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靜!考場外禁止喧嘩!”一官兵敲鑼嗬斥道。應有初縮著腦袋悄聲的和羅平嘀咕,“看見沒,右邊前麵穿白衣服的就是應朝。”他用右手指著應朝的背影。羅平隨著應有初的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個身穿白衣寬袍的中年男子的背影,他回想剛剛那人回頭時的麵貌,長相確實和應弟有三分相似,不過應有初長得比應朝俊俏多了。在官兵的監督下,羅平沒有再說話微微的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搜身合格後,為防止考生交流,便將檢查完畢的考生組成五人一組,再由官兵帶著一小組人進入考場。羅平和應有初兩人的號數相差甚遠,應有初的座位在靠門邊的前排,羅平則在最後麵的位置,先進來的應朝也在考場後排靠牆的位置,處在羅平的右前方不遠。應有初擺放好筆墨紙硯後,規規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著開考,之前他在現代有個小習慣,轉筆。剛穿到書中的他總會無意識的轉動著手上的毛筆,那段時間他的身上和桌上經常出現密密麻麻的墨點子,墨水不易清洗,讓俞安很是頭疼,於是俞安每天監督著應有初改掉這個壞習慣。現在坐在考場上幹等著無聊的應有初手又癢了,他不得不研墨來轉移注意力,他一邊磨墨一邊想著如何和應朝來一波極限拉扯。書院的鍾聲打斷了他的思維,學政大人開始分發考題,拿到卷子的應有初快速地掃一下遍題目,對於他來說,除了一道作詩的題,其他的都難度不大,基本上是有關於四書五經的考題,最後一道題還是默寫聖諭兩百字。考生拿到考題後齊齊開始答題,一時間偌大的明倫堂隻剩下學生書寫和研墨的聲音,考場森嚴,謹防作弊,考場內皆是五步一個官兵把守著,他們眼睛死死的盯著考生的一舉一動。但哪怕這麽嚴格的監考,還是有平時學習不努力的秀才為了不被革除身份,鋌而走險的選擇作弊。比如,應朝。作弊這件事他籌謀了很久,從上次歲試成績不佳被公開責罰後,他就開始籌劃這次該如何作弊,畢竟他這麽多年在應有初的答卷上動手腳沒有被發現,嚐到甜頭的他膽子也越來越大,導致他成績下降後第一時間不是想著勤奮苦讀,而是如何作弊。不過今年他第一次慘遭滑鐵盧,那就是沒有精確的找到應有初院試的答卷,讓應有初考上秀才。這次歲試監考雖然嚴格,但沒有正式的科舉考試嚴格,不會讓考生脫光了檢查,隻是搜身,便讓應朝鑽了空子,他用老鼠須做的毛筆打好了一本幾萬字的小抄,這本集聚他心血的小抄僅有成人的半個手掌大小,他將小抄藏進頭發裏,順利的躲過官兵的搜查。等進考場時他又自然的將小抄取下,捏在右手,他右手執筆,小抄卷曲在掌心,恰好卡在五步開外官兵的視野盲區。考題中規中矩,看到試題的應朝麵露喜色,他壓中好幾道題,他無聲的咧嘴笑著,仿佛已經看到屬於他的廩生之位正在向他招手。考生都忙著埋頭答題不敢四處張望,而官兵和學政大人也不會隨意的走動影響考生作答,一切都如應朝所期待般的進行著,沒有人發現他的作弊行為。但凡事都有個例外,那就是羅平,他鄉試都考過了三次,這區區歲試在他麵前簡直就是小兒科,他早早的答完題,見應有初還在案桌上奮筆疾書,他想等著應弟一起交卷,於是百般無聊的他開始左右打量。一晃眼間,羅平好似看到他前排的考生手心裏藏著一個方方正正的物體,淡黃色,有點像小抄,再仔細一看。喲,那不是應有初的二伯,應朝嗎?這不巧了?他正愁找不到應朝的把柄,現在簡直就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羅平又小心的觀察著應朝好一會兒,直到他看到應朝小心翼翼地翻動著手心裏的紙張,然後看一眼,又在答卷上快速地書寫著一段文字後又看一眼。他現在能確信應朝手心裏物體就是小抄了,心下一定,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懶散地抬起手,對著他前麵的官兵招了招。那名官兵看到羅平的異常舉動後剛要大聲嗬斥他不能在考場上做奇怪的動作,還沒喊出聲就看到羅平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官兵帶著疑惑,悄無聲息的走到他麵前,羅平指著應朝的方向,等官兵看清應朝還在給小抄翻頁的動作後,他故意大聲的說道:“學政大人,有人夾帶小抄上考場!”這句話仿佛一顆石子落入死寂的湖麵上,瞬間掀起層層漣漪。原本安靜的考場一下引起嘩然。“什麽?有人帶小抄?”“誰在作弊?”“是誰呀?”“誰膽子這麽大?”……場麵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來,五十多歲年邁的學政趕緊拿起戒尺大力地敲擊著桌麵,響亮地敲擊聲回蕩在明倫堂上,“肅靜!肅靜!再有發言者,本場考試一律作廢!”剛剛還喧鬧的考場又變得安靜下來,考生個個安靜如雞的坐在座位上暗中觀察是誰在作弊。應有初寫完最後一個字,迅速地收好毛筆開始吃瓜。應朝在聽到有人喊“夾帶小抄”時,頓時心中打突,手中的毛筆都握不住掉在地上,反應過來後,他“砰”的一下將帶有小抄的手掌按在桌麵上想掩蓋住手心裏的小抄。但後麵的官兵已經看見他的小抄,這樣根本瞞不住,他心一橫,抬起手就要將小抄塞進嘴裏,速度快到能看到殘影。然而,他的動作再快也沒他旁邊官兵的動作快,官兵察覺出他的動靜後,一個箭步衝上前用力一推,應朝不堪重力的摔倒在地,帶動著案桌一起翻倒,刹時,紙張漫天飛舞。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應朝身上,看到他人仰馬翻的側躺在地上,不遠處還有半個巴掌大的小抄。應朝瞳孔放大,看著自己攜帶的小抄暴露在眾人的視野中,他發絲散亂,神情慌張,手腳並用地快速爬行著,想要將小抄撿起來。然而,就在小抄近在咫尺時,官兵快他一步的抓起小抄,應朝隻見一隻大手從他眼前將小抄奪走,他失控的大叫一聲,伏著身子不顧一切的衝了上去。結果他還沒碰到那名官兵,便被一擁而上的官兵們重新按翻在地,他瞠目欲裂,憤怒的嘶吼著。“學政大人。”那名拿到小抄的官兵彎腰雙手呈上。學政拿過小抄翻了幾頁,眉目豎起,他人雖年邁,但身子骨健好,中氣十足的說道:“大膽!竟敢公然攜帶違禁物品,先押入牢中,明日審訊!”“大人!大人!饒了我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兩名強壯的官兵如同拖死狗般的將人拖走,隻留應朝撕心裂肺的哀求聲回蕩在明倫堂。應朝被拖走後,考生皆是眼觀鼻鼻觀心的盯著自己的答卷,大氣都不敢出,等收拾好後,學政大人高聲道:“繼續考試,別想動什麽歪心思,一旦查出,嚴懲不貸!”接下來的考試風平浪靜的過去了,應有初和羅平兩人一同出了考場。“羅兄是你揭發的應朝嗎?”應有初迫不及待地問,他聽聲音就覺得是羅平。羅平不可置否的點頭,“是他自作孽不可活罷了。”應有初認可的點頭,“平時不勤讀,如今在這歪門邪道上下功夫,罪有應得呀。”他感慨道。應有初回到家後,應財坐在院子裏一臉愁雲的想著明天到了福來客棧該怎麽和應朝說,他想了一天,依然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應財思考得太入神,以至於沒發現應有初回來了。“爹,您在幹嘛呢?”應有初見應財一動不動就猜到他是在為明天要見應朝的事發愁。應財冷不丁的被應有初嚇了一哆嗦,扭頭一瞧,“有初回來了啊,快來商量一下明日要怎麽說才讓應朝打消狀告我的念頭。”應有初其實想好了怎麽威脅應朝,他們先拖延時間,然後再等著羅平的調查結果,但現在這個情況顯然用不上了。他樂得一身輕鬆:“爹,明天不用去了。”應財一急,這怎麽能不去呢?萬一應朝一氣之下真的狀告了他,那應有初的一輩子不就毀了嗎?“應朝被官兵抓走了。”什麽?“他考試作弊被當場抓獲,現在就在牢中關著,所以我們明天不用去福來客棧找他了。”應有初解釋著。應財聽完反應了片刻,倏然鬆了一口氣。老天有眼呀。第50章 “什麽?應朝被抓了?”俞安在灶房裏做飯聽到應有初說的話,瞪大杏眼詫異的問道。“是的,應朝歲試攜帶小抄進入考場作弊,被監考的官兵發現,當場拿下,現如今正關在牢中。”應有初又和俞安簡單的說了一遍。俞安舉著個做飯用的大鐵勺,問道:“那他被抓了,是不是就不能狀告爹了?”“他現在自顧不暇,怎麽還能分得出心思來告爹。”應有初笑著又說:“安安,你做什麽了?我怎麽聞到一股燒糊了味道。”俞安翕動著鼻子,空氣中飄著一股若有似無的糊味,他“哎呀”一聲趕忙跑進灶房,手忙腳亂的開始補救著燒糊了的菜。應有初和應財在一旁看著發笑,微風一吹,院子裏的梨樹也跟著花枝亂顫,雪白的花瓣乘著風,在空中打轉,氣氛靜謐又安和。“爹,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應有初淡然的開口,轉頭望著應財,眼神明亮又清澈。應財跟著應有初來到堂屋,兩人相對而坐,“什麽事?”應財詢問。“我想和爹您一起在衙門請罪,補回應守的孝期。”應有初斬釘截鐵的說。應財倏爾皺緊眉頭,兩手握緊了幾分,語氣帶著點急切:“不是說沒事了?怎麽又要去請罪呢?要我守三年,五年,甚至十年都行,可這樣耽誤了你科考,不就是在毀你的前途嗎?”“爹,您別急,先聽我說完,”應有初的聲音溫和得像山間的清泉,平複了應財那顆不安的心,“應朝他現在被罷黜秀才是必定的,少不了牢獄之災,兔子急了會咬人,想必他也會抱著能拖一個人下水是一個的心態,所以,爹,與其等著他在太守或者學政大人麵前狀告我們,不如我們自己去請罪。”應財聽著應有初說的話幾度哽咽,是他害了自己的兒子呀,早知道會這樣,他就不會這麽負氣,二十多年都不聯係家人了,當時就守完孝就好了。“爹,不過是三年的孝期,彈指一揮間就過去了,耽擱一次鄉試也沒什麽的,就算不耽擱,我一次就考中的幾率也不大,不如趁這段時間好好沉澱自己,夯實基礎,等五年後再去考,這樣我也更有底氣些。”應財緊抿雙唇,低著頭顱,喉間發出微不可查的嗚咽聲,應有初輕聲的歎氣,伸出一隻手搭在應財肩上,無聲的安慰著應財,溫聲道:“爹,您覺得怎麽樣呢?”應財無言,捂住臉頰,而後重重的點頭。應有初看到後釋然的一笑,他知道父親做這個決定有多艱難,原本分家就是父親一直不願揭開的傷疤,讓他主動請罪守孝,無疑是讓他再直麵一次當初親情的背叛,然後在和過去和解。他也是後來了解到,當年分家,他的母親也在那次事件中留下病根,生下他後加上心中鬱結,導致病情加重,藥石無醫。應有初知道自己的父親有多愛母親,這麽多年不再娶就是最好的證明,他是母親的孩子,所以應財在母親過世後,對他的疼愛才會隻增不減,現在因為自己沒有守孝的原因害得應有初錯過一次鄉試,他心裏很是內疚。“爹,人總要朝前看,過去的事再不堪,也該有個了結,此後,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應有初緩緩說道。想要釋懷一件事真的很難,但現在應財因為有了家人的寬慰,也該逐漸放下了,應母再怎麽偏袒哥哥們,但也將他哺育成人,為她守孝也是理所應當的。兩人在堂屋裏互訴衷腸,全然不知俞安手裏端著一盤微糊的菜在門外聽完了全部,他委屈的癟嘴,豆大的眼淚滾落在菜裏,他是在替爹和相公委屈,明明大家都沒有錯,但是相公卻要因此錯過一次科考的機會。夜,俞安今日異常的粘應有初,恨不得應有初上廁所都跟著一塊兒去,他攏著投懷送抱的俞安,溫情的問俞安怎麽了。俞安埋在應有初胸前,悶聲道:“今天你和爹在堂屋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他坦然。應有初一愣,低頭看著懷中的人兒,隻看見俞安頭頂上的一個發旋,他鬆開一隻手,挑起俞安的下巴,和他對視上。俞安眼裏不知為何又有點濕潤,睫羽微濕,眼角泛起潮紅,粉嘟嘟的嘴唇委屈的撅起:“相公,你真的決定好了要守孝三年嗎?”一顆晶瑩的淚從眼角滑出,還沒入鬢就被應有初的大拇指拭去。“嗯,決定了,安安,你還記得我教你論語裏的一句話嗎?”應有初柔和的看著俞安,“‘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通喪也。’雖然爹和應朝他們不和,但爹是奶奶的兒子這個事實是無法改變的,她撫養爹長大,那我們也理應為她守孝。”應有初前兩天聽到應朝以此威脅應財時,心裏亦是忿忿不平的,可靜下心來一想,這本就是他們應服的喪期,若現在推脫,萬一以後有人拿此大作文章,到那時就不是補上三年孝期這麽簡單了。道理俞安都懂,可就是有點說不出來的憋屈。“不管相公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最後俞安抱住應有初說道。應有初輕笑一下,“傻安安,是不是我說什麽都是對的,說什麽你就信什麽?讓你做什麽就做什麽?”掐著俞安臉上的軟肉逗弄著他。俞安任應有初掐,反正應有初從來舍不得用力掐他,“是呀,相公說的難道不是對的嗎?”被一個人完全信任是種什麽體驗?反正應有初現在爽得飛起,他雀躍的抱緊俞安,在他耳邊輕聲表白道:“我此生,得此一人,足以。”俞安剛剛還在哭鼻子,現在臉上又泛起紅色的薄暈,又聽見應有初在耳邊繼續說,“守孝期間不能同房,安安,我們現在抓緊時間享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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