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人來撤了走,又吩咐他們重新做些熱的來。這才往裏走去。我進去的時候,周容承正坐著發呆,他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看我,眼神有些迷茫。


    他似乎有些遲鈍,好像看了我幾眼才認出是我,而後卻隻是低下頭去,他的心事很重,連看見我都沒有了笑的心情。


    直到我走到他身邊,他才說:“卓言風以護駕名義起兵,說是皇太後聯合東方無殤圈禁了朕。你知道的,這是沒有的事。”


    他說話有氣無力,一夜操勞,他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連說起話的口氣,似乎都變了一個味道。


    我雙手撫上他的肩膀,輕聲安慰:“我知道,我都知道。也許他真的是受了人的蠱惑,隻要他回了京,看見你平安無事,他一定會收兵的。這麽多年,他始終對你忠心耿耿,若真的是誤會,可千萬別著了人家的道啊。”


    “朕知道,朕已經派了人前去,數日後,一切自有結果。”


    等待消息的日子是煎熬的,皇宮上下都隱隱透著不安地氣息。周容承的臉色也不好,但他並不說出來,他愁得吃不下飯,好在睡眠還不錯,每日睡著的時間反而多了一些。


    隻是禦醫過來看診以後,偷偷拉我到一旁說的話讓人有些疑惑。他問我:“皇上近日為何分外渴睡?”


    我想了想回答:“大概整日憂思,精神太過勞累,自然睡得就多一些。”


    “哦…”禦醫摸著鬍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即又叮囑道,“那每日的安神湯就不要給皇上喝了,他睡眠既然可以,多喝無益。”


    禦醫叮囑以後,我當日就讓人停了周容承的安神湯,他依然每日睡眠安穩,可白日裏仍舊鬱鬱寡歡精神不振。我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叮囑安福貴查查周容承的吃食,可仔細檢查,一切並沒有問題。禦醫的診斷也依然是周容承憂思過度精神緊張,加上數年的操勞,如今就像決了堤的大壩,一下子垮掉了,補都來不及。


    前去會見卓言風的人傳回來了消息,話是傳到了,可卓言風是什麽態度,卻並沒有很明確的答覆。隻是他的軍隊仍舊在行進,每到一個地方,便占領了這座城池。


    周容承最終發了兵,戰火一下子就燃了起來,禦書房進進出出的人越來越多,我能呆在他身邊的時間越來越少。


    我也越來越感受到事態的嚴重,宮裏一再表明過未被挾持的立場,可卓言風那邊仿佛就收不到消息一般,他依然打著救駕的旗幟前進著。我漸漸覺得自己坐不住了,叫來了杜衡,讓他想想辦法要幫我送一封信出去。


    信是寫給卓言風的,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內容也很簡單,再一次闡明周容承沒有被挾持,勸他收兵,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信給了杜衡,他又問我要值錢的東西,他說外麵的人都是看錢辦事,我想了想,挑了自己首飾裏最貴的一個鐲子給了他,讓他務必托一個靠譜的人把信送到。


    可我等了很久,這信卻仿佛石沉大海,我反覆找杜衡確認過,他說他找的人就是做這買賣的,我給的價錢那麽高,他說送到了絕對靠譜,可那人說,他送到後,對方一句話也沒說,並沒有給他回信,於是他就這麽回來了。


    我始終懷疑,jian商那麽多,興許那人根本就是害怕戰火,壓根就沒有去,隨便敷衍了事。可我也沒有其他辦法能聯繫到卓言風,也隻能就這樣了。


    ☆、害人的妖孽


    仗打了一個月,周容承敗多勝少,大臣們圍著他商討對策,我難得幾次進去看見他,他都是手肘撐在書桌上,手扶著額頭一言不發。他的精神狀態非常不好,禦醫說他需要放寬心才行,可是如今誰勸也沒用,即使他當年答應我了,勉強笑了一笑,轉身依舊是愁眉苦臉。


    我在他臉上看到了從未有過的絕望,一個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忽然之間陷入了泥潭,這樣的惡勢像是劣性循環,所有人都想不出辦法打破這個僵局。


    卓言風行軍打仗頗為厲害,加上拓跋扈的幫助,竟然一路所向披靡,讓這個看起來堅實穩固的政權,開始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安福貴在我麵前唉聲嘆氣,說若是皇上的身子還如以往□□,定然不會讓卓言風這麽欺負了。


    是啊,他不僅身體漸漸虛弱,似乎連腦子都遲鈍起來。


    誰不能說這也許都是冥冥之中註定的呢?


    當安福貴慌慌張張過來找我的時候,我正端著剛煮好的湯要往書房去。


    “姑姑,皇上睡著了。”


    “睡著了?”我納悶,“他不是在書房跟大臣們商討戰事嗎,怎麽去睡覺了?”


    “不是,皇上就在書房睡著了。大臣們都沒發現,看他用手撐則頭,以為他一直在聽著,可半天沒等到回應,這才發現他竟然睡著了。”


    這也能睡著?他還從來沒有如此過:“大概是太累了吧?我去瞧瞧。”


    “皇上可從沒這樣過,何況昨夜他睡了一夜,這…”安福貴欲言又止。


    宮裏不是沒有對周容承近來的精神有過傳聞,我知道他的擔憂,我也擔憂,可也隻能安慰他:“我明白,我這就去看看,沒事的。”


    周容承最後是被幾個太監抬回寢殿的,禦醫過來看過,沒有什麽情況,就是睡著了,他睡得很沉,連搬動他的時候都沒有被驚醒。


    我守著他睡了一夜,可他從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都沒有醒來。大家這才有些慌了,禦醫趕忙又過來看診,可查來查去,周容承的脈象始終平穩,並不像哪裏出了問題。我也曾試圖叫醒他,可他睡得安詳,半點不為所動。


    他似乎陷入了深度昏迷的狀態,而且任憑如何都叫不醒。


    這下所有人才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寢殿被封閉了起來不讓外人進入,知道這件事的人沒有幾個,安福貴做了最好的安排,這事要是傳出去整個皇宮都要為之動盪,安福貴不敢冒險,他隻能盡其所能保住這個秘密,並且希望周容承快點醒過來。


    我和禦醫始終沒有離開寢殿,我不敢合眼,生怕一不小心睡過去了,再醒來時就見不到他了,我總是小心翼翼地去試探他的鼻息,當感受到他還在平穩有力地呼吸的時候,我的心跳才能平穩一些。


    周容承昏迷了三天三夜以後,紙終究包不住火,皇太後回宮了。


    當她趾高氣昂地踏進玉幹宮的時候,她第一個不是關心她的皇帝兒子,而是讓人把我抓了起來。


    她說我是個害人的妖孽,皇上是受了我的蠱惑才淪落到如此。她要把我關進天牢,讓我自生自滅。


    我哭了,不是因為自己又要進天牢而哭,而是因為周容承,他還沒能醒,他都沒能睜眼看我一眼,而我卻不能留在他身邊了。我隻是默默地流淚,卻沒有說一個字。我知道,即使我磕得頭破血流求她,她也不會同意我繼續留在周容承的身邊,那我不如省些力氣。


    牢房還是老樣子,依舊暗無天日、惡臭難聞,我卻沒有那麽害怕這裏了,比起麵對那些醜陋的麵孔,此處反而更安靜輕鬆一些。隻是我依然十分牽掛周容承,還有書玉,我走了,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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