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推搡,這事什麽時候才做好?你們私下鬥法本殿沒理會,真當本殿看不見你們的小心思。要是這次稅收改製沒辦好,你們的烏紗帽難保!”他生了一回氣,目光冰冷攝人。官員們噤若寒蟬,諾諾應聲。秦青灼正巧撞見了這事,他拿著奏折進一步不是,退一步也不是。秦青灼:“……”為什麽這麽尷尬的事讓他碰見了。顧煦收斂目光:“秦大人有何事?”“這是陛下讓臣送到戶部的奏折。”顧煦把奏折接過去放在桌子上,他想了想:“秦大人,我有事不明,還需你為本殿解答。”顧煦極有分寸,他帶著秦青灼走出了戶部。到了一處偏僻的地方顧煦才停下了腳步。顧煦沉吟半晌道:“周首輔說了稅收改製之法,但本殿總覺得這個對策太多簡略。”秦青灼拱手:“殿下對此有何看法?”“朝廷很難管到鄉鎮這些地方,大楚疆域遼闊,官員也很多,但不是所有的官員都有執行力。本殿在戶部的這段日子,經常看見有官員互相推脫責任,還讓底下的小官背鍋,在天下腳下尚且如此,要是到了鄉鎮,這些皇權觸不到的地方,那裏的執行力可想而知。”“本殿曾聽說過一個故事。《呂氏春秋》中有人說,打好一口井後可以得到一個空閑的勞動力,不用再派人去遠處打水了。這話傳著傳著就變成了他打井在井中得到了一個活人。那朝廷的稅收改製到了底下又會變成什麽樣?”秦青灼聽了這話,他心神一震。顧煦沒有出過京城,他竟也知曉這些事,開始向下思考了。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改革最關鍵的一點,那就是行之有效。朝廷的政策到了下麵很可能會淪為底下官員濫用權力,斂財的手段,這樣不僅不會產生好的效果,甚至會產生負麵效果。天生帝王。秦青灼的腦海裏突然閃現這個詞。在原著中顧煦確實也是以慘烈的手段登上了帝位,可惜年輕早逝,連繼承人都是從兄弟們的兒子挑了一個繼位。“秦大人為何不答?”顧煦問。秦青灼恭敬拱手:“臣是太吃驚了,殿下竟能想到這一層,臣認為殿下說得很有道理,臣以為殿下可以把這件事告訴給陛下。”顧煦沉吟:“告訴皇爺爺,那皇爺爺會問本殿如何解決?本殿還未想出妥當的辦法。”秦青灼看著這位少年皇孫,他緩緩說道:“臣有一計,願陳於殿下,以供殿下采擇。”顧煦的目光一亮。誰也不知道這是第一次君臣兩個人開始慢慢靠近,這是開政通人和,海晏清河的太平盛世的起點。第80章 講學秦青灼拱手, 侃侃而談:“殿下,臣以為宜先試之而後推行,這樣最為妥當。今征寧郡最宜為試, 都城已遭洪澇之患, 用以改稅製, 所遇阻礙微, 改製更易成功。”顧煦越聽眼睛越亮,他聽了秦青灼的話沒有做出反應, 反而把秦青灼的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他仔細琢磨之後, 發覺秦青灼的方法在這次的稅製改革中最適宜,而且選擇試點的地方也是恰到好處。試點, 這個詞真新鮮。以前沒聽過這個詞,但顧煦一聽見這個詞就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他看向秦青灼, 心裏對秦青灼生出了好感。難怪皇爺爺當皇帝還需要朝臣出主意,顧煦第一次體會到有人出主意的好處。“秦大人, 本殿先在這裏謝過了。”秦青灼自然是一番推辭, 顧煦賞罰分明, 把秦青灼的功勞記在心裏。近日,顧英在兵部籠絡了一些兵部的官員。顧煦不明白為何父親把他安排進戶部,卻把顧英安排進兵部。直到前段日子,顧煦才明白父親在和兵部尚書談話, 想把兵部尚書家的哥兒嫁給顧英。兵部尚書董誠本是鎮守邊疆的大將軍, 因在戰場上受傷後不能再做劇烈的行為, 所以建康帝讓大將軍班師回朝, 把兵部尚書給了董誠做。董誠在軍中有許多的同僚,在朝廷之上做了幾年的兵部尚書人脈也極廣, 最重要的是他深受建康帝的寵信。建康帝還是一介皇子時,董誠就擁護建康帝上位,建康帝上位後,董誠又在邊疆立下赫赫戰功,董家和顧氏皇室極為親近。董誠家有兩個兒子,大兒子董無是少將軍目前在禦林軍當值,小兒子董雙是一個哥兒,長相明豔,在京城的圈子裏也是出名的火爆美人。顧煦身為兄長還未有未婚夫,太子已經在給顧英相看了。雖說這行為不明顯,但明眼人眼裏都知道太子把顧英安排到兵部就這一層意思。“殿下不必客氣,若不是殿下把臣喊出來說了這一番話,臣也沒有這番見底。”秦青灼笑道。兩個人在這裏分道揚鑣,但這次對話都在兩個人的心裏留下了痕跡。秦青灼回到中和殿繼續當值,建康帝看了一份奏折直樂嗬。“都是上奏請求歸京過年的將軍們,朕可以允幾個將軍回來,不可盡來,不然邊疆誰來守。他們也不容易,讓戶部給兵餉裏多加一些銀子,過年總要吃點葷腥熱鬧熱鬧。”“宮宴的事讓皇後去辦吧,今年臣工們也受累了一年。”建康帝露出一絲笑:“秦愛卿,今日就不需要要你了,朕要去皇後宮裏。”秦青灼擔任了起居注,可也不能跟著皇帝去後宮,隻有白公公才能跟著去。“是,陛下。”秦青灼要離開時,顧煦就來找建康帝了,建康帝沒有絲毫不耐煩,反而親切的叫了一聲煦兒。他退下之時想到皇孫雖沒有得到太子的寵愛,可建康帝一直都很看好皇孫。秦青灼下值還在皇宮碰見了許青陽等人。許青陽看見秦青灼也很驚訝,他含笑拱手:“秦兄,昨日在一間酒樓吃了火鍋,那鍋子吃下去整個人都熱起來了。秦兄的腦子總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秦兄,我也去一間酒樓裏吃了家常菜,酒樓的價格合適,裝修每一層都是不同的風格。”莫蒼同樣說道。昨日酒樓開張,秦青灼也沒有通知他們,他們走在街上聞到了火鍋的香氣就被吸引了,自己聞著味就進去了。“你們喜歡就好,我也是試著做一做,不然不夠家裏花銷。”秦青灼每個月是八兩銀子,這銀兩夠在京城裏生活,但要生活得好還是不夠的。此言一出,紛紛引起了許青陽和莫蒼的共鳴。許青陽和莫蒼還有父親的支撐,每年父親都會派遣人把銀子送過來,兩個人已經是成家立業的男兒了,總是靠著家裏資助,他們的自尊心很受挫。文人手不能扛肩不能提,隻有一支筆杆子。若是抄書要補貼家用,又太過麻煩。抄書要耗費很多的精力,還要少錯字,他們的精力不足。許青陽頗有家產,但家產都在青縣,他和蘭哥兒已經在想在京城置辦家業了。他的嶽父是從六品鴻臚寺丞,給蘭哥兒的嫁妝豐富。京城物價高,他們靠著雙方父母在京城的偏遠地方買了一間宅子,已是花了父母積蓄的大半。以後的日子要靠兩個人繼續過,蘭哥兒近日就在京城裏看鋪子。沒想到秦青灼早早的就做了打算,等他有了想法後,秦青灼已經把酒樓辦起來了,效果還不錯,昨日短短的一天就有許多顧客,要是半個月後還屹立不倒,那就在京城站穩了腳跟。三個人聊了一些朝廷中的事,在朝廷做官後,聊得最多的就是朝廷上的事。許青陽:“稅收改製,內閣大臣還在製定方案,但是戶部尚書被抓進去了,還是先要把戶部尚書的人選選出來才能把一些事辦下去。”莫蒼:“戶部在六部之中就是香饃饃,誰都想鉚足了勁去擠戶部,更何況現在戶部裏還有顧煦殿下。”建康帝已有五十歲了,他喜歡修道就是因為身子骨弱。按照朝廷大致的方向該是太子登基,那麽顧煦作為嫡長孫就是下一任太子。雖說顧英也頗受太子的寵愛,但畢竟還是一個庶子。崔正君出身忠義伯府,滿門忠烈,這是朝廷中毋庸置疑的勳貴之家,而陳庶君門第太低了,又不知分寸,朝臣們對這樣的人沒有什麽好感。他們打小就是學的儒家經典,顧煦又是嫡又是長,立他為太子是正統,也可以讓國家權力平穩的傳下去。而今朝臣還在觀望中,待太子登基後,朝臣們就會開始站隊。從龍之功太吸引人了,大部分朝臣都不能拒絕這份誘惑。他們三人說這些還太早,他們還要在翰林院學習兩年才能到朝廷各部做官。三個人到了分岔路口,各自分開。……秦青灼上朝後,陸夫子在整理自己需要講學的課,他不知道講什麽,好久沒到京城來了,也不知道這些太學生喜歡聽什麽。有許多太學生還是勳貴子弟,他們這樣的子弟從小家中就有藏書萬千,懂的知識都懂。陸夫子本想講《孟子》,但又覺不妥,草草的擱下筆。他走出院子,馬長問道:“陸夫子要上哪去?小的用馬車送夫子。”“不用了,我就帶著小童四處走走。”陸夫子走出秦府,今日風雪不大,外邊的雪已經被掃走了。陸夫子披著大氅,帶著童子四處走動。童子把自己縮在圍巾裏:“夫子,這麽冷,還不如在被褥裏躺著。”陸夫子笑罵道:“你這童子忒懶,冬日在家裏待著就越發不想動了,還是要出來走走。”趕巧了,陸夫子在外邊還不足一刻就遇見秦青灼從皇城裏出來了。秦青灼從皇城裏出來就把自己小紅帽從袖子裏拿出來戴在頭上,本就有一個官帽,小紅帽比官帽大,一下子就把官帽兜在裏麵了。陸夫子神色複雜:“……”你說你穿著綠色的官袍,頭上再戴一頂紅色的帽子,這成何體統!“夫子。”秦青灼瞧見陸夫子立馬走上前去。“你這帽子還是少戴。”陸夫子這樣的傳統中年男子見不得這樣。“夫子,這樣暖和。”秦青灼美滋滋的說。倆師徒走在一起,秦青灼幹脆帶著陸夫子在京城逛一逛,京城中有一文人樓,諸多好文章都可以在文人樓裏看見,秦青灼就帶著陸夫子去那看一看。陸夫子心中意動跟著秦青灼到了文人樓。他站在一旁看了不下於十篇文章,他點評道:“這些文章辭藻華麗,但內裏不足。”他又走到另一邊看見一篇樸實無華的文章,還未看及名字就露出遺憾之色:“此篇文章有樸實之風,但不夠深入,還是被框住了,沒有多少新意。”他低頭去看落名,那上麵寫著許青陽三個字。陸夫子:“……”陸夫子繼續往前走,他又看了幾篇好文章,有幾篇文章是知名的大儒,那文章寫得是沒話說,一針見血,其中以李祭酒的文章最為得陸夫子的心意,李祭酒的文筆犀利,又充滿了憂國憂民的情感,讓陸夫子看後就能感同身受。還有幾位小輩的文章也寫得不錯,文無塵寫的文章不是關於朝政的反而是如何品味茶道,這篇文章寫得極為悠然、平淡在一眾文章中獨樹一幟。王生水寫的文章是關於禮製的,也是頗有見解,可見家學淵博。在一眾好文章中也出現了一篇不能與之同在的文章,陸夫子看見這篇文章,眉頭緊皺。“這叫崔成齊寫的文章這麽糟糕,怎麽還放在文人樓裏?”秦青灼拱手:“夫子,此人是忠義伯府的崔世子,崔正君是他的伯父,顧煦殿下是他表兄。”陸夫子無言以對。崔成齊覺得別人要有的,自己也要有。自己就寫了一篇文章掛在文人樓裏,文人樓背後的東家礙於他的家世也把這篇文章掛在上麵以供眾人觀賞。“怎麽不見你的文章?”陸夫子看了大半沒看見秦青灼的文章。秦青灼的文章風格統一,他的文風樸實,暗藏玄機。秦青灼訕訕道:“到京城後大半的時間都在家裏做試卷,考上後就在翰林院做事,沒在文人樓裏來寫文章。”陸夫子聞言恨鐵不成鋼:“這幾日你寫一篇好文章掛在文人樓裏,名聲於你而言還是很重要的,尤其是在士林中,你寫的一手好文章不能浪費了。”秦青灼應下來。陸夫子看過文人樓的裏文章後對在太學的講課有幾分心得了。“對了,你會試和殿試之前的試卷怎麽處理了?”陸夫子想到之前在淮郡聞名的解元試卷。“還在庫房裏,等哪日缺錢了就把試卷用來賣了。”秦青灼想得可美了:“當然不能超過三年了,三年之後新一屆的科舉開始後,就有新的狀元了。”那他就是昨日黃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