。謝見君哪裏看不出來他膽子小,一想到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沒準會讓他更害怕,臨到嘴邊的話又猶豫起來。遲遲等不到他開口,雲胡這心裏七上八下的,想著若謝見君真要趕自己走,他便隻能躲去後山林子裏了,林子雖是危險了些,但好歹有果子能填飽肚子,他是絕絕不敢回家的,他娘肯定會打死他!謝見君正琢磨著怎麽進入正題,不經意間瞄見眼前的小哥兒愈發瑟縮成一團,惶惶然又帶著些許的視死如歸,溫聲疑惑道,“好端端的,這是怎麽了?”“你、你是不是、要趕我、走?”雲胡下意識地緊摳著著手指,細聲詢問道。“想哪裏去了?”謝見君眼底閃過一縷詫異,他清了清嗓子,將自己整兩日打好的腹稿說出來,“我沒得想要趕你走的意思,隻是想告訴你,我...”他頓了頓聲道,“我不是謝見君。”,見雲胡猛然瞪大了雙眸,他趕忙接了一句,“我是,也不是,怎麽說呢,我不是你相識的那個謝見君。”“我、我知道。”雲胡震驚了片刻,小聲囁嚅道。謝見君先是一愣,繼而眉心舒展開來,他心裏暗忖道,這小哥兒雖說是膽小,但卻是個聰明的,難怪這兩日,他總覺得有束目光一直偷摸地打量自己,想來平日裏朝暮相見,自然是能瞧出異樣的。但如若不是雲胡性子靦腆怯弱,村裏人又忌諱他命格硬,鮮少同他來往,換成是別人,恐怕早就將此事吆喝得人盡皆知了,故而,謝見君在盤算以後的事情時,也有考慮到這層緣故,最終才決定將自己的事兒同雲胡說道清楚。“那你、你是誰?你是怎麽、怎麽來這裏的?”雲胡結結巴巴問起。雖知道眼前之人並非他嫁於的夫君,可他竟奇異地沒有感覺到有多麽害怕,大抵是從未有人像謝見君這般,待他溫溫和和的,連說起話來都輕聲慢語,讓他禁不住想要親近。謝見君有些意外,沒成想雲胡會主動問他,他倒也沒得急著回答,尋了塊矮石頭坐下,月光穿透層層薄雲,打落在院子裏,銀輝傾瀉,映照在他的臉頰上,閃著輕柔的光。他神思沉了沉,片刻,才開口說道,“我本名也叫謝見君,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大概是因為發生了車禍的緣故吧,才來到你們這裏。”他如是說道,說起自己怎麽來的,他聲音立時低沉了下去。“車禍?是馬車嗎? ”雲胡壯著膽子追問起來。“也算是吧,去給我弟弟過生辰的路上,同別的車相撞,醒來,便到了這兒。”謝見君低聲喃喃,他的聲音很輕,猶如塵世間縹緲的浮萍,朦朦朧朧浸著一絲空靈。“那你弟弟、肯定、肯定很難過。”雲胡有些惋惜,他能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個謝見君必然生在一個很好的人家,才能將養出如此溫柔澹靜的性子,不像他,膽小不成大事。“是吧,他是我照看長大的,我們二人關係一向很親密。”,想起自己弟弟,謝見君勉強扯了扯嘴角,心頭冒起絲絲拉拉的酸澀。本該是見寧一年中最是高興的日子,這恐怕以後都要讓他難過了,不過好在,見寧已經成年,爸媽可以托付於他,有他在身邊,隻希望爸媽不要對他的離世太過於痛苦。氣氛驟然沉重下來,二人對立而坐,一時無話。遠處後山林子裏傳來不明野獸的嘶吼聲,雲胡猶如驚弓之鳥,嚇得癱軟在地上,一連打了個好幾個寒顫,有狼!後山野林子裏有狼!他不能去後山了!前些年,村裏就有小孩在夜裏被野狼叼走了,人找到的時候,肚子裏都被掏空了!他若是去後山,也會沒命的。謝見君被野獸的嘶吼聲驚得陡然回神,他往後山方向張望了兩眼,這古時山林間有猛獸出沒是常有的事兒,但他不曉得,明明離得這麽遠,雲胡為何看起來如此害怕,好似失了魂魄。他理了理思緒,繼續開口道,“雲胡,我同你說這些,其實是有事兒要請你幫忙 。”雲胡嘴張得似是能吞下一個雞蛋,他手指指自己,滿臉寫著不可置信。謝見君被他這副憨態逗笑,抿了抿嘴,“你也知道,我身份特殊,原來的謝見君是個小傻子,乍然這性情大變,肯定會惹人生疑,萬一被人瞧出什麽來,也是個麻煩事兒,我想請你幫我把身份圓過去。你此番幫了我,之後你若是想要離開,我便尋裏長給你立一份和離書,放你走,若是想要暫時留下,咱們就以兄弟相稱,搭夥過日子,可好?”雲胡腦袋懵懵的,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謝見君的話,他訥訥地點點頭,想著眼前這人,即便是來借屍還魂的野鬼,也是個心地善良的好鬼。那晚,他在靈堂裏給芸娘守靈時,他還來給自己蓋衣服呢,隻不過那會兒他困極了,隻隱隱約約看清來人是誰,便糊裏糊塗地睡過去了,想來,那個時候,他看到的人就是現在的他。而且,謝見君說了,不會趕他走,他不用擔心自己無處可去,更不用懼怕要被娘打死了。雲胡心裏隱隱輕快了些,但他不敢表現得太高興,故而,隻小聲地試探著問起,“你、你能讓我、讓我吃飽飯嗎?我吃的一點、一點都不多,以後也可以、少吃些。”謝見君看著他瘦弱的小身板和遮掩在衣服下還未消去的青紫痕跡,當下心裏一軟,下意識想揉揉他毛茸茸的腦袋,剛一抬手,雲胡立時縮起脖子,緊閉著眼,身子戰栗不止,謝見君當是以為他害怕自己,便不動聲色地收回手,輕笑道,“行,多吃一點也沒有關係的。”入夜,歇下兩天的疲憊,加之壓在心頭的心事兒有了進展,謝見君終於能寬下心來,好好地睡上一覺了。不等他睡熟,隱隱有嗚咽聲入耳。他打了個激靈,驀然睜開眼,滿崽躺在自己的臂彎裏,睡得正熟。不是滿崽,那就是....他扭身往炕頭另一側望去,漆黑的夜幕下,薄被包裹起來的一小團此時正微微地顫動著,湊近能聽到很輕的極力壓抑著的泣聲。“雲胡?”他伸手輕拍拍那一小團,可誰知,薄被下的人抖得愈發厲害了。他將蒙蓋住腦袋的被子扯開一個角,細瞧雲胡瑟縮在薄被下,艾艾戚戚地小聲哭著,眼睛紅紅的,連麵頰都染上了一層潮濕的潮/紅。“怎麽了?”他嚇了一跳,忙溫聲詢問道。“吃得、太飽了,我肚子、肚子疼。”雲胡緊扣著小腹,抽抽地嗚咽道,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順著臉頰砸下來,洇濕了枕巾。謝見君了然,雲胡的日子不好過,以前恐怕常常吃不飽,這饑一頓飽一頓的,早早地就把脾胃折騰壞了,加之他晚上又吃了碗不怎好消化的麵,這會兒定然是積食了。他弟弟見寧幼時也曾吃撐了零嘴,積食哭鬧了一整夜,他給揉了好久的肚子才哄得他消停下來。一想到這,他將懷中的滿崽小心翼翼地往旁邊挪了挪,坐直身子,把躲在薄被下的雲胡給扯出來。雲胡身子緊繃著,被謝見君扯出被子,仿佛一尾離了水的魚,平平板板地躺著,僵硬得很。“別怕,沒事的,我給你揉揉肚子,一會兒就好。”隔著薄薄的裏衣,謝見君手捂在他腹部,低聲細語道,語氣溫和得似是在哄孩子一般。溫熱的掌心打著圈地揉撫,升騰起陣陣滾燙的熱意,很快,雲胡便覺得紓解許多,原是錐心的疼痛逐漸褪去,苒苒間,他在謝見君輕柔的按摩下有了困意。他不敢繼續勞煩謝見君,懼怕他嫌自己是個麻煩精,悔了主意,忙顫顫巍巍道,“我、我沒事了、你快去、快去睡吧、趕明兒我就幫你、幫你...”“不疼了?”,謝見君收回手,眼底噙滿笑意,見眼前人怯怯地點頭,他複而躺下,將堆到炕沿兒的薄被拉過來,蓋在他身上拍了拍,“睡吧”。借著皎潔的月光,雲胡側身躺在炕上,偷偷打量起他來,謝見君本就生得好看,如今又不似從前那般佝僂著身子,他身形頎長毓秀,斯人如玉,麵上總帶著溫煦寬和的笑意,一雙桃花眼多情深摯,笑起來時,宛如春風萬裏,輕拂過他的心頭,抹去了料峭的寒意。他撫了撫被謝見君揉摩過的小腹,裏衣還殘存著絲絲的暄暖,他不自覺地咧嘴笑了笑,心裏暗暗下定決心,謝見君這般好的人,他肯定是要幫他的。轉日,天將蒙蒙亮,村戶家的煙囪冒起嫋嫋炊煙,雲胡悶頭悶腦地穿行過村子間,直奔住在村尾的仙婆家,一麵跑,一麵還高聲吆喝著,“仙婆、求、求求您,快救救我夫、夫君吧。”第5章 這幾日莊稼地裏收豆子,村裏人都起得早。福生娘正擱院子裏漱口,瞧著雲胡打院子門口一閃而過,她忙回屋把福生叫起來,讓他套上衣衫跟出去瞧瞧。“娘,您都一把年紀了,咋還那麽愛湊熱鬧,這誰家還沒點事兒呢。”福生困得迷迷瞪瞪地,眼都睜不利落,賴賴唧唧地不想動。“哦呦,我聽雲胡嚷嚷著仙婆哩,別是謝家那傻子出什麽事兒了吧?”被親兒子調侃,福生娘也不在意,墊著腳往院外小道兒上張望。“仙婆?找仙婆作甚?有病瞧病,仙婆又不管這行當。”福生嘟囔了一句。“你這孩子,說什麽渾話呢!”福生娘進門對著福生猛錘了兩拳頭,“那仙婆如何不瞧病?你小時候有次生了熱病,人都燒糊塗了,吃什麽藥都不頂用,還是仙婆燒了碗符水哄你喝下才退的熱.....哎呦,這雲胡跑得這麽急,是家裏真出了事兒吧,我得趕緊去瞧瞧。”福生娘嘀嘀咕咕地解下圍裙出了門。等到了仙婆家,已有好些人被雲胡的嚷嚷聲引過來了。福生娘擠進人群裏,瞧見雲胡跪在地上,“吭吭吭”地磕頭,拽著仙婆的衣角,囁囁嚅嚅地哭求道,“仙婆、您、您、您快去瞧瞧我家、我家夫君吧、他要、他要不行了!”,越是著急,他說起話來越是結結巴巴地不利索,人群中傳來幾聲嗤笑,他腦袋低低垂著,權當是自己聽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